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裡最高的尖塔上,響起了兩聲低沉的叩門聲。
“伯爵夫人,今日份的午餐,我為您送來了。”
“進來,把門帶上,別讓陽光跑了進來。”房間裡傳出,猶如夜梟哭啼的淒厲女聲。
晏安聽從吩咐,摸索著推開房門。
門開啟的一瞬間,他感覺勁風撲面,刺骨的寒意襲來。出於獵人對危機預知的第六感,晏安收回了邁入房間的腳步。
他稍顯侷促地站在門口,出聲詢問:“伯爵夫人,您能告訴我,我應該把餐盤放哪嗎?”
此時的晏安,眼前裹了一層厚厚的黑布,使他無法看見任何事物。
但體表的知覺,仍能令他感受到,身旁有什麼東西,圍繞著他在移動。
“你的眼睛,這是怎麼了?”夜梟似的女聲,緊貼著晏安耳邊響起。
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對方說話帶起的冰冷氣流。
“夫人實在抱歉,我是個瞎子,很久以前就看不見了。”
“看不見?那你是怎麼進入城堡的?”
“多虧了夫人的仁慈,有了您的施捨,才讓我活到了今天。”
“一個瞎子,你能為我做什麼?”伯爵夫人語氣中,透露出不滿。
“夫人的恩德,小人無以回報。只能祈求您的慈悲,讓我留在城堡裡,侍奉於您的左右。”
“你若是能看到我,那還有點用處。瞎子的血液,想想就難以下嚥。”
“哪怕我的眼睛,無法看見夫人。可在我心目中,夫人就是這世間,最美麗善良的女士。”
晏安忽視脖頸間冰冷地摩挲,他發自肺腑地讚頌:“您就像那天上的皎月,高貴而聖潔。時時刻刻照亮我生命的黑暗,給予我生存下去的勇氣。”
這番虛假的讚美,讓伯爵夫人收回了,在晏安脖頸上摩挲的手。
她指尖的指甲,猶如寒冰做的尖刀,差一點就要刺穿晏安喉嚨。
“進來吧,把餐盤放在書桌上。”
伯爵夫人聲音柔和了許多,卻更顯得蒼老。
晏安表情沒有變化,內心對自已的表現,瘋狂讚賞。
面對血腥女伯爵,最危險的就是“開門殺”,這一關既然讓他矇混過去。
接下來只要不被察覺,他不是真正的瞎子,晏安便可平安脫身而去。
“夫人,能麻煩您給我指一下路嗎?要是不小心弄髒了您的房間,對我可是天大的罪過。”
晏安完美詮釋了,身為僕從的謹小慎微。
“直走十步,然後左轉,把東西放下就好。”
晏安依據指示,步入房間,擺放餐盤時,卻未能找到桌子,顯得多少有些慌亂。
“你轉反了,桌子在後面。”伯爵夫人的聲音似乎有些愉悅。
當晏安轉回身,手摸索著桌面,找位置放餐盤時,他摸到了一隻冰涼的人手。
那隻手上爬滿了褶皺,如干枯的樹皮,麻麻賴賴。
晏安匆忙收回手,露出了驚慌的神態,開口想要道歉,又不知該如何訴說。
“你摸到了什麼?”
晏安老實地低下頭:“夫人的手……”
“摸到了什麼!”那如夜梟的聲音,刺耳的拔高了幾分。
“夫人的手,就像十八歲的少女,膚如凝脂,溫潤如玉。”
如今年老色衰的婦人,也曾是如花似玉的少女。
晏安對其年齡與容顏的討好,更是現在的她,最喜愛聽見的。
伯爵夫人因此溫柔了許多:“你靠近點,再摸摸看。”
這樣的要求,令晏安惶恐,連說著不敢冒犯。
“我讓你來你就來,別說那麼多廢話。”伯爵夫人蠻橫道。
晏安無奈,只能小心翼翼彎腰摸索。
可在此時,晏安眉心一涼,好似有一柄利刃從眼前落下,斬斷了黑布做的眼罩。
黑布掉落在地,露出黑布之下緊閉的雙眼,晏安身體不由得僵直,心臟跳到了嗓子眼。
“我說怎麼有股血腥味,”伯爵夫人的指尖,在晏安眼皮上滑過,“你這眼裡的血痂,怎麼到現在還沒凝固?”
晏安緊張地吞嚥著唾沫,“小人眼疾不是天生的,眼睛瞎了以後,時不時就會流血。我害怕夫人感到不適,這才用黑布把雙眼遮蔽。”
伯爵夫人將沾染了血液的指尖,放到唇邊,輕輕抿了一下,“這味道……確實是人血,還有幾分鮮甜。
“這讓我不禁想要吃了你,你說該怎麼辦呢?”
晏安額角滲出冷汗,他現在逃不了,也無法反抗。落到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境地。
實在是讓他對這場夜宴,越發得憎惡。
月亮頭從一開始,在遊戲裡殺死祭司。
而後的每一場願望,皆是將生死,賭在怪物信徒的一念之間。
晏安討厭這種,被他人左右命運的感覺。
就在晏安思考有什麼辦法,能破解眼下的困境時。
伯爵夫人突然“呵呵”一笑,“瞧把你嚇的。”
晏安臉上滑過一隻冰涼柔嫩的手,替他擦去冷汗,還有眼角未凝固的血水。
“你看不見我,我就不會吃了你。這是我定下的規則,不用擔心我會違反。”伯爵夫人聲音不再蒼老,反而無比嬌媚,充滿了誘惑,“再說你這麼可愛有趣,我還不捨得殺了你呢。”
這是晏安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他可愛。讓他有了片刻失神,懷疑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隨後晏安被人推著,走出了房間:“回去吧,這一次算你透過了。”
房門合上之前,那嫵媚慵懶的女聲,對晏安說道:“可愛的小弟弟,別死得太快,以後我們還有機會見面的。”
晏安陰沉著臉走出高塔,他覺得自已被人調戲了。
那所謂的伯爵夫人,並不是一名沒有自我的NPC,而是由真人假扮的。
說不定這場夜宴中的怪物信徒,全是由活人出演,就像月亮頭那樣。
晏安洗去眼睛上的血痂,他自然不可能為了演戲,把雙眼真的弄瞎。
至於這些血,他原本打算用雞血代替。
後來喬熙為了真實性,自告奮勇給自已放了血,滴在晏安眼睛裡。
晏安沒想到“伯爵夫人”那麼變態,會去嚐嚐這血的鹹淡。
晏安回憶起這一場夜宴的細節,感覺從頭到尾,全都透著詭異。
夜宴多是祭司,代為操辦和主持。
可就憑月亮頭,他如何膽敢無視夜宴與神明之間的潛規則,將祭司一一殘殺。
這一場夜宴,月亮頭沒有給祭司留下生路。
就像晏安說得,最後一個願望,只剩下八人,那等待祭司的,可能就是一場團滅。
而且願望之神給許鳴封的祝福,明顯是一種對相互殘殺的鼓勵與縱容。
夜宴對神明的意義,在於收穫信仰結晶。
這般把祭司往死路上逼,對神明並無好處。
還有晏安至此未知曉的,月亮頭口中的“黃泉嘉獎”,那究竟是何種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