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外，寒風呼嘯，盡顯蒼涼。
盧元祈和耶律雪站在幽州城牆上，沉默良久。
此時耶律雪的臉上已經褪去了初見時的青稚，增添了許多歲月的遺痕。
“你...你最近還好嗎？”盧元祈打破沉寂，問道。
耶律雪頓了一下，說道，“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了。”
“你爹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耶律雪的眼中逐漸充滿淚水，緊閉嘴唇不讓自已哭出來。
“我此次前來，是來向你道歉的。”
“我爹的死，不怪你。”耶律雪轉過頭看著盧元祈，說道，“這些日子，我都想明白了。雖然他是我的親生父親，雖然他對我很好，可事實就是事實，是他違逆聖命，私自出兵，才最終招此橫禍，我不會將他怪罪到別人身上。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自食惡果。”
“你能明白這些道理，我很欣慰。”盧元祈說道，“不過，我想要向你道歉的，不止是這個。”
耶律雪又轉過頭去，繼續看著城外蒼茫的大地。她知道盧元祈想要說的是什麼。
“是我騙了你。”盧元祈說道。
“我知道，從你知道我是耶律宗申的女兒的那一刻起，你的心裡就已經計劃好了，是吧？”耶律雪說道。
盧元祈無奈地點點頭，說道，“當時我獨自一人來這裡探查訊息，正在對如何潛入耶律帥府一籌莫展之際，你出現了，讓我看到了希望。”
“所以你就利用我耶律宗申女兒的身份，潛入帥府，刺探訊息。然後又利用我耶律宗申女兒的身份，一路欺騙我，來到大宋。最後，還是利用我耶律宗申女兒的身份，逼迫我爹退兵！是嗎！？”耶律雪的情緒逐漸激動起來。
看著耶律雪，盧元祈趕忙勸慰道，“你先別激動，雪兒。”
“我能不激動嗎？你帶我逃出城外，帶我去到大宋，帶我到過繁華的街市，帶我看過不一樣的風景。那時的我，無憂無慮，以為遇見了自已可以相伴一生的人。直到你將我送回我爹軍營，我爹告訴我你一直是在利用我的時候，我仍然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還在為你說話，勸我爹退兵。可是...可是...”耶律雪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盧元祈見此情形，心中充滿愧疚。
耶律雪問道，“這一路走來，你可知，我對你的心意？”
盧元祈答道，“我當然知道。我心非石，怎會不明白你的心意。只是我身不由已，不得不如此罷了。”
耶律雪擦了擦眼淚，說道，“我知道，你是大宋朝的官，理當為國效力，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的國家。”
“謝謝你能理解。不過，我對你也並非全都是利用，你可知道，我對你的心意？”
無錯書吧聽到這裡，耶律雪疑惑地看著盧元祈，因為在她眼裡，盧元祈對自已的好都是在利用自已，自已只是盧元祈的一顆棋子罷了。
盧元祈說道，“其實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大宋朝的官了，只是江湖一介白衣。”
看著耶律雪疑惑的表情，盧元祈繼續解釋道，“我已經向陛下辭去了官職。”
“為什麼？”耶律雪問道。
“在別人眼裡，我在這次戰爭中立下大功，定可獲得不世的功名，陛下也會對我更加器重。可這些對我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名也，利也，功也，過也，都只是過往雲煙罷了。在我心中，有比功名利祿更重要的事情和牽掛。所以我辭去了官職，打算去追尋自已真正的內心。”
聽到這裡，耶律雪也大致猜到，盧元祈口中的牽掛，就是自已。
盧元祈繼續說道，“我從小父母雙亡，早早便流落街頭，後幸得皇家收養，才有了一條生路。雖然陛下對我恩重如山，可我已經為陛下賣了十幾年的命，期間破獲的大案不計其數，自認已對得起陛下，對得起朝廷社稷。我的妹妹元英是我在這人世間唯一的親人了，可也在這次的瀛州大戰中戰死沙場，為國捐軀。我已經失去了一切，所以，我不想再失去你。”
盧元祈深情地看著耶律雪，繼續說道，“雪兒，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了。”
此刻的耶律雪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情緒，放聲哭了起來。
一會過去，耶律雪逐漸平復，收起了哭聲，她擦乾眼淚，看著盧元祈，說道，“我相信你。”
“謝謝。”盧元祈說道，“那你還願意隨我一起，遊蕩江湖嗎？就像我之前答應你的那樣，我們去大宋的江南，去踏跡蘇杭，遊遍蜀相，去登山游水，車馬天涯。”
聽到這裡，耶律雪有些心動，卻也有些遲疑。
盧元祈繼續勸慰道，“之前的事，是我對不起你，所以我想用餘生來補償你，陪伴你。”
看著盧元祈深情地眼神，耶律雪的心中萬般狂湧，她真的想就此與他一起浪跡江湖，逍遙一生。可再三思索後，她還是拒絕了。
“我...我...”耶律雪說道，“對不起，兄長。”
盧元祈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我現在馬上就要從這裡搬走了。而且自從我爹死後，我的母親舊疾復發，已經臥床不起好些天了。作為家中唯一的孩子，我不能棄母親於不顧。身為人子，我要在母親榻前服侍，以盡孝道。”
聽到這裡，盧元祈沉默了。
耶律雪繼續說道，“其實我曾經也幻想過，如果能一直無憂無慮地生活就好了，可現實並非事事順意，我們都有自已該做的事情，終究做不到隨心所欲。”
盧元祈轉頭看著城外，一陣風將他的頭髮吹起，眼角的一絲淚光也消逝在這蕭瑟的寒風之中。他嘆息一聲，說道，“是啊，只要生於這天地之間，又怎麼可能真正做到了無牽掛呢。”
就這樣，兩人在城牆上佇立良久，期間還談起了一些有趣的往事，有說有笑，就像以前那樣，親密無間。
“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耶律雪說道。
“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盧元祈問道。
“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明日一早便要啟程，離開這裡。”
盧元祈點點頭，沒有說話。
耶律雪問道，“你呢？你辭去了官職，今後打算去往哪裡？”
“江湖之大，總有我容身之所。”盧元祈說道。
二人又沉默了些許片刻，耶律雪說道，“我走了。”
“好。”盧元祈拿出香袋，問道，“那這香袋？”
耶律雪接過香袋，輕輕撫摸著，隨後又遞迴給盧元祈，說道，“你收下吧。”
盧元祈接下香袋，滿眼不捨地說道，“那你保重。”
耶律雪點點頭，隨後遠去。
看著耶律雪的背影，盧元祈的內心五味雜陳，他轉過身去，看著城外蒼涼的大地，看著眼前茫茫江湖，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對於他來說，可能一切都結束了，也可能一切都剛剛開始。
在幽州，盧元祈沒有做過多停留，而是重拾行囊，繼續朝著下一個地點趕去。至於下一個地點在哪裡，耶律雪不知道，甚至連盧元祈自已都不知道。
可是，這還重要嗎？
一個故事並不一定要有一個圓滿的結局，就像一道題，也並非都有一個完美的答案。可是故事裡的人都會在心中給自已一個完美的答案，以此來解釋那些並沒有完美答案的題目。在我看來，這就足夠了，內心中那片刻的感覺，便已然勝過答案本身，又何必糾結於是在故事中，還是不在故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