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硤尾徒置區 公共屋邨
一間不足20平米的狹長屋子內,
從殺青宴回來的周惠敏躺在單人床上翻來覆去。
腦海裡回想著下午在片場時吳猛達同她講那些話:
“這個導演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嗎?自已演技有提升?”
“難道他罵自已,是為了教自已演戲?”
“還有他為什麼對自已過去那麼熟悉?”
“她的心好亂,如果人家是為了幫自已,那自已的表現太糟糕了。”
“起碼的“感謝”都沒有說一聲,自已第一次演戲實在不懂這些。”
“怎麼辦?怎麼辦?
他為什麼知道我那麼多事,他有在私下了解過我嗎?”
“她想起那張稜角分明的臉,很帥啊,可為什麼要那麼兇?”
“又想起偶然間看到的那個“笑”,明眸皓齒,”
“說不上來的感覺,就是每次想起心就莫名的慌亂”
想到這些,她起身坐起想平復下....
薇薇安...有心事嗎?要不要跟媽媽講講,對面單人床上的周母關心的問道。
啊?沒沒沒,你就是想去上個廁所...我快睡吧媽媽,
周惠敏語無倫次的說完兩隻腳就在地上劃拉著找拖鞋。
周母開啟燈,看著慌慌張張的周惠敏,嘴角掛起一絲玩味;
薇薇安,你是不是忘記了愛迪生髮明瞭電燈?
啊?都沒有,我我我是怕打擾你休息,
周惠敏急急忙忙的往門外走去。
無錯書吧哎!周母嘆了一口氣:少女懷春,危矣!不會是她說的那個唱歌的吧?
不行,找機會要好好問問...
.....
九龍一間小公寓內
邵美淇很懊惱的坐在沙發上,
他今天竟然說我是豆芽菜?我豆芽菜?
想到這,她心虛的低頭看了一眼,更懊惱了...
她真的太喜歡周國賓兇她的那個模樣了..
那霸道的男性荷爾蒙總是讓她不自覺的心跳加速...
怎麼辦?電影拍完了,以後不好見到了,
她當然知道周國賓拿話刺激她,是為了幫她入戲。
畢竟她也拍了幾部戲了,但吳猛達那樣說,這怎麼可以?
薇薇安時不時就偷瞄周國賓,必須打斷她的施法!
所以她這段一直在說這個導演的種種惡行。
對了,薇薇安剛才找吳子良問周國賓的住址,
她要幹嘛?我明天得問問她...
.......
一週後 半島酒店 咖啡廳
周生,電影的後期基本製作完了,劉衛強在找他師傅幫著跑發行,
但6月沒有檔期了,很抱歉這方面我真的幫不上,你也知道我....
周國賓不待吳子良說完就直接打斷他,
不講這些了,我心裡懂,我們之間沒必要說這些。
你說6月沒有檔期?6月不是淡季嗎?怎麼會沒有檔期?
吳子良整理下思路正色道;
是這樣的周生,你第一次開片,許多事可能不太瞭解,
港島現在有三家院線,分別是德寶、嘉禾、金公主。
但是他們三家都有影片製作團隊,加上這三家院線背後又有無數的獨立製作公司。
你也知道現在的熱錢在電影圈,都不缺資金,所以影片製作很快。
加上暑期檔馬上要到,暑期檔一直是三大的自留地,他們只會上映自已的片子。
所有小投資的電影都會在每年的6月和9月扎堆上映。
周國賓聽完這些心裡泛起嘀咕,片子他看了啊,不敢說一定比那個時空的好。
但絕對不差,畢竟幾十年的見識也不是蓋的,在拍攝手法上肯定略勝一籌。
演員的表現也很出色,配樂都是他自已“抄”的曲子,整部片子會更有質感。
按道理院線看到能賣錢的片子,基本都會擠出來檔期,畢竟誰會和錢過不去?
想到這周國賓疑惑的看著吳子良:
阿良,你們沒有把樣片放給院線看嗎?
按道理不應該啊,片子你看過,質量肯定沒問題,
這種題材的片子,不敢說爆,但票房不會差啊,為什麼院線不給檔期?
我們當然給院線看了,只是三大...想買斷版權,就是直接打包賣給他們。
吳子良說完頓了頓有接著說道:
這樣吧周生,我給你詳細講吓現在港島電影的現狀,
剛才講到這三大院線背後有無數家獨立製作公司,
這些公司除了是有些人脈的圈內人開的,
剩下的都是被收編的,準確的說是被迫收編的,
三家院線這些年一直心照不宣的在打壓這些和他們沒關係的製作公司,
也可以說就是壟斷,因為電影拍出來都要上映,上映就只能找他們三家,
加上東南亞的各個片商,基本都會參照港島的票房來決定一部片的價值。
所以一部片子在港島不能上映或者票房不好,那外埠市場基本賣不上價。
如果你片子的質量確實很好,那不管找哪家院線,他們都會先談買斷,
製作方不同意買斷,他們也會給安排檔期,但分成會非常高,
一旦片子爆了,他們就會先卡場次,繼續逼著製作方談買斷,
還談不攏,他們也會先哄著製作方一起幫著宣傳,排片量也會增加,
但是等電影下映,票房的分成就會被卡住,然後繼續和你談買斷,
當然買斷的價格也會隨著票房的高低來重新給你報價,
之前有一家獨立公司,因為買斷價格一直沒談攏,
被卡住票房分成,製作方當時也鬧到了法庭。
但這些院線有專業的律師團隊,判決下來,按期支付分成。
現在5年過去了,還沒有支付完成。
所以一般的製作公司都會接受買斷,畢竟有的賺,還能立即拿到錢。
資金回籠給投資方,投資方繼續投他們的下一部電影,就這樣重複著。
這也是為什麼,很多大賣的片子,版權都在三大手裡的原因。
確實有能力的製作公司,三大會想盡一切辦法進行收編,
這就是三大背後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獨立製作公司的原因。
當然也有些資方有背景,比如向家的“永盛”有社團背景,三大也不好得罪。
這也是向家用了些手段才有的這個局面,往影院丟老鼠,丟蛇,丟蟑螂。
搞得這三家院線沒辦法才被迫同意了“向家”可以在他們的院線上映。
但即便這樣,發行也只能交給三大,分成也高達60%,1000萬的票房只能拿400萬。
後來一些社團就有樣學樣,三大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主要還是因為利益。
社團拍片除了“向家”和“粉頭蔡”這類正經的電影投資製作商,
還有一些社團是洗錢的,也不太在乎票房,給個午夜檔隨便放放就行。
要麼就是被綁來強制拍片的當紅演員,他們有票房號召力,院線有收入。
剩下的是專門拍鹹溼片的社團,午夜場基本被這些人給包了,票房也不錯。
這幾類對院線來說都有利可圖,所以社團拍片這個畸形的生態就這樣產生了。
當然一些比較知名導演開的製作公司,比如“徐可”,三大也會給些面子,
但他們拍的片子基本都有三大的投資,畢竟知名導演票房有保障,
去年英雄本色上映,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幾千萬的票房,製作方拿不到幾個錢。
吳子良抿了抿自已乾裂的嘴唇,看了一眼周國賓,繼續說道;
當時聽說周生有社團背景,所以我當時以為上映你會....
很抱歉周生,我知道這樣說很冒昧,但關係到我們片子的事情,原諒我的唐突。
沒關係,我理解,你說的這些我都瞭解了,
這樣吧你先去忙,給我些時間考慮下。
周國賓一臉平靜的說道。
OK!周生,那我和阿強再去想想辦法,
說罷吳子良起身離開....
周國賓看著吳子良離去的背影,心裡思索著他剛才的話,
“原以為前世的電影圈已經夠齷齪了,沒想到這個時代的港島”
“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三大院線這是赤果果的強盜行為,”
“逼著這些獨立製作公司按照他們設定的規則走,”
“這種無賴的嘴臉,難怪後世的王京會引入灣灣資本,”
“至於說買斷價格,周國賓連問都沒問,問了只會給自已添堵,”
“電影製作成本多少,行內人稍微瞭解下就知道了,”
“密室驚魂這麼低的成本,他們能給多少?”
“周國賓實在不想用社團的手段去做一些事,要不他退出社團幹嘛?”
“但按照他們給設定的規則,周國賓壓根不會去考慮,那特麼得多難?”
“一部部的拍戲,給資本家打工,人家拿九他拿一,再費勁巴拉的去刷獎?”
“絞盡腦汁去提升地位,然後一步步熬到四五十歲,到時被人稱一句前輩?”
“去特麼的規則,資本家給制定的遊戲,那就是毛驢前邊的那顆胡蘿蔔。”
“錯,自已可能就是那個毛驢,這輩子都別想吃到那顆胡蘿蔔。”
“電影不能放棄,現在需要想個去繞過這些規則,”
“怎麼能用《密室驚魂》快速變現,並實現利益最大化?”
“這個真要想點歪招,讓這三家院線先打起來?”
“主要是現在急需用錢,而且是經得起查的乾淨錢”
“實在耗不起,必須揮刀斬亂麻!”
“周國賓清楚現在的處境,一切都是拿錢買的平安,”
“現在錢也快用完了,路倒是鋪好了,但想維持這個路,需要錢。”
“癩子駒還是沒有吐口,這撲街嘴真硬,骨頭被打斷又接上又打斷,”
“硬是挺住了,沒辦法安排肥誠去了大馬,但願能儘快撬開癩子駒的嘴。”
“沒有癩子駒的配合,陳啟智壓根不會認慫,周國賓又不想玩些太髒的手段”
“等癩子駒吐了口,再找查爾斯給陳逸祥施壓,非讓陳啟智吐點血出來。”
想到這些,周國賓心裡莫名的有些壓抑,正在準備起身回房間的時候,
無意間瞥見了咖啡廳中央的三角鋼琴,讓他想起了前世的那間琴房。
不知道重生了,沒有開手,還會不會彈啊?試試?
周國賓往鋼琴走去...
咖啡廳的服務員都認識周國賓,主動幫他移開凳子,還給他拿了一塊冰毛巾。
周先生您想彈什麼曲子,我幫您找曲譜,服務員禮貌的問道。
不需要,我隨便彈彈,你去忙吧。周國賓衝他笑笑。
坐在鋼琴前,看著黑白相間的按鍵,斯坦威的品質真的可以。
閉上眼睛,他想彈一首激情的曲子來緩解下心裡的壓抑。
片刻...
“叮”
這時咖啡廳的眾人也看向這邊..
“叮‘'叮叮”
隨著周國賓不斷彈出的音符,
腦海裡回想起重生以來的種種...
和肥誠瘋狂的奔跑在雨中,
火鍋店那驚心動魄的博弈,
在片場那哀嚎一片的狼藉,
躺在病床上對他笑的肥誠,
還有今天吳子良跟他說的一切,
一幕幕畫面不斷的在他腦海裡交織著,
雙手也隨著這些畫面,不斷的加快,
身體也隨著音樂節奏微微擺動,
一個個音符像精靈從鋼琴裡跳出來,
跳進了在場每個人的耳朵裡。
這是他們從沒聽過的曲子,
但都被這曲子強大的氣勢震撼到了,
感覺像是在音樂會現場,
站在咖啡廳諮客臺前的吳子良、周惠敏、邵美淇、
三人驚呆的看著周國賓。
吳子良呆的是他到底是不是古惑仔?怎麼會的這麼多。
邵美淇則是有些花痴的看著如此投入的周國賓,
那搖頭,抬頭,手指飛舞的一個個瞬間,在她心裡咚咚的跳。
周惠敏震驚的是,這麼震撼的曲子她怎麼從來沒聽到過?
這彈奏水平絕對在她之上,這個謎一樣的男人,讓她更加好奇了,
那天從殺青宴回來,她就魂不守舍,問了很多有經驗的前輩,
得知周國賓那樣對她,是幫她快速的代入情緒。
心裡更是慚愧不已,還總不自覺的想起那個“笑”。
這事跟心魔一樣纏著她靜不下心來,
今天鼓起勇氣來找周國賓想跟他說聲感謝,
自已不敢來,便約著邵美淇一起來了,
到半島酒店後,前臺讓報房間號,否則不能上來,
倆人不知道房間號,正準備走的時候,看到吳子良從電梯出來,
說明來意後,吳子良帶二人上了咖啡廳,剛到諮客臺就看到這一幕。
激情高昂的音符不斷的散佈到咖啡廳的每個角落,
現場懂鋼琴的一些客人,甚至站了起來,
他們知道這個曲子傳遞的意思,
一片狼藉後的落寞,
又有重獲新生的希望,
還有極度壓抑後的釋放,
隨著最後的一個音符落下,
現場一片寂靜...
周國賓吐出了一口濁氣,
這首《克羅埃西亞狂想曲》是前世最喜歡的一首曲子。
每次心情不好就會彈這個...
這時咖啡廳響起一陣陣掌聲....
周國賓起身鞠躬,準備回房間,
這沒什麼,平時咖啡廳有客人彈鋼琴,都也會送上掌聲,
亂彈了一通,心情好多了..
又想起剛才吳子良說的那些,
琢磨著得想個辦法,
不能被牽著鼻子走,
既然三大想買斷,那就談買斷,
一部《密室驚魂》你們覺得可以拿捏我,
那這個系列呢?這個系列不夠,再加一個系列呢?
只有握著足夠大的利益才能佔據主動,讓他們三家去鬥。
周國賓邊走邊想著這些事。
正好和吳子良三人打了個照面。
周生,
吳導好!
導演好!
你們也好,周國賓站定,疑惑的看著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