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江清辭給你的信。”老吳把江清辭給王蕾寫的信給了她。
上次的事情，老吳跟王蕾一家，還有江城一家關係都很僵，但是這是江清辭委託他的，他就必須要把信送到。
王蕾精神狀態很差，面容有些憔悴，但是看到信件的一剎那，她眼中似乎燃起了希望，一把將老吳手裡的信件搶了過去。
“你可以走了！”王蕾冷冷說道。
其實不用王蕾說，老吳轉身就走，他本就不願意在這裡多待。
老吳走後，王蕾拿著江清辭給她寫的信封走到沙發上。
李明遠看著妻子。
“不開啟來看看嗎？”
王蕾看著手裡的信封，卻遲遲不敢開啟，兒子最後會給她說什麼話呢？她不知道，也不敢想，回首過往，她虧欠兒子的實在太多。
跟江城離婚後，法院將兒子判給了她，她便一直把江清辭視為拖油瓶。
可是，自從有了李欣後，王蕾心裡就有了對比，自己兒子學習好又聽話，基本不需要她去操心，可是越對比，她心裡就越不平衡。
想必她這種深藏在心裡的想法，自己兒子應該也知道了。
畢竟....自己兒子心思那麼細膩。
李明遠看著妻子，王蕾將信封放在茶几上。
“我不敢拆開。”她看著丈夫，“我不知道他最後會跟我說什麼。”大概，是一些比較難聽的話吧.....
李明遠點了根菸，他很少抽菸，但是這段時間他的煙一根接著一根。
江清辭聽話嗎？非常聽話，他甚至有過如果江清辭是自己兒子就好的想法。
抽完一支菸，他看著王蕾。
“我幫你把信拆開吧。”李明遠說道。
王蕾搖搖頭，她重新拿起桌子上的信封。
“我自己拆吧。”
不管自己兒子對她說了什麼，始終都要去面對的。
王蕾深吸一口氣，拆來茶几上的信封。
“媽，謝謝你，給了我一個還算不錯的童年。”
王蕾看完第一行字後，整個人都愣住了，她原以為，自己兒子會給她說重話，可是....王蕾雙手微微顫抖。
“其實八歲之前，我一直過得很幸福。”
“原本，我並不想給你寫信的，可是後來想了想，身體髮膚授之父母，是你們給了我生命，我曾幻想過，如果我爸爸媽媽沒有離婚，那應該很不錯吧。”
“養育之恩，這些年已經還完了，不管您同意與否，我都想說，剩下的時間，我想給自己，當然我也確實這樣去做，儘管過程有些曲折。”
“還有一件事想跟您說，我有一個很愛我的女孩，她很好看，不過有些憨憨的，她叫許柚可，名字很好聽是吧，我覺得很好聽，但是我覺得小柚子更好聽，她真的是好憨好憨的。”
王蕾的眼淚止不住，許柚可，自己兒子的女朋友。
“我想過帶她回家吃飯，想跟您還有爸爸一塊圍著桌子吃飯，聽爸爸講他當年追你時的事情，想跟他學一些追女孩子的經驗，看著您跟小柚子坐在沙發上聊天。”
“如果，江清辭的爸爸媽媽沒有離婚的話，如果江清辭沒有得病的話，如果沒有發生這些事的話，我應該，會過得很開心吧。”
“小柚子問過我，恨你們嗎？我恨你們，可我恨的是離婚後的你們，而不是，把我八歲之前的你們。”
無錯書吧“這個世界上，哪有孩子不想被愛呢？也許是我運氣不太好吧，記得在那個小小的客廳裡，爸爸給我買了新的玩具，您在廚房做飯，客廳都是飯菜的香味，後來，家裡建了大房子，我跟您搬進了小區，小小的客廳拆了。”
“江清辭心裡小小的家，也散了。”
江清辭心裡小小的家，散了....王蕾已經淚流滿面，她紅腫著眼，如果那時候的他們，沒有離婚的話.....
可是那時候她跟江城，已經不可能在一次生活。
“那個身形單薄的八歲孩子，把快樂停在了八歲之前，往後十年，他一直都是個聽話的臭小孩。”
“媽，照顧好自己，還有我想麻煩一下李叔叔，往後，請照顧好李欣的媽媽。”
“運氣有些差的臭小孩江清辭留。”
看完整封信件後，王蕾癱倒在沙發上，她眼淚再也止不住，李明遠看著最後江清辭跟自己說的話。
“會的，我會照顧好李欣的媽媽的。”
江清辭的媽媽，在江清辭八歲的時候，已經不見了。
現在的王蕾，是李欣的媽媽，不是江清辭的。
李明遠看著江清辭的信發呆。
世間滿目瘡痍，小孩依舊溫柔如初。
......
“江清辭給你的信。”同一天時間，老吳找到了江城。
他跟江城打過架，關係也很僵。
江城頭上多了許多白髮，他看起來很頹，也沒有刮鬍子。
“好，謝謝。”江城沒有以往的壞脾氣。
他接過老吳的信後，給他遞了根菸。
老吳接過煙，用打火機點了。
兩個人默默地抽著煙，那份信封就放在茶几上，誰也沒有說要不要拆開。
“吳老師，您知道，清辭去哪了嗎？”江城問道。
老吳搖搖頭。
“不知道，這臭小子一溜煙跑沒影了。”
江城忍不住笑了笑，他眼角帶淚。
“臭小子，叛逆得還挺快，他之前還報警把我送進去了。”
老吳說道：“這件事他跟我說過來著，其實我當時還挺同意他的做法的。”
江城緩緩吐煙。
“您教得對，當時我不賭的話....算了，這話說得太遲。”
這四個月的事情，彷彿發生在昨天。
“我先走了。”老吳起身離開。
江城回到客廳後，他看著茶几上的信封，其實，他跟王蕾的心情是一樣的，江清辭最後對自己說的話，是不是重話？
抽完一支菸後，江城把信封拆開。
“老登！你又去打麻將了，我這就跟老媽說！除非你給我點錢！”
“老登！沒錢啦！爆金幣了快點！”
“老爸！我最近在追一個女孩，你能給我支支招嗎？”
江城愣了一會，他直起身子，雙手拿著江清辭給他寫的信，默默地看著。
“以上，是我幻想過無數次，想對您說的話，當然了，還有一個比較難的前提，您跟老媽沒有離婚。”
“你這老東西，脾氣是不是太差了，動不動就罵人，記得改改，多大歲數了，還跟年輕的時候一樣。”
“還有一件事我要澄清一下，當時報警把你抓進去的時候，我的心情是非常緊張的，擔心警察叔叔來之前你跑了，第一次報警抓自己老爸的感覺怎樣？很開心，你個老東西，在我小時候經常打我，我報警抓你一次怎麼了？你現在敢有意見嗎？你有意見也沒用啦！我都快死了哈哈哈哈哈！”
“也許，這種跟你說話的語氣，永遠不可能出現在現實中吧，現實中的老爸呢，是很嚴肅的，脾氣很不好，而且還會打我的人，我當然不敢這麼輕佻地用這種語氣跟你說咯。”
“但是呢，不敢....不代表不想。”
“雖然這只是一個，對我來說毫無可能性的事情，但是我還是希望能有一次，用這種語氣跟你說。”
“還記得小時候嗎？就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騎在您的背上，您繞著小小的沙發載著我環遊世界。”
“也許你忘了吧，很奇怪，我對很多小時候的事情，依舊記得清晰無比，畢竟，那是我再也得不到的東西，當然要好好記得啦。”
“對了！我還有一件事跟你這個老東西彙報，我找到很愛我的女孩！她叫許柚可，我叫她小柚子，憨憨的，當然了，小柚子也很好看，超級無敵好看，我眼光隨你。”
“其實我又在想，等你老了，會不會脾氣好點，到時候我就讓你帶孫子，很多人不都是說隔代親嗎？嚴肅暴躁的小老頭兒，唯獨面對自己孫子的時候才露出慈祥的笑，想想都覺得有意思。”
“其實，我很怕你，因為你老是打我。”
“您還記得那個夏天的午後嗎？樹上的蟬一直叫個不停，我手裡拿著一根小竹竿，騎在您的脖子上，我們把那隻知了打了下來，不過落在地上的時候，卻被家裡養的大黃狗吃了。”
“我記得當時自己哭個不停，而您拿著一隻拖鞋攆著大黃狗打。”
“其實，江清辭要的真不多，只要爸爸把對江澤凱的愛，分出來一點點給他就行，可惜，江清辭始終沒有等到。”
“我也很想對我朋友說，我老爸很了不起！我們家的大房子都是我老爸自己一個人奮鬥出來的！”
“只是有時候會感到遺憾，大房子裡，再也沒有一間是真正屬於江清辭的。”
“不過，這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要去旅遊了，以後你這老登想打我都沒機會了。”
“最後的最後，爸，照顧好自己，別抽那麼多煙，年紀越來越大了，少發點脾氣。”
“超級無敵叛逆少年，江清辭留。”
江城把這封信默默看完了。
傍晚，王惠帶著江澤凱回家，客廳裡幽幽暗暗的。
“你怎麼了？”
王惠開啟燈，看到江城坐在牆角的一張矮凳子上，手裡夾著一根沒有點燃煙。
他有些無神地看著妻兒。
“回來了，先去休息一會吧，等下飯好了就可以吃了。”
王惠愣了一下，自己丈夫是什麼人她再清楚不過，會親自做飯給他們？
“爸爸，你怎麼了？”江澤凱問道。
江城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腦袋。
“沒事，”他看向王惠，帶兒子先去把作業寫了，晚上我帶你們去江邊散步。
“哦...好。”王惠把兒子先帶上樓。
江城默默坐在矮凳子上，他看著白色的牆壁發呆。
許久許久，一直沉默著。
電飯煲發出嘀嘀嘀的聲音，飯熟了。
江城起身走進廚房，他打來電飯煲，白氣冒了出來，米飯顆顆飽滿，他下了四人份的米飯。
這臭小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應該能吃下兩大碗吧。
可肯定可以啊！老子在他這個歲數的時候，能吃下三大碗呢！
江城盛了一碗米飯放在餐桌上，他看著那碗米飯，默默看著，過了一會，他抬手捂著眼睛，身體微微顫抖著。
這個滿目瘡痍的世界，壞大人們把那個倒黴的臭小孩傷害得體無完膚。
可是那個臭小孩，卻對這個世界報以溫柔。
愧疚的種子被深深埋下，開出了悽美的花。
臭小孩拖著他破破爛爛的玩具汽車，光著腳，跌跌撞撞地走在冰冷的黑暗中。
回首時，幾束光照在他身後的那間小木屋。
小小的客廳拆了，江清辭小小的家也散了。
只是呢？
始終溫柔的臭小孩走進了他的小木屋。
裡面，坐著一個抱著布娃娃的小憨憨。
那裡，才是溫柔臭小孩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