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車疾馳在高速公路上，長路漫漫，似乎永無止境一般。

中年男人與副駕駛聊著天，說著網上看來得葷段子，緩解疲乏。

他們這種跑長途的貨運司機，每一次出門，就有十天半個月要待在駕駛室，對人的精神是一種很大的考驗。

出車的車主，通常會僱傭一名司機，兩人輪換著駕駛貨車，以求更快把貨物送到目的地。

而晏安，眼下就是副駕駛的跟車司機，聽著中年男人的車軲轆話，時不時接個茬。

駕駛室對他而言，有些憋悶。

從進入中年人的夢境，過去了十多分鐘，晏安大致推測出黑蝶的能力。

首先是透過觸碰，使人昏睡入夢。

其次是在不同的人夢中穿梭。

若與黑蝶接觸的同時，黑蝶進行穿梭，會將接觸者帶入其他人的夢境。

晏安看向中年人，有些頭疼。

他想過搶奪方向盤，以噩夢死亡的方式，離開夢境。

但黑蝶誘發的夢境，無法以常識看待。

若是死亡沒能使人甦醒，反而對人造成精神傷害，那就得不償失了。

晏安思索著對策，聽著中年人喋喋不休。

“小李，”這是中年人對晏安的稱呼，“這幾趟出車下來，你感覺適不適應？”

“挺好的。”

“要是讓你跑一輩子車，你能接受嗎？”

晏安搖頭：“總這麼跑，感覺會很心累。”

“天天不著家的東奔西跑，能不心累嗎？如果能停下來，我也想好好休息個把月。”

“跑了這麼多年，你應該存下不少錢了，休息一段時間沒問題的。”

“這人啊，哪能說休息就休息。”中年人眉宇間有化不開的愁容，“以前為了跑貨運，貸款買下這輛車。車款剛還完，又遇上娃要上高中，上大學。只能拼著身上還有把力氣，多跑幾年。現在娃長大了，為了給娃討媳婦，在城裡買了套房，這不又背上了幾十萬的債。

“人這一生的錢口袋，永遠有個破洞，你填多少進去，它就流走多少。

“就這樣不斷地逼著你，像這貨車，不停地跑，不停地拉貨。除非是到了報廢年限，不然哪有休息的時候。”

“你不想回家嗎？”

“想，當然想，做夢都想。可到了我這歲數，哪能留在家裡。”

“既然知道錢掙不完，心累了，就停下來休息一會。”晏安提議道：“抽出點時間，陪陪家人。這要比熬壞身子，去換那些買命錢，要更加值得。”

隨後，晏安與中年人交換了駕駛，他雖不會開大貨車，但夢是以意識掌控的。

憑藉著想象，晏安在中年人熟睡後，將車開入岔道。

岔道口掛著“家庭”的指示牌。

中年人在夢裡醒來，人已經回到了家中。

聽著老婆的嘮叨，孩子的抱怨，中年人眉頭逐漸舒展開來，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雖然沒辦法改變現狀，但至少在夢中，你沒必要那麼辛苦。」

就在這時，黑蝶從中年人的夢，飛舞而出。

聯想到自身的夢境，晏安明白了蝴蝶的行為邏輯：“夢暗藏著人的執念與心結，一旦心結解開，蝴蝶對夢就失去了興趣，會主動前往下一個夢境。”

趁著蝴蝶尚未離開，晏安追著蝴蝶，落入了別人的夢裡。

由於不清楚抓捕黑蝶的方法，晏安只能跟著它，繼續前行。

然而這一次，晏安夢中的意識載體，卻是一隻貓。

望著鏡中圓滾滾的身材，身為橘貓的晏安，很不滿意。

它此刻終於體會到了，被當作寵物玩弄得苦楚。

只可惜狩神沒有機會，親眼見證晏安被揉來揉去的這一幕。

“小咪，你覺得這次考試，我能上岸嗎？”

女人抱著晏安，輕輕咬了一口它的腦袋，使晏安渾身打了個激靈。

晏安奮力掙扎，還是無法擺脫女人的魔爪。

“過了今年，我就三十歲了。只剩下五年，還有五次機會，這麼做真的有意義嗎？”

女人流露出迷茫的眼神，不知未來該何去何從。

否則她也不會向一隻貓，去尋找答案。

“這三十年，除了讀書就是考試，我已經很努力了，為什麼還是這樣？”

女人不解。

她上學時，為了期末成績而考試。

大學畢業，為了公務員崗位而考試。

可考了這麼多年，只讓她體會到什麼叫一事無成。

曾有無數次，她想和父母說放棄。

卻害怕看到他們失望的眼神。

只能關在房間內，悶著頭不斷地用功，不斷地努力，卻又不斷地失敗。

人生，從沒有什麼易如反掌。

只有失敗、失落、失望之後，被時間追著趕著，在新的一天跌倒。

女人只有和貓咪在一起時，才能說出心裡話。

這大概是因為，貓咪除了吃飯睡覺之外，不會對她抱有多餘的期望。

同樣不會給她帶來壓力。

晏安聽著女人訴苦，望著堆滿書籍的臥室。

它不知道這人有多久，沒有走出臥室的房門了。

對此，晏安心裡有了個想法。

趁女人不注意，橘貓由書桌跳上窗臺。

由於身體過度肥胖，它差點從凳子上摔了下去。

費力推開窗戶，晏安“喵嗚”叫了一聲。

在女人回過頭時，晏安嘭的一下，砸到了窗外的地面上。

攤成了一張貓餅。

踉踉蹌蹌邁著貓步，晏安看見有一圈星星，在它腦袋上轉悠。

“小咪，你要去哪？”女人探出頭，慌張地大喊。

晏安卻頭也不回的跑遠，急得女人只能翻出窗戶，去追那隻不聽話的胖橘貓。

晏安走走停停，帶著女人在街道上愈走愈遠，最後來到一個公園。

整個夢境裡，只有這裡描繪了顏色，能聽到嬉鬧的聲音。

晏安蹲在冰淇淋攤上，咬了一口甜筒，確實品嚐到了甜美的滋味。

女人生氣得抓住晏安的後頸肉，貓咪翻著死魚眼，不再進行折騰。

她望著過去常來的公園，停下了回家的腳步。

連她也記不清，最後一次為了遊玩而外出，是在多久以前了。

她彷彿一隻被囚禁的鳥雀，為了考試，為了未來，為了回報父母的期望，將自我囚禁於樊籠之中。

可那份考試和未來，還不是她所想要的。

吃著久違的甜筒，女人走在公園的湖岸邊。

她第一次感受到，世界是那麼的廣闊，人生的選擇不只有一種。

她決定要走出樊籠，遊覽不一樣的世界。

不願再浪費現在的時光，去賭一份不確定的未來。

望著胖貓追逐黑色蝴蝶，女人打定了主意。

她往後的人生，不會再被自已囚禁於一屋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