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星星醒來的時候，窗外已沉入夜色之中，昏暗的房間內只有一盞檯燈散發著昏黃光芒。她從床上坐起來，感覺無論是腦袋還是身體都昏昏沉沉的，她盯著空氣，眼神放空。
剛剛都發生了什麼？
雖然過程不太清楚，但她還是記得——她大概也許可能……在萊恩先生面前那個啥了。
嗯，這真是個令人尷尬的事情，但是這能怪她嗎？她也是受害者啊，沒錯……一切都要怪這該死的體質，還有——
萊恩先生是故意的嗎？還有霍洛斯……
蕭星星承認自己並不聰明，就像現在這樣，她不想去揣測他們的想法和意圖。
她掀開被子，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換了，柔軟的粉色睡衣布料滑滑的，拂過脊背的時候又讓她響起了萊恩先生的手掌在上面撫摸拍打的力度。
萊恩先生的確沒有對她做什麼出格的事，只是抱著她像在哄孩子那樣拍拍背，摸摸頭，最多在情難自禁的時候舔了舔她的耳朵。
有倒刺的粗糲舌頭刮過肌膚的時候帶著沙沙的聲音，不太舒服，激起一身雞皮疙瘩。但萊恩先生低喘的聲音很好聽，會寵溺地喊她乖乖，酥到了骨子裡去……
想到這裡，她不禁呼吸一滯，奇怪的念頭像一道閃電竄遍全身，蕭星星連忙制止自己再繼續回想下去。
“叮鈴。”
門鈴也正在在此時適時響起，蕭星星往門口望去，門禁顯示屏上出現了一張熟面孔，是霍洛斯來了。
她將門開啟。
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霍洛斯沒有再穿著那身白大褂，黑襯衫黑西褲，絨毛也是黑的，他走進來的時候，彷彿融入了夜色裡，唯有一雙眼眸反射著些許的光輝。
他手上端著餐盤，不動聲色地掃了少女一眼，這才將餐盤放到桌上。
“你睡了一下午，該吃飯了。”
不知道是不是蕭星星的錯覺，她感覺氣氛有些尷尬，黑羚羊的神情難以揣測。她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俗話說逃跑可恥但有用，這就叫做敵不動，我也不動。
蕭星星小小聲說了謝謝，在桌邊坐下，開始吃飯，而霍洛斯也在她身側坐下，坐得筆直，身姿優雅雋秀，神情晦澀不明。
“……”
被人盯著，吃不下飯……
蕭星星機械性地咀嚼著，味如嚼蠟。
“星星。”
對方終於說話了，聲音清冷。
“我想了解一下你在學校的情況，能說說嗎？”霍洛斯表情沒什麼變化，彷彿只是家長關心一下自家孩子情況一樣。蕭星星想了想，隨意說了些她覺得開心和有趣的小事，霍洛斯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但明顯，這些都不是他想要聽到的東西。
蕭星星迅速在腦海裡過了一邊屹今為止自己都做了什麼錯事沒有，戰戰兢兢。
“……咳。”
不止是蕭星星坐立不安，霍洛斯其實也是一樣的。根據之前的身體檢測報告和羅普上交的日常記錄來看，他知道蕭星星在學校認識了很多不一樣的異性，會暗生情愫也很正常……明明之前也有問過類似的問題，可是為什麼現在，卻有些難以啟齒？
對於人類的各方面研究已經逐漸步入平穩階段，這短短几個月以來，成功為安尼摩人類學貢獻了無數研究報告和文獻，對人類這一物種的瞭解像是坐飛機一樣跳升到了另一個高度。
人類身體指標都指向健康的現在，研究院的研究重心也放到了繁殖和繁育上。這本是機密情報，卻不知被誰傳出去，安尼摩各大企業和集團都開始蠢蠢欲動，想要越過政府給研究院投資這項新專案——他們想要繁育出更多的人類，這將會給他們帶來巨大的利益。
當然，這種暗地裡發生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會告訴人類本人的。不如說，也根本逃不過政府的眼皮，所有企圖投資的企業都被迫接受調查，這一茬也夠讓那些心懷不軌的勢力喝上一壺的。
“霍洛斯？”
意識到自己走神的時間久得讓少女都擔心起來，霍洛斯立馬回過神，穩了穩心神，還是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你在學校也有一段時間了，有喜歡的異性嗎？”
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
蕭星星低下頭，弱弱道：“有……”
“……”
聽到這個回答，霍洛斯哽了一下，但少女緊接著又說道：“但我不知道，那算是哪種喜歡……”
“……什麼意思？”
“就是……見到他我會覺得很可愛，想要摸摸他親親他，但是更進一步的事情……我從來沒有想過。”
等一下，這番話說出來……她怎麼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妥妥的不想負責任的渣男了？！
她心虛極了，下意識懺悔：“對不起，果然我還是應該……”好好地跟他確認關係——
“不必。”可是霍洛斯的回答讓人出乎意料，他推了推眼鏡，面色平淡，“這種事情需要慢慢確認，不適宜操之過急。更何況……你還有很多時間。”
“……？”
“也許你已經知道了研究院的下一步動向，事到如今你也應該認識到‘人類’這一身份在安尼摩，在這個時代的特殊性——即使這很殘酷，但我還是必須告訴你，為人類繁衍後代是我們研究院的最終命題，是必須且一定會進行實驗的專案。”
他說完這段話後停頓了一會兒，目光直直地注視著她，月光從窗臺灑進，照亮了他那一雙橫瞳的眼眸，詭譎，但又含著異樣的神聖感。
“……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吧？”
再一次聽到這樣的話，蕭星星已經平靜了許多。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衣食住行都是仰仗著他們，需要付出些什麼也是理所當然。
所謂“上帝饋贈的禮物早已暗中標好價碼”，她早就知道，自己現在得到的一切，都是因為“人類”這一身份。
她垂下眼眸：“……我明白。”
“……”
霍洛斯感覺自己好像搞砸了，不對，就是搞砸了。其實他的本意只是掩蓋一下自己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那句“不必”所蘊含的私情。
在聽到少女說有喜歡的異性之後，在聽到她想要說出要確認關係之後，他下意識地出聲打斷了她，然後說出了這些冠冕堂皇的官方話。
這些話聽起來太過公式，太過不近人情，她會難過也是理所當然，但霍洛斯並不想讓她難過的。
霍洛斯開始忙羊補牢，嗓音聽上去有些乾澀：“但是，我們不會對你做出任何強迫性的行為，這項計劃時間跨度很長，不必擔心，也不要……害怕。”
“我會問你有沒有喜歡的異性，也只是為了確認你能否對動物產生興趣而已。”黑羚羊說著，站起來要離去的模樣，夜色掩蓋了他的表情，“看樣子，你對動物市民並不排斥，這就足夠了……我還有別的事情，你先休息吧。”
說著，霍洛斯像逃跑似的離開了人類的方向，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門都被他甩得發出巨響。
他靠在門後，一把取下眼鏡揉了揉額角，頭疼得厲害。他實在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慌張，這一點也不像他。
都一把歲數了，在小女孩面前還像個毛頭小子一樣……丟不丟人？
不，其實他還是明白的，造成這樣心悸的根本原因是什麼——
“哈……”
他扶著額頭長嘆出聲，如同地面上他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一直延續到落下孤寂月光的窗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