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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滿穗(上)

光照下,水波酒氣圈圈盪漾,溢散而出,如連天銀河,蕩盡妖氛。

茶水中倒映著夢那不敢置信的表情。

夢其實最不相信的並不是眼前之人獨自等待萬年,而是震驚於這美男子悽慘的身世。

妹妹和自已的好朋友,也可能是女朋友,本共同相約要在花開之時一起賞花。

可如今只剩他一人苟活於世,這…

夢飛快的在腦中想找到適合此情此景詩句亦或是形容詞。

可苦思冥想之下也未找到,她也只能淡淡的替這個美男子分擔些憂傷。

空氣再度安靜,只有瀑布輕淌的聲音,淌過身畔,淌過心裡。

輕風拂過,帶得夢一縷亂髮拂過臉頰。

“莫悲傷,已過萬餘載,心早平,無妨。”

良雖是這麼說著,但夢還是透過白綢繡成的眼罩看見了良眼神中的落寞。

“良爺…”

夢不知怎麼安慰,只能默默唸著對方的名字,希望可以靠呼喚來讓對方好受些。

而良爺這一聲稱呼更是讓良回到了記憶的深處。

當然兩眼中的落寞和萬千思緒也只是轉瞬即逝,他很快調整好心態,想到了他此行真正的目的。

“直呼故人之名,略有失禮,還請莫怪,沈夢?可對?”

夢並未感到意外,畢竟眼前這位可是跟崩壞神處於同一量級的存在。

隨隨便便知道一個人的名字應該比呼吸還要簡單。

但為什麼知道的不是…夢的新名字,而是她在原世的名字。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果然在神明面前,穿越者的身份還是保不住啊。

“嗯,沒錯,我是沈夢但如今叫做夢苓”夢挺直了腰板,神色認真了幾分。

聞言,良在口中默唸了幾遍這個新名字,隨後抬眸道:“好名字,但吾感覺‘沈夢苓’乃上上策。”

“故人常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故,姓氏還是莫要更改的為好。”

夢聞言沉默了。

夢記憶裡,她的父母除了給過她一條命,其餘的什麼都沒有給過她。

不對名字…好像也算吧。

思來想去,她確實好像從未給父母燒過紙,上過墳。

這麼想想,她確實有點大逆不道了。

這也怪不得夢,畢竟夢的父母並未管過她,更何談感情之說。

生疏甚至遺忘都有可能發生。

“確實,沈夢苓這個名字確實挺好聽的,也正中我的下懷,感謝賜名!”

聞言良連忙出言打斷:“不可如此這般,賜名吾萬萬不敢,故人為長,吾為下,不可逾越!”

夢:⚆_⚆?

你莫不是在逗我,聽你這口氣怎麼說,至少也得幾萬歲了 。

小女子算上上輩子也才四十多啊,咋就成長輩了。

良讀懂了夢眼中的疑惑,見夢也恢復正常了,他便開始了真正的正題。

“故人應該不識吾了。”

他清了清嗓,一改之前的柔和身旁周遭的氣質立刻發生鉅變。

“吾同於故人之影,換成吾存於塵世之言,就是你的「同位體」。”

說罷周遭的微壓氣勢收回,從剛剛擁有神明般的氣質轉瞬再次成為一介美男子,善與人交際。

主打的是一個伸縮自如。

起初夢不相信良所說的,因為她是外來之人理應不該有同位體的。

但當良說出那個友人的名字時,她信了,信的不能再信。

“吾友人,乃逐火十三英桀之一——愛莉希雅。”

此話如同一聲驚雷劈在夢的腦中。

她木然站在那裡,徹底一動不動。

渾身肌肉繃得緊緊,身軀微微顫抖,白皙如玉的喉頭不自覺的抽動著。

“我……”夢瞬間像是蒼老了幾十歲,聲音沙啞的道:“所以說…你就是我?”

這話本身已經毫無意義,只不過是夢心中最後的幻想,她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不敢相信從她中午小眯到如今見到另一個世界的自已。

每個世界泡中都有一個命運,長相相似的同位體,身為半個策劃的夢,這點設定早已爛熟於心。

但,她不願相信。

男版的她…,萬年的孤獨等待只為了見到自已…

還有…「友人」和他的妹妹……

如果真的身為彼此的同位體,那這些事自已……

定是要經歷的!

良沒有出聲,預設了夢所說的話。

“之前我從未想過……見到良…爺你時…”夢再次開口時本來還想隨口叫‘良爺’的,但她猶豫了。

因為眼前之人歸根結底就是自已,自已叫“自已”爺,有些奇怪吧…

“有個問題…”

夢順著思緒下意識脫口而出,但問題還沒說出來便被良打斷了。

“失禮了,但還請見諒,故人疑惑還請稍後,現在不宜解答。”

音落,良便端起了茶杯對著夢說道:“你我二人本是一人,親如姐弟,血能相融,何必如此生疏,喝茶。”

夢聽後失去光彩的眸子裡泛起了淡淡漣漪,但依舊空洞。

舉杯邀約,一飲而盡,絲毫不拖泥帶水。

而良卻只是輕抿了一口,細細品味茶中之事,茶中的故事…

茶苦澀,後調又有著醇香。山間的清風和瀑布所拽起的水霧打到身上很是涼爽。

夢反倒只是真的喝了口茶,香氣逸散而過,聲音飄然。

“聽你說自已的名字裡有「夢」字之時,心裡邊咯噔一下泛著嘀咕。”

“但不願這麼猜,畢竟我不相信命運,我不相信即使良…你擁有著超越崩壞神的神秘權能……都做不到。”

“哪怕是現在,我也只能強迫告訴自已這只是巧合,良不可能是我的同位體”

“我甚至願意相信你是我上輩子的夫君,我都不願意……”

夢說著眼角赫然出現了晶瑩且閃爍著光芒的物體。

良深邃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心情,有的只有同情。

同情他倆的命運,同情夢將來…

要獨自走的路。

“不,吾做到了,吾帶著吾滿腔的怒火找到了祂。”終於,良還是不忍心看著異世界的另一個自已哭出來,他輕聲開口道。

“正如祂和故人說的那樣,吾的確和祂展開了對峙,並在祂所在的維度裡找到了那虛無縹緲名為希望的曙光。”

“但後面…吾將曙光留給了後繼者……,因為吾找到曙光之時,才發現了祂真正的目的。”

“吾當時太天真了,而且太過渺小,祂以吾妹滿穗為誘餌,想要將吾侵蝕……”

夢頂著眸中的水霧強迫自已開口道:“良…你就是那個……”

兩人都沒有繼續說下去,心中瞭然。

沒錯啊,良就是那個崩壞神口中自刎的傢伙啊!

“原來…”夢眼中的霧氣越來越多,好像下一秒就會溢位來。

“不傷心,吾之身已毀,但吾之魂仍在,你看吾就在這裡呀。”良依舊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

從他這副模樣裡,絲毫看不出來他已經是一個已逝之人。

青春是天邊的虹,轉瞬即逝,卻又柔美異常;

青春是清晨的霧,朦朧含蓄,卻又適合徜徉,青春是山澗的溪,清麗柔和,卻又時常飄蕩。

“吾在那件事過後便一直在虛數空間裡尋找著「我們」,但很遺憾,吾並未找到可以真正繼承那道曙光的「我們」。”

“哈哈,十幾萬年了,吾都忘了怎麼說話了呢,竟用著古語和你交流,吾真的是…”

獨自嘆息,夢擦著眼角的水霧,但小珍珠依舊趨勢不減,不斷向外流著。

夢不知道自已為何要哭,也不知道她為何心中會這麼痛。

畢竟那並不是真正的自已啊,但心中還是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