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府。
僧人智空神色焦慮,他奉蕭老將軍之命,照顧好蕭弈,結果剛回京,就犯了大戒。
“喻之,你再仔細想想,深海之眼究竟丟哪了?此物若非沾染血腥,效用雖剩月餘,但還是有用的,貧僧去找回來就是。”
無錯書吧蕭弈坐在茶案側,神情慵懶,不緊不慢地給智空添茶。
“深海之眼,一念殺生,一念救生,我用之殺生了。”便不可再為藥了。
用之為武器,誅殺狼群,以及那些人。
他嗓音溫潤,不甚在意,此刻唇色盡失,添茶的手亦是幾不可察地顫抖。
智空結巴了:“殺生了?”
“蕭喻之,你能不能把你這條命當回事!若是在南疆,就算深海之眼失效,貧僧亦有法子能保你半年性命,你非要回京,又丟了深海之眼,你只剩半月了!貧僧就不明白了!究竟有什麼天大的事比活著更重要!”
蕭弈輕咳兩聲,自顧自在棋盤上落下一子,他長眉微挑,問智空:“可是貓兒都是這般忘恩負義?”
這話說的牛頭不對馬嘴。
智空一愣,認真道:“那倒沒有,普化寺我喂得那些都可粘我了。”
蕭弈唇角揚起若有若無的苦笑,他輕聲低語:“那我養大的這隻,怎麼這麼快就將我忘了個乾淨?”
智空不解:“喻之你何時養過貓了?”
蕭弈自嘲地搖頭,眼底的溫柔一閃而逝。
“神弩匠師,不日抵京,若是落至燕人手中......”蕭弈玩弄著杯盞,黑沉沉的眸子反射出一絲凌厲,他忽得笑了:“那這天下,便有趣了。”
“......喻之,咱還是先管好自已吧,你若插手,燕國那幾個王子要恨不得......”
智空閉了嘴,不想再說些晦氣話,這混小子早年在戰場上將燕國將士打個落花流水,好不容易退居二線,又盯上了人家的碟王組織,燕國人恨不得啖其血肉。
他是出家人,甚至都覺得這小子是因為手上沾的血腥太多,殺生重,才命格帶煞。
蕭弈垂眸,淺笑道:“想讓我死的,還少嗎?”南疆到京都這一路,出現的殺手更是數不勝數。
智空:“的確不少,這京都城,你小子回來不過三次,可真是樹敵不少。貧僧還以為就那一撥殺手,不曾想竟是喻之你出手了?”
取下深海之眼,又以此激發體內封存的內力,這世上又有什麼能攔得住他?
本來智空留下墊後,與殺手激戰,蕭弈先他一步歸京,也就是說之後途中,無波無瀾,是因為路障已經被趕在前面的蕭弈清理掉了。
不僅如此,他順手從野狼口中救了個姑娘。
智空已經沒脾氣了。
罷了,蕭弈這小子本來就......難評。
蕭弈輕咳兩聲,笑道:“喻之殘命爾爾,而那姑娘堪堪二八芳華,若是殞命,豈不可惜?”
“貧僧不是在嗎?你等貧僧啊,哪用得著你出手?”
“等你來,那姑娘怕不是香消玉殞了。”
智空語塞,無法反駁,只能生悶氣,懟道:“又不是你媳婦,你管那麼多作甚?等下,喻之何時如這般在乎人命了?”
蕭弈輕笑:“你倒是懂我?”
智空氣到語塞,轉念一想,明白了:“你知道那姑娘同九皇子的關係?”
蕭弈眸色晦暗,沒有吱聲。
智空得意一笑:“你救那姑娘是為了同九皇子做交易,為那些戰死的將士立碑?”
他有調查過,那姑娘同殷承昭關係匪淺,從一開始的娃娃親,到後面的侍妾,若說這殷承昭不在乎那姑娘,偏偏又將她留在身邊,若說是在乎,又讓她做妾。
不做無謂之事,不做無利之事,確實很蕭喻之。
那日,他在望梅坡找到蕭弈時,他早已耗盡氣力,半跪於地,像是瀕臨死亡的又不甘閉眼的野獸。
少年未答,輕咳兩聲:“給我拿件狐裘吧。”
體溫驟降,長睫上隱有白霜結成。
智空道:“我扶你回房休息。”
蕭弈道:“再等會。”
智空看向院中,積雪滿院,一片孤寂。
他道:“燕國的訊息不會這麼快來的。”
蕭弈道:“等人。”
智空嗤笑:“京都其他官宦?嗐,我通知過了,說你這幾日身體不適,讓他們晚幾天來拜訪,何況不過曲意逢迎,有何好見的。”
蕭弈道:“我等的這位,不一樣,不如——”
似是勾起蕭弈的興趣,他勾唇笑道:“不如打個賭,若是來了,停三日藥,若是沒來,我之後都聽你的。”
智空挑眉:“你說的?”
蕭弈裹了裹身上的大氅,不由靠近面前炭火:“以炭火燃盡為限。”
他汲取著熾烈火焰的溫度,喉結滾動,無比篤定。
“我賭,她會來。”
聽聞這句他十四歲從宮裡出來,便說過的話。
智空半是心疼半是譏嘲:“得了吧喻之,你運氣不好,從小到大,你就沒贏過。”
小時候,他便說會有這世間不該如此,遲早該是人皆有權,眾生平等,可十幾年過去了,照樣分皇家貴胄,貧民貴賤。
他還說他在等一個人,一個志同道合的人。
可十幾年過去了,那個人也沒來。
智空覺得蕭弈有些天真,天真得不像是在深宮中做了十年質子的人。
沒了深海之眼,連十日都撐不過,還有心情跟他打賭。
也不知剩下的一顆深海之眼在哪,據說是被一對神秘商人夫婦購得,剛要有點線索時,那夫婦卻忽然遭遇海難,了無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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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
姜思政扶額輕嘆,說來自已岳父岳母前些日出海遭遇海難,生死未知,他亦是順便來安慰顧銀燈。
他向來喜愛乖巧聽話的妾室宋氏,平日不屑來這雅妍院,可過幾日後就是太后壽誕,太后近來不知是怎麼了,酷愛收集上等的珊瑚珠,色澤越稠麗便越是珍貴,比如姜思政在顧銀燈嫁妝裡看到的那枚血色珊瑚珠......
更重要的是,他無意聽岳父岳母談天時順嘴一提聽到了“深海之眼”這樣的詞彙,若是以此為壽禮,太后一定鳳顏大悅。
顧銀燈向來識大體,只要他開口,她定是屁顛屁顛把珊瑚珠奉上。
還沒進門,屋裡傳來姜月的尖利的聲音:“這銀簪看著那麼寒磣,狗都不要,我不要,別給我插!”
姜思政腳步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