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幹嘛?
把在場的不在場的兩府大臣全都罵了,還罵得有理有據。
難道要把兩府大佬全部扳倒?
上次這麼做的,是韓琦。
迴旋鏢打回來,這次輪到別人扳倒他了。
周躍並沒有停止輸出:
“兩萬人,真是好多人啊。
怎麼元昊次次帶著十萬人,你們次次都是死一萬人?
只要我是士大夫,自有大儒為我辯經是吧。
兩萬,你們眼裡只是一個數字而已,我眼裡那是一條條人命。
你清高,你了不起,一群賤民,比不了你們高貴,你不在乎嘛。
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你們下去鍍金,你看,我文治武功都有了,坐上兩府的位置多合適。
但是別忘了,那個位置是踏著西北百姓的屍骨爬上來的。
血淋淋、熱滾滾。”
范仲淹起身,面色漲紅,緩緩朝周躍拱手,又回身朝在場官員百姓拱手:
“我朝積弱,我在西北也無力反攻,只敢守城,實無建樹,慚愧、慚愧。
周大郎雖然說得略有偏頗,但罵得對。
如今範某忝居高位,定為國為民,重修吏治,赴湯蹈火。”
說著走到尷尬坐在角落的張延壽麵前,說道:
“張使,周大郎說扇你一巴掌算我是條漢子。
我只有修持,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但是今日我也要告訴你,周大朗與你談的條件範某認了。
只要範某還在朝堂一日,西夏便不要妄想有改動,大不了咱再打一場便是。
朝堂沒錢打仗,我有,我舍下老臉去借、去賒、去討,咱就看看誰有能耐罷了。”
范仲淹說到此處,一向溫和的他也露出狠厲之色。
富弼立刻站起,跟著來了一句“俺也一樣”。
在場的不乏來看熱鬧的富商,原本是來消遣的,誰曾想看到這一出。
也大聲說道:“某頗有家資,願與公同舉大事。”
眾多百姓紛紛附和,有說願出錢的,有說願出物的,甚至一些市井潑皮大聲叫到要出人的。
章得象老成持重,緩緩說道:
“人心可用啊。”
周躍冷嘲熱諷:
“可用嗎?老百姓多好糊弄啊,怎麼不見你們這些當官的出錢出人的?
人心可用,是人心叵測吧。”
說著又對范仲淹說道:
“範公,你主持新政,可有成效?”
范仲淹不知道為何又扯到新政上,問道:
“新政有何問題?”
周躍笑道:
“沒有問題,你沒問題,制度也沒問題,但是人有問題。
我不知道該說你傻,還是該說你瞎。
你是道德君子,以已度人,就想著別人也是君子。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些人是為了你手中的權利、為了士林聲望才站在你身邊的?
交朋友,不是看他說了什麼,而是要看他做了什麼。”
范仲淹以為周躍說的是韓琦,規勸道:
“稚圭與我共同實施新政,並未有不妥之舉。”
周躍呵呵冷笑:
“韓琦沒有不妥?他最不妥。
不只是他,蔡襄、歐陽修、石介、楊偕,哪個是妥的?”
說著還指了指在場的歐陽修等人。
“我以前只是私下裡說你新政做不成,今日我當著這裡這麼多人告訴你為什麼做不成。
其他人先不說,先說楊偕,你們君子黨的嘛。”
范仲淹大驚失色:
“周躍,不可胡說,何來黨派之說?”
“沒有嗎?楊偕可是仗著和你們這些人交好,在朝堂胡言亂語,在西北胡作非為啊。
西夏入侵之前,夏竦上書提議增加西北兵力,楊偕說勞民傷財。
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
後來還說霍去病千騎縱橫漠北,小小西夏不足為懼。
他以為他是誰?霍去病就一個,九百年前就死了,現在的西北沒這號人。
你讓他率一千人去試試啊。
三川口一戰,官家令楊偕調兵策應,他在幷州說將士無紀律不能用。
是真的在練兵,還是貪生怕死?
怎麼別人帶著同樣的兵就能上戰場,他就不能用了。
兔毛川一戰,王吉用糧車排在外圈,用盾牌擋住空隙,阻擋了西夏騎兵進攻,並且以五千對三萬大勝。
楊偕說這個陣法是他發明的,將這一戰的功勞貪為已有。
這是什麼很高明的陣法嗎?人不要臉能到這個程度的古今少見啊。
諸葛丞相怎麼說來著?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哦,他是你朋友啊?”
范仲淹汗顏,他確實和楊偕相交,不只是他,歐陽修、王素、蔡襄、富弼這些人都與楊偕是朋友。
但是楊偕在西北做的太醜,已經引起了這些人的不滿,只是現在又不好說他不是。
“再說歐陽修,真是好文筆、好口才啊。”
歐陽修尷尬,白天還好好的,咋晚上就對我開炮,你丫屬狗的吧。不鹹不淡的回了句:
“不如周郎口才。”
“不不不,不敢當啊。
我為人粗鄙,言語粗俗,怎麼比得上你引經據典、倚馬萬言啊。
呂夷簡年老,都是快死的人了,你還擔心他重回朝堂奪權,一遍遍上書要剝奪他的恩榮。
夏竦在西北想回朝堂,貪戀權位嘛,他就是這麼個人。
官家知道如今新政不能有干擾,不會同意。
你卻一遍一遍的上書罵人家奸邪、小人,你想幹什麼?
到處樹敵,是嫌新政的敵人不夠多,要把中立派也推到反對派一方去?
哦,對了,還有石介石老先生。
多大的人了,一點不知道收斂。
寫《慶曆聖德頌》這麼肉麻的東西,什麼都沒做呢,把范仲淹捧得高高的,把夏竦貶低得十惡不赦。
不只樹敵,還捧殺。”
說著對范仲淹豎起大拇指:
“你朋友高,你朋友硬,你又高又硬。”
歐陽修慌了,趕緊解釋:
“希文,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想到啊……”
范仲淹聽了這話,重重嘆口氣,對著歐陽修擺擺手,示意別說了。
周圍圍觀的百姓竊竊私語,這種朝堂上的事情以往哪裡看得到,今天真是長見識了。
原來這些聰明人,也不怎麼聰明嘛。
蠅營狗苟者有,囂張跋扈者有,諂媚逢迎者有。
原以為你們多高大上,原來也是凡人。
其實百姓對這些事情只是八卦、好奇,並不在意,畢竟是大人物的事情。
真正關心的還是剛剛周躍說女真人攻陷開封的事。
周躍似乎又想到了什麼:
“對了,忘了告訴你們。
女真人將後來的後宮嬪妃、宗室婦女全部被擄往北方為奴為娼,這是恥辱。
但是這幫文人沒有因此奮發圖強,反而是開始大力強調婦女貞節。
甚至發展到後來,女性殉節的貞節牌坊日益增多,在生存與貞節之間,只能選擇後者。
你看,男人沒本事,要女人來受這份罪。”
在場有拖家帶口來的,一家老小,有男有女。
聽了這話,不乏有女子心中慼慼,怒視著在場的官員士大夫。
周躍不想把這件事上升到性別對立上,這不是男人的過錯,而是掌權者的過錯:
“人不能太安逸了,否則消磨意志,得過且過。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肉食者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