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婕霏看出她的不對勁，忙放下手中還沒動一口的茶，起身半蹲在她身前。
“湘靈，回神！”她抬手想固定住洛湘靈的肩膀，讓她正視自已的眼睛，從而從虛幻的噩夢中脫離。
卻沒想到洛湘靈突然一改之前溫婉疏離的模樣，抱著腦袋失聲尖叫道：“啊——放過我！”
她激烈的動作不可避免的弄亂了髮髻，還好頭上沒有造型繁複的金簪釵環，想必也是怕她弄傷自已。
末婕霏被這一聲尖銳的叫喊驚了一瞬，像是被針扎到似的反射性縮回手，她皺起眉頭轉身去找自已的藥箱。
許嬤嬤也從門口跑進來，絲毫沒有停頓的動作昭示著她的司空見慣。
“太后娘娘！”
洛湘靈被熟悉的人喚回些神，眼神清明一瞬，安靜下來。
還沒等末婕霏和許嬤嬤鬆口氣，她突然推開面前的許嬤嬤，往外衝去。
末婕霏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不再管面前的藥箱，抓起裡面的一卷銀針就追了上去。
許嬤嬤跟她一前一後，誰也顧不上誰，都緊盯著前面好似拼命般往前跑的洛湘靈。
到底是年紀大了，追到半路許嬤嬤就就跑丟半條命，不得已停下喘了兩口氣，想要趕快去把這事告訴秦元帝，抬頭一看才注意到這正是通往龍乾宮的路。
‘奇了怪了，娘娘以往不都是往宮外跑嗎？怎麼可能會往那個方向跑？’
最不該的就是往龍乾宮的方向跑。
末婕霏萬萬沒想到，自已使了吃奶的勁兒竟然都追不上一個養尊處優的太后，追到龍乾宮的時候腿肚子都發酸，鼻喉間充斥著鐵鏽味兒。
龍乾宮的守衛都不敢攔太后，但把末婕霏攔下了。
眼見著人進了龍乾宮，那就意味著沒有危險了，末婕霏不顧形象往地上一坐，揉捏起雙腿來。
按理說她應該走兩步再休息，但她這一鬆勁就半分都走不動了，穴位按摩也未嘗不可。
龍乾宮中，褚玄錚在太后衝出長樂宮不久就得到了訊息。
長樂宮從不設人把守，因為會刺激到太后的病情，但褚玄錚派去了暗衛保護。
太后來龍乾宮別人可能不知道緣由，褚玄錚卻一清二楚，畢竟能刺激到太后的只有那些往事。
不是因為先帝，就是因為與先帝相似的他。
褚玄錚從藏寶閣出來，獨自枯坐在書案後，等著即將到來的太后，低垂的眸子被沉重低迷的情緒包裹的密不透風，濃稠的黑宛若暴風雨中翻滾的海面。
果然，沒過多久，因一路狂奔形容狼狽的洛湘靈闖進來，直奔褚玄錚而去。
“你把璵昭儀弄到哪裡去了？”洛湘靈開口便是咄咄逼人的質問，帶著莫名的怨恨。
褚玄錚心中一痛，卻面不改色的平淡回道：“她下毒害朕，當然是殺了。母后不問問朕身體如何了嗎？”
洛湘靈看見這張臉就抑制不住恐懼和怨恨，十次有九次會發病，所以兩人非必要從不見面。
“說謊！我要聽實話，你是我的兒子，你不能跟他一樣，否則，我寧願你去死！”
她神色癲狂的揪住褚玄錚的衣領搖晃，褚玄錚單薄的身形便如同瑟瑟秋風卷下的落葉，在猛烈的力道下顫抖。
“我說殺了就是殺了，母后既然堅信自已的判斷，何必來問我？我給不出你想要的答案。”
褚玄錚的語氣平淡到沒有絲毫情緒，卻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感覺。
洛湘靈垂著頭不再問他，鬆開手跌跌撞撞跑向記憶裡的牢籠，心底最深處的黑暗——現如今被褚玄錚拿來當做藏寶閣的地下宮殿。
“母后！”褚玄錚終於變了臉色，下令道：“攔住她！”
黑影一閃出現在洛湘靈面前，是褚玄錚派去保護洛湘靈的暗衛。
暗衛的出現令洛湘靈的情緒更加不穩定，隱隱到了崩潰的邊緣。
“為什麼不放過我？為什麼！”歇斯底里的質問迴盪在幽靜空寂的宮殿。
褚玄錚沒有回答，他知道這話不是在問他，他的母后只是透過他想起了這輩子的噩夢。
暗衛的出現逼不得已，但他實在不能讓洛湘靈進去，如果她發現了裡面的顧清瀾，只會瘋的更厲害。
對洛湘靈來說，最恐怖的事莫過於自已的孩子變成了自已最恨的模樣。
“母后，你說過你永遠不想再去那裡。何苦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折磨自已？”
褚玄錚的聲音帶著輕柔的誘哄，彷彿面前的是一個還不懂事的孩子。
“璵昭儀在裡面。”洛湘靈語氣篤定。
“不在。”在裡面的是顧清瀾，已經不是那個所謂的璵昭儀。
洛湘靈卻不信，她癱坐在地上絮叨，
“我不是沒有想過教育好你，可漸漸地我發現你跟他越來越像，索性不再見你，逃避到現在，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有人跟我一樣，眾叛親離，無人可依，只能變成一個被馴養的寵物。”
漸漸的開始語序凌亂的自言自語，儼然陷入了自已意識中的迷境。
“被針對，被懲罰，被囚禁……”
在先帝褚擎乾的默許下，先帝后妃們的因為嫉妒而扭曲的惡意彷彿要將她淹沒。
褚擎乾如跗骨之蛆的聲音一直糾纏著她，成了她揮之不去的夢魘。
“靈兒，你是朕親自選的皇后啊。即使你一介農女，沒有顯赫的母族，在這後宮中人人可欺，但你有朕，朕是這天下最尊貴之人，沒有人能忤逆朕。”
自此後妃人人視她為眼中釘。
“靈兒怎麼不好好用膳呢？朕這幾日政務繁忙，來龍乾宮陪朕吧，說不定過了這幾日就想吃了呢？”
於是她被關在龍乾宮地宮的牢籠幾日，水米未進。
“靈兒今日與……說了那麼多，瞧著可是比對朕還要親近啊。”
她說了多少句，便捱了多少鞭。每次裸露著脊背被綁在床榻受刑過後，褚擎乾總是從背後攬住她，貼著她的耳邊深情低語：“你是朕的雀兒，朕離不開你。”
還有偷偷逃跑卻被抓回來時，褚擎乾用高高在上的眼神，冷眼看著她在獸籠裡險些喪命，那句冰冷的“這是你妄圖忤逆逃離朕的懲罰。”至今仍夜夜迴盪在她夢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