三年前，先帝賜婚時曾命欽天監用倆人的生辰八字卜過一卦。
卦面大吉。
先帝狂喜。
於是，少年白燁憑藉自己精湛的演技，歡天喜地配合著先帝將婚事定了下來。
那時候狄北正和突厥打得起勁，對白燁被賜婚的旨意全然不知。
等仗打完了，婚事也就敲定了。
白家人的不滿可想而知，乃至於後來參加二人婚宴時，狄北也只到場了狄北王一人而已。
此外，白家對先帝盲目通道更是鄙夷不屑。
多年過去，陸西泠也深以為當年的卦面確有作假的嫌疑。
畢竟在短暫的夫妻時光裡，他倆不是沉默就是爭吵，離舉案齊眉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彼時，陸西泠偷瞄著坐在邊桌上的戲精前夫，心口默默的嘆了口氣。
白長一張好看的臉，怎麼一開口說的都不是人話呢。
“烏棚小店，倒也有幾分恬適之趣。”
這是說她鋪子小。
“糕鋪改飯館，正經要收拾一陣了。”
眼神往哪瞟呢？嫌棄她地面髒？
“老闆娘唸的好一本生意經，春令鮮蔬選的俱是上品。”
口是心非。
分明是拐彎罵她家食玉炊桂。
賀平不明所以，頂著黑黝黝的臉笑道：“這位說老闆娘家的菜是上品，那這菜就是上品！”
陸西泠扭頭乾笑：“二位貴人真是謬讚了。”
賀平衝陸西泠嘰咕眼。
他是什麼身份小娘子早就知道的，能讓他伺候左右的人，想必聰慧的小娘子一定早就猜出來了。
不然她怎的臉色紅一會兒白一會兒。
必然是生平頭一回面見皇室，緊張的！
他家主子吩咐了，在外面要低調，不許喊主子，只能叫二郎或者二公子。
賀平笑嘻嘻問道：“老闆娘的鋪子還沒修繕好，但是老闆娘做的菜可是一等一的好，二公子嚐嚐？”
“來都來了，自然是要嘗的。”
陸西泠面上端的雲淡風輕，將醜話說在前面。
“二位貴人也見到了，小店簡陋，桌椅還未擺齊，牆面上的菜牌也是新掛上去晾漆的，菜品委實不全。”
白燁垂眼捋著袖口，道：“無妨，本也是聽賀平誇讚老闆娘羊肉做得好，這才特意來吃的。”
“就是！趕得好不如趕的巧，本來我還想著出去買些羊肉煩老闆娘燉下呢，沒想到這一來又趕上了！”
賀平對陸西泠使眼色道：“老闆娘儘管端上來便是，小菜隨意些也無妨！咱們狄北的兒郎不拘小節！”
陸西泠徹底無語了。
這是哪隻潑猴搬來的豬隊友。
矜持的點點頭，陸西泠只好認命道：“不知兩位貴人可有忌口的？”
真想放點忌口的進去，可以白燁現在的身份，她哪有那個膽子。
二人皆揮了揮手。
白燁終於捨得抬頭，眼尾帶著挑釁的笑：“勞煩老闆娘上些爽口的飲子即可。”
這就怪不得陸西泠怠慢了。
“鄙店眼下無酒無茶，能做的飲子只有金銀花和紅棗桂圓兩款熱飲。”
“便是金銀花飲吧。”
白燁抿抿唇，笑看無酒不歡的賀平，連帶那一雙剛在校場搏鬥後泥濘的手也盡收眼底。
微微皺眉，白燁嗤笑道：“去洗一洗，莫要弄髒老闆娘新刷的牆面。”
要不是陸西泠與白燁朝夕相處過，定然聽不出這話裡夾雜的遺憾。
賀平抿著嘴就知道樂，爽快道：“公子不說屬下都忘了！還是公子心細！”
“請問老闆娘，哪裡可以淨手？”
陸西泠趕緊扶著人起身，給賀平指了一條不靠近牆面的近路。
未消片刻，又折身囑咐豆芽，務必領著賀副將去井邊，不得怠慢了。
等回來時，見白燁仍舊端坐在座位上。
狹長的眸子有一眼沒一眼的打量著店鋪，也打量著她，好似倆人從來就沒見過似的。
陸西泠不知。
她於白燁還真是白首如新。
看她說出“熱飲”二字時的自信滿滿，再瞧她聽到他的選擇後那微不可察的失望與震驚。
白燁簡直納了悶。
為什麼一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人到了他這就變得非黑即白，木訥且單一。
敢情他以前都白說了？
他不是隻喝冷酒、吃冷飲，他也愛喝她做的熱奶茶、熱果飲，只是相比之下，他更喜歡熾烈的酒。
木訥的陸西泠看不懂白燁眼神的含義。
也不想弄懂。
她只覺得在只有兩個人的堂屋裡大眼瞪小眼很尷尬。
她選擇當一個廚娘，躲進廚房備菜。
忍痛將鍋裡的羊肉一分為三，給白燁端上三分之二，餘下三分之一留給自己和豆芽。
這恐怕也是不夠的。
白燁這一出“裝瞎”演的陸西泠腦子空空的。
她忽然不能確定這人的來意，更不敢隨意答對，生怕性情多變的白二公子來一個翻臉不認人。
前面豆芽伺候二人茶水。
陸西泠在後廚蒐羅起了吃食。
拍黃瓜是不敢上了。
她瞭解白燁的口味，直接涼拌藕絲，再加一道拌蠶豆，清新爽口，解油膩。
開整！
前廳豆芽依依不捨的和羊肉告了別，賀平揮手命小丫頭退下。
悄然望了一眼陸西泠忙的熱火朝天的背影，賀平抱歉的咬了下嘴唇。
吹牛吹大了，沒想到會引來主子過來吃肉，主子一來，著實給小娘子添了不少惶恐。
賀平回頭忍不住想替人說好話道：“主子、”
“叫什麼？”
賀平訕笑：“二公子——”
見白燁繼續啃肉，賀平放下了一顆心道：“二公子覺得這肉怎麼樣？”
其實大可以不問，白燁在宮裡吃飯和在這吃飯完全兩個樣子。
一看便知他很滿意。
可賀平是準備拋磚引玉的，且還被白燁看出來了。
賀平笑的便宜，一邊幫人拆肉，一邊道：“二公子也見到了，這位老闆娘是個沒脾氣的，膽子也小，見了您口齒都不伶俐了，您答應賀平，甭管吃好吃不好，都別難為她，成嗎？”
白燁眼皮跳動了一下。
帶著幾分深意看向賀平：“我讓她做個菜，你當我是想要了她的命？”
“那當然不是！”賀平連忙道：“二公子平易近人，視民如子，屬下怎麼會那般看待您。”
白燁點頭，繼續低頭吸吮著羊肉的湯汁。
難得自家主子吃的這麼香呢。
賀平放心之餘，怕多說是錯，也不願掃了主子的興，悻悻的閉上嘴。
轉眼間，他也無暇想其他，一門心思撲在了肉湯和小菜上。
明明是平民素淡的小菜，也不知小娘子潑了什麼調料在裡面，竟鹹甜適中，再搭配軟爛多汁的燒羊，一口菜一口肉，吃的齒頰生香，讓人停不下來！
賀平美的開始做夢：要是小娘子能做府上的庖廚就好了，如此便能日日吃上好吃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