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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谷中奇景

一個驕傲的人信心被摧垮時,他能比一條狗更加卑微,更懂得搖尾乞憐。

趙振俠緊縮雙肩,雙臂低垂,抑著腦袋聆聽教誨,像一條等待主人訓斥的狗。

歸無憂踱步進屋:“羅慶蕩易容換妝,你見他時,他臉上妝容脫落了嗎?”

趙振俠道:“他臉色紫黑,屬下分辨不出。”

歸無憂道:“是妝粉,並非三日催魂散。蘇溪若要抓他,為何還要為他補妝?”

趙振俠終於瞧見歸無憂腳尖前的粉末,小心應答:“大人是說,蘇溪已與羅慶蕩媾和?”

歸無憂道:“羅慶蕩從來都不是一個風流的人。”

趙振俠道:“他天生就有吸引女人的魅力。”

歸無憂道:“你與他共事六年,只是在觀察他,卻不看他身邊的人。”

趙振俠道:“是。”

歸無憂道:“你不如他,因為你蠢。你只看見你能看見的,你嫉妒他,你想摧毀他。可是你武功不如、能力不如、品性不如、眼界不如,如何才能打敗他?”

趙振俠旋即跪拜:“大人教誨,卑職感激涕零。”

歸無憂道:“蘇溪絕不會無緣無故的幫助羅慶蕩。”

趙振俠道:“是的,蘇溪向來唯利是圖。”

歸無憂道:“羅慶蕩離開銷衙司時,身上有多少銀子?”

趙振俠啞然:“這...卑職不知。”

歸無憂道:“兩百兩。他從福悅錢莊兌了兩百兩的現銀,兩百兩銀子是無法打動蘇溪的。”

趙振俠道:“既然不是銀子,那是為了什麼?”

歸無憂擰著眉頭不再說話。

這個問題莫說是趙振俠,便是他自已都想不明白。

失意的名將之子李臣、膽小怕事的掌櫃何如實、大隱於市的大儺師苗成卜,還有性情古怪的鏢局千金蘇溪。

這些人都不顧生死幫助羅慶蕩,難道是因為義氣嗎?

官衙與江湖天然隔閡。

羅慶蕩進入銷衙司六年,昔年遊歷江湖時結下的仇怨不少,進入銷衙司後戕害忠良。

以他的名聲,擔不起“義氣”二字。

可是,竟連李臣這樣與銷衙司有大仇的剛直忠烈之人,都心甘情願幫助他。

這是為什麼?

這是為什麼?

歸無憂踱步到西牖,推開窗戶,注視遠處漸已稀疏殘凋的大柳樹:“起來吧。”

趙振俠施施起身,來到近前:“歸大人,接下來該如何做?”

歸無憂道:“蘇溪帶走羅慶蕩,留下什麼話?”

趙振俠道:“讓您準備五萬兩銀子,她就將羅慶蕩交出來。”

歸無憂冷哼:“何處交易?”

趙振俠道:“人在下面。”

邵英這時才出現在雲來客棧,他已看見歸無憂與趙振俠上樓,於是對著窗戶高喊。

“歸大人,我家小姐在鷹嘴澗等你,別忘記帶夠銀兩。”

歸無憂低頭睨視,冷漠的眼神更加冰寒:“本是一句話的事情,卻讓你來送死。”

邵英懷道:“邵某這條命本是小姐救下的,小姐要我死,那邵某便死。”

歸無憂喝道:“好。無矩鏢局,果真都是不怕死的真漢子。”

趙振俠上前一步:“大人?”

歸無憂道:“是滾回去守你的刑堂,還是繼續追殺羅慶蕩,你自已決定。”

趙振俠道:“是。”

這一時,趙振俠眼中終於煥發出精光,精神為之一蛻,判官筆和奪命刃翻到手中,從窗戶一躍而下。

邵英臉色驟變,萬沒料到歸無憂竟如此殘暴,居然要當街殺人?

江湖血鬥自然無所顧忌,但歸無憂與趙振俠畢竟是官府中人,竟也不在乎百姓輿論?

“歸無憂,你果真不愧為殺神,竟如此兇戾。”

歸無憂冷哼一聲,悠悠下樓,翻身上馬馳向鷹嘴澗,將邵英留給趙振俠處理。

濃煙滾滾,風聲激盪。

一道寂寥身影行走在風沙之中,與這悲秋之色完美交融,宛若人間的一角落幕之景。

歸無憂匆匆瞥了眼,心上莫名抽了一下。

他本是要直奔鷹嘴澗峽谷而去,忽然調轉馬頭,追上頭髮花白的老人。

“老人家,此處荒僻,離京城尚有些距離,你家人何不陪伴?”

此刻南風正勁,老人頭上紅色額巾如飄帶浮動,乾枯如樹皮的手掌攏在額上。

“老朽孤家寡人,不曾有家。聽說京城裡的達官貴人闊綽憐憫,希望能乞些食物。”

歸無憂下馬,取下浮屠劍,道:“道聽途說,當不得真。京城裡的達官貴人雖然富有,但貪婪無度、娛人為樂。您這一去,怕是要客死異鄉。”

老人倒不計較歸無憂說話難聽,道:“您是...京城人氏?”

歸無憂道:“晚輩並非京城人氏,只是任職於京城。老人家,會騎馬嗎?”

老人道:“少時行走江湖,倒也懂些騎術。”

歸無憂打量著老人,笑道:“瞧你不像習武之人。也罷,我這裡有些銀子,你且拿著。附近有個青山鎮,是個小鎮。你騎馬去鎮上將馬賣掉,也能換個百八十兩銀子,夠你安度餘生了。”

老人捧著銀子,熱淚盈眶:“後生,你這是?”

歸無憂道:“京城是非之地,血腥殺戮。老人家若惜命,就別去了。”

說完,歸無憂迎著風沙走向鷹嘴澗。

直到他的身影從視野中消失,老人長長嘆了口氣,呢喃道。

“都說歸無憂是冷血無情的殺神,怎地和我家小姐一樣,也會犯傻?可惜咯,可惜咯。”

老人牽著馬,朝京城方向走去。

從山道密林中走出,透過一條逼仄的穀道,攀上崎嶇陡峭的石丘,歸無憂臉色驟變。

石丘下的凹地,橫七豎八躺著十幾條枯瘦如柴的屍體,絕大部分已經腐爛生蛆,散發著陣陣惡臭。

屍體下面,更是堆積著一具具森森白骨,紅白之物從骨縫中流淌出來,洇成一灘血色溪流,觸目驚心。

旁邊雙人合抱的老槐樹根莖已被染紅,連樹葉都是血紅色。

樹蔭下的斑影搖曳,仿若有無數冤魂悽鬼在無聲哀嚎。

歸無憂眉頭鎖緊,不由得後背冷汗直冒:“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