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機場,晚上九點被封鎖,一隻蚊子也飛不進來。
那些被攔在外面的計程車司機跟保潔都翹首站在外圍,他們都好奇是誰這麼大的排場。
九點一刻,鋪著新鮮地毯的VIP通道里,保鏢開路,走出來的竟是一位鶴髮童顏的老太太。
她個子不高,穿著米色旗袍,腰滾滾如桶,一雙米色小皮鞋的鞋帶開了。
開路的保鏢立即蹲下,老太太卻一揮手,拒絕他給自己綁鞋帶。
老太太渾濁的眼睛看向那正走過來眉頭緊鎖的美麗婦人。
“母親……”白柳開口說第一句話。
老太太皺了下眉,眼皮一拉垂一眼自己的鞋。
白柳會意,嚥下想說的話,當眾半跪為她繫好鞋帶。
鞋面上蹭上了點灰,白柳用自己的手心擦掉。
起身,白柳扶住她:“母親舟車勞頓,先去附近的酒店休息,等明日再回霍宅吧。”
老太太好像懶得給她眼神,揚著下巴緩慢地走出機場。
保鏢撤離,幾個圍觀群眾聚在一起。
“我剛才沒看錯的話那是霍夫人,她保養得可真好啊。”
“保養好有什麼用,這麼大年紀了還要給人擦鞋呦!”
“那被擦鞋的老太太是誰啊,這麼大的排場,竟然還能讓霍夫人跪地擦鞋?”
“噓,那是霍老夫人,霍夫人的婆婆。”
……
加長版林肯,車漆油亮,映著T市繁華的霓虹,自由穿梭在高架橋上。
白柳為坐在最裡面的霍老夫人捶腿,膝蓋跪在地上,不敢怠慢。
“你說——”霍老夫人終於開口,嗓音獨具蒼老的威嚴感,“晏庭的老婆不能生孩子了?”
白柳低頭道:“是……顧安是為替晏庭擋刀受傷的,現在還在ICU裡搶救,她是個好孩子,被刺傷生死未卜時還在為霍氏考慮。”
“可她不能生孩子了。”
白柳抿唇。
霍老夫人閉上眼,說:“不過既然晏庭很喜歡她,想來伺候人是有一手,等晏庭跟她離婚再娶,可以把她養在外頭。”
白柳皺眉:“再娶?為了霍家的名聲,母親三思,等三年……”
“等三年?那是當初給你的三年時間,那個顧安是什麼,爸媽勞碌一生毫無建樹,還忍著他們扒著霍家吸血。”
白柳眼底閃過一絲晦澀,她說:“可是有哪家的名門閨秀能容忍丈夫養著別的女人?”
“你不就能忍嗎?”霍老夫人絲毫沒顧及她的感受,語氣裡還帶著點輕蔑,“晏庭這點隨他爸了。”
白柳臉色一下子沉下去,給她按摩的力道也加重了一些。
霍老夫人舒服地哼兩聲:“這也好說,我來之前跟惜惜透過電話,她為晏庭逃婚足以見她的一片痴情。”
白柳皺眉:“顧惜?”
“對,顧家跟霍家本就有些交情。”霍老夫人撩起眼皮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你也別為當年的事心存芥蒂。”
“呵,母親說笑了,往事我已經都忘記了。”白柳臉上的笑意不達眼底,“只不過惜惜已經在國外訂婚,怎麼又能跟晏庭結婚呢?”
“這好辦,霍家出馬,任她未婚夫是誰不得給面子?”霍老夫人拍了拍白柳的肩,“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白柳沒說話,只是手上更加用力,將霍老夫人捏舒服了,聽她滿意地說:“我要去看看我的大孫兒。”
“晏庭很快回霍宅了,母親安心。”
老太太:“嗯,我也叫了顧惜來,到時候你可別對人家擺臉色。”
等車駛到霍宅,白柳看見顧惜早就在霍家門口等著了。
“夫人。”顧惜很快地問一聲好,就急不可耐地朝霍老夫人跑過去。
“奶奶!”顧惜抱住老太太,“你還記得惜惜嗎?”
“吼吼哈哈哈……”霍老夫人發自內心地笑出來抱住顧惜的腰,“小惜惜長這麼大了呀。”
白柳聽見她們親暱的交談,快步往霍宅裡走,路過偏廳時她看見了坐著喝茶的幾位警察。
白柳來到客廳,看向站在落地窗前沉默的霍晏庭,黑色的窗前,他的背影略顯孤寂。
白柳提醒:“奶奶到了。”
霍晏庭聞言轉過身,白柳一愣,他此時這高大又冷漠的樣子跟他父親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白柳想到什麼,眼神一黯,快速說了一句:“顧安為你命懸一線,就算你心裡再想著誰,也要講點人情味。”
她這話說完,霍老夫人就攜著顧惜走進來。
“晏庭,這麼晚了你這是剛從哪裡回來的?”霍老夫人牽著顧惜走到他面前,抬手拉起孫子的手,一左一右,來到沙發坐定。
“奶奶這麼著急回來,一定是有要緊事吧。”霍晏庭開口,嗓子有些啞。
霍老夫人招呼傭人給他送來一杯水,說:“那是自然,我回來是準備為你跟顧惜證婚的。”
霍晏庭現在的心都在醫院裡的顧安身上,本來有些心不在焉,聽到這話眼皮瞬間撩起來,眼白上都是縱橫的紅血絲,看起來很令人心疼。
“奶奶你說什麼?”他甚少重複問人問題,可奶奶剛才的話太令他震驚。
顧惜小聲驚呼一下:“奶奶你說什麼呢……”
霍老夫人沒理大孫子,而是覷著臉蛋緋紅的顧惜問:“你難道不喜歡晏庭了?”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顧惜害臊地低下頭。
“你放心吧,晏庭他也喜歡你,婚事就這麼定了,我來的時候已經叫人擬定日子訂婚……”
“奶奶!”霍晏庭擰起眉打斷她,“我沒說要離婚。”
顧安為他躺在ICU裡生死未卜,他卻手腳健全地坐在明亮的別墅裡聽奶奶商量自己跟其他女人的婚事?
霍晏庭深吸一口氣,豁然起身。
顧惜猛地抬起頭看他。
霍老夫人握緊顧惜的手,嚴厲道:“醫院裡那個女人已經失去生育能力,她已經無法為你帶來價值了。”
“我什麼都有,不需要靠女人提供什麼價值。”
“你沒有孩子!”霍老夫人不耐地打斷他,“好了,你不用說了,你跟顧惜的婚事就這樣定了,我今晚就聯絡顧惜的父母商量訂婚的事。”
“我不會同意的。”霍晏庭黑眉壓住眼睛厲聲說,“我,絕不會同意!”
“哎你這孩子……”
霍晏庭轉身,不再聽她說什麼,闊步往外走去。
坐在偏廳裡的警察見狀也跟上去。
“警察?怎麼回事?”霍老夫人看向白柳,“家裡怎麼會有警察?”
白柳垂著眼睛說:“晏庭打傷了人要接受看管,今晚回來只是為見您一面,所以婚事還需要再緩緩。”
霍老夫人疑惑:“打傷人了又怎麼樣,難道霍家現在連這點事都擺不平了?”
“奶奶,算了。”顧惜神色難掩失落,“晏庭剛經歷一番驚險,現在應該也沒有心情談結婚的事,我可以再等等。”
霍老夫人欣慰地嘆一口氣:“還是惜惜懂事,奶奶這幾年雖然沒跟你見面,但在平時的通話裡,奶奶就認定你是霍家的孫媳婦了。”
白柳看顧惜一眼,眼底閃過一絲厲色。
……
夜色,警車的紅藍色燈光急速轉動,照亮男人深沉的側臉。
霍晏庭站在車邊抽了幾根菸,說:“我還要打個電話。”
“霍先生,我們等您。”兩個警察一看資歷就很深,此刻對他禮貌有加。
“給你們添麻煩了。”霍晏庭將菸頭扔到地上踩滅。
警察說:“您為T市做過的貢獻全市人民都記得,這次歹徒太過陰險綁架了您的家人,您情緒激動在所難免,我們都很理解。”
霍晏庭無聲地抿唇,坐進警車。
他已經第一時間吩咐許特助封鎖自己傷人的訊息,現在才騰出功夫來給霍建打個電話。
只聽霍建怨氣很重,冷嘲道:“霍總終於有時間給我打電話說這件事了,你知不知道大半夜我就被股東的電話吵醒?”
霍晏庭還未講話,忍耐著說完這幾句話的霍建就忍不住大吼起來:“你他媽膽子真大啊,敢持槍傷人,怎麼下一步是不是還要在會議槍斃我啊?!”
霍晏庭緊鎖著眉心,抬起手捏了捏鼻樑,跟霍建通話根本沒有他說話的份兒,只聽他又吼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你年前去做慈善差點被砸死的事別人說你是作秀,傳播者寥寥無幾,現在你傷人的新聞倒是滿天飛,都在罵你是罪惡的資本家,甚至還將幾年前的懸案都往你身上扯,我們霍氏也遭受著攻擊,現在網站都癱瘓了!”
霍晏庭聞言,問:“所以呢?”
“所以董事會決定先暫停你的一切職務,霍氏的一應事宜先由我代理!”
霍晏庭在黑暗的車廂內睜開眼,眼底閃著幽幽冷芒。
霍建深嘆一口氣:“等這件案子出來結果董事會再考慮決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霍氏跟集體股東著想,你心裡也別有怨氣。”
“沒有怨氣,我聽安排。”霍晏庭扭頭看向窗外,“那就這樣吧。”
他切斷電話,靜靜待了一會兒,他也許是承擔責任最多也最容易被撤職的總裁了,以前父親還在便管束著他,父親離世前又將這管束權交給了一眾叔叔們,他始終無法擺脫監管。
不過,來日方長,他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