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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1章 王氏畫局

‘咚咚咚。’

‘咚、咚咚。’

就在這時,有幾道雜亂無章的沉悶聲響起。

這塔內本來沉悶,每層塔的頂部才開一格小窗,在無人的鬼域中,半點兒響動都會被放大。

萬安縣一行人一入塔後,大家不由自主的收斂了聲息,甚至提腳、落腳時都小心翼翼,深怕發出聲響。

可此時這幾聲‘咚咚’聲一響,眾人便明白塔內混進了一些‘東西’。

“不管。”

趙福生淡淡的道:

“鬼域之中有鬼才是常態,大家小心,不要著道就行,它們願意跟著就讓它們跟。”

話雖是這麼說,但得知有鬼同行,仍令人毛骨悚然。

劉義真等人俱都提高警惕,甚至走在最後的劉義真眼中已經浮現出金芒。

眾人再上第三層塔時,身後跟隨的腳步聲漸漸更重,顯然跟隨的‘鬼’比先前更多一些。

隨著越往上走,高塔的面積變小,萬安縣諸人甚至隱隱有種侷促擁擠之感。

身後腳步聲沉重,塔內陰寒之氣也越濃。

跟上來的鬼越來越多了。

到了第八層時,趙福生已經感覺到塔開始搖晃。

“最後一層階梯。”她站在樓梯前說道。

這裡的樓梯狹窄,僅容一人過。

她將蒯滿周拉到了自己身後,一面提燈緩緩往上走。

與下面八層階梯是石梯灌銅汁不同,這裡的階梯呈金色,彷彿由純金打造。

趙福生踏上去時,身後那些跟隨的腳步聲消失了——彷彿前方有強大的危險源,令這些鬼不敢再跟了。

眾人上了九樓,情不自禁的回頭去看,只見八層的方向籠罩在一層陰影中。

陰影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看不到鬼影,但給人極為壓抑的感覺。

趙福生轉頭看向第九層。

上一回來時,她的目的並不在九層塔頂,而在於走個過場——當時只聽曹固提了一嘴,說是第九層早不開放了。

這座燈塔呈‘a’字形,下寬上窄,頂部的空間並不大。

此時上了樓梯,映入眾人眼中的是一處上鎖的銅門。

那門色澤略沉,十分厚重,將內裡隱藏得嚴嚴實實的。

眾人在樓下還能看到燈光,可在這裡卻見門關閉得嚴絲合縫,不見半分光影。

厲鬼沒敢上樓,證明頂樓定有克敵制鬼之物——而這內裡的存在,也是趙福生等人此行的目標,說不定破開同山縣鬼域之謎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她想到這裡,走近銅門。

這一走近後,趙福生才發現了詭異之處。

“門是密封的。”

趙福生道。

她說完,又曲指敲擊。

‘鐺鐺鐺。’

沉重的敲擊聲傳來。

這銅門之內另有玄機,可那門卻格外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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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門上突然冒起冉冉輕煙。

“大人小心。”

陳多子提醒了一聲。

趙福生立時看向大門,便見門板開始變色。

從最初的古銅色變得通紅,彷彿內裡有人燒了一把可焚燬一切的大火。

可怕的熱浪開始從內散逸出。

火光以奇快無比的速度蔓延了速座銅門,在烈火之中,門板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化為金汁鐵水,緩緩往下滴落。

‘啪嗒、啪嗒。’

火光之中,銅鑄大門融化為可怕的汁液滾落而下,趙福生當機立斷,展開地獄。

地獄的陰影遁至九層塔的頂部,她以打神鞭敲擊,那塔頂應聲而裂。

塔頂裂開的剎那,銅門融化了個一乾二淨,露出內里約四平方左右的陋室。

室內建一套桌椅,擺了糞桶等生活物器。

一個身穿儒衫,骨瘦如柴的厲鬼坐在椅子後,手作執筆狀,似是在桌案揮豪書寫。

它身前是厚厚一迭的人皮,每當一筆落下,便化為活靈活現的厲鬼。

鬼物在它面前翩翩起舞,它卻渾然不覺。

寫到後來,它起身將桌案上點的燈一推。

燈倒落在桌上,內裡燈油湧出,頃刻間將鋪在桌面的人皮紙點燃。

‘轟!’

大火瞬間沖天而起。

火焰燃燒這鐵打銅鑄的內室,高溫之下,鐵銅俱融化,化為熱流落地。

厲鬼站起身,這些融化的金汁鐵水迅速將它包裹在內,眨眼功夫將其鑄為一尊全身泛金的‘鬼身金相’。

燒得通紅的銅汁鐵水順著九層鬼塔往下流湧。

趙福生帶著眾人身居高處,看到鬼塔之下,那些一路跟隨著他們上到八層塔等候的鬼群被一一包圍,化為金身鬼像。

厲鬼受金身封印,接著轉身‘咚咚’下樓。

鬼塔震盪,接著那堅固非凡的塔身竟隨著鬼群一離開,瞬間變得脆腐無比。

從第九層塔開始震裂,大塊大塊的城牆倒塌落地。

不多時的功夫,金雕鬼像走入街舍。

它們走至鄉舍民戶,便隨即將懸掛在鄉舍門口的燈籠摘下,一把將其塞入口中。

這些燈籠一入金雕鬼像之口,便如嚼酥黃豆一般,發出脆響聲。

每吃一個鬼燈,金雕鬼像便茁壯幾分。

而隨著它們的成長,同山縣的那些民宅便開始縮小,變得如同一排排並列整齊的‘盒子’似的。

恐怖的巨鬼在整齊的‘盒間’穿梭,將所有鬼燈吞併。

……

這一幕詭譎離奇,又魔幻得不像現實。

劉義真道:

“我們、我們究竟是在鬼域之中,還是在夢境裡?”

在他記憶中,唯有十里坡鬼案那一回,眾人深入喬越生夢境,才會有如此離奇的景象。

就在這時,金雕鬼像吃完了同山縣所有的‘燈’。

一時間整個縣府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縣內所有的燈全滅了,可不知為什麼,縣內卻仍有光。

“光?”

趙福生心中一凜,又抬頭往天空看去——只見天空之中,不知何時又縈繞了一層薄霧,霧中一輪銀月當空,月光透過粉紅的霧氣,灑向大地。

……

此時此景與眾人先前才入同山縣時一模一樣。

“咱們這是陷入了畫局。”趙福生立時醒悟。

“畫局?”謝景升愣了一愣,趙福生道:

“是王僕宜。”

眾人對同山縣鬼案並不瞭解——縱使瞭解最多的謝景升,也並不知道當年的王僕宜。

他是生來便註定會馭鬼的人,高高在上,並不知道哪年名滿帝京的畫手文人。

這位年輕人生錯了時代,滿身才華卻成為了招禍的根。

他如曇花一現,曾在帝京短暫揚名,最終因名聲被拘拿,繼而被關押一生。

在同山縣案件中,趙福生早前注意梁隅惡行,後又被秦、郝兩家官司引住了心神,卻一時疏忽了這位數十年前的畫家才子的存在。

“咱們被困入了幻局。”

趙福生道。

“如果龐知縣還在生,那他一定知道——”

她說到這裡,心生感觸。

廝人已逝。

趙福生強斂心神。

她想到自己與龐知縣等人才入同山縣府時,由那縣府姓張的差役領入聖人廳,途經庭院,看到那數盞傳說曾由王僕宜親手製的燈。

燈內一點燃,光影從中透出,畫紙上的美人便如活了過來,翩翩起舞。

此時自己等人被困入局中,如果從外部來看,是否眾人身影也與當初自己跟龐知縣看到的那些舞動的鬼影一致?

鬼域內的幻象不能讓它們重複發生。

隨著金漆鬼像將同山縣的厲鬼吞噬一空,半空中的血霧顏色變深,月亮又開始下沉。

而當血月下沉後,消失的九層燈塔又會重現人世,眾人會進入新一輪的輪迴。

另有一隊‘趙福生’會出現在鬼域,會敲擊鎖上的塔門,接著聽到塔內傳來的抓門聲。

……

趙福生一念及此,低頭看向自己提在手中的鬼燈。

內裡燈火閃了兩下,燈暈迅速擴大。

紙人張的嘆息聲在她耳畔響起:

“你真精明,竟然讓你發現了王宜僕的畫局。”

隨著他一說話,整個同山縣開始迅速扭曲、變形,剎時間地底崩動,四面八方的鬼霧柔軟如巾布,緩緩被收起,形成一個燈籠局。

頭部的正中,是一個巨大的出口。

籠罩在眾人眼前的血光,就是縈繞著血霧的火光餘暈。

那巨大出口處,伴隨著紙人張的聲音響起,突然出現了一隻巨大的眼睛。

“當年王僕宜被困在九層塔,最終瘋癲,死後厲鬼復甦,以自身皮囊作燈,形成一幅舉世無雙的‘畫’。”

紙人張笑道:

“入畫者如入夢境,真假難分。”

那隻眼睛之中閃出邪光:

“這個在生時任人拿捏的軟弱無用書生,死後爆發出強大的力量。”

他冷笑:

“梁隅何足為懼?”

“人活在世,就是能看到許多有趣的事。”紙人張的眼睛離開,接著一隻大手凌空從頭頂落下,搖了搖燈體。

他便如神明,伸手輕輕一搖,鬼域內便劇烈晃盪,眾人竟似是都穩不住身形。

所有同山縣的屋舍在這輕輕一晃之下灰飛煙滅,每一粒灰塵剎時間化為火光,落地的剎那又變為一個‘活人’。

劇情週而復始。

趙福生不知自己等人何時著道,但發現了出口,她立即道:

“我們離開此地。”

她話音一落,蒯滿周馬上開道。

一條鬼絲晃晃悠悠的往上飛揚而出,探出數丈後,在接近燈籠頂部的剎那——燈頂部便如同先前的九層塔頂一般,開始迅速液化。

大量融化的金漆如銀河乍落,當即將這一縷鬼絲焚燬。

蒯滿週一看此景,並不信邪,將腦袋一偏,莊四娘子出現在她身後。

厲鬼的手從小孩的後背之中刺入,鑽入她的胸腹,從小孩胸前破出,將小孩緊緊摟在懷裡。

帶著鬼氣的長髮煞氣縈繞,數股糾纏,如浮蕩的海藻,飛蕩在半空之中。

但金漆滾滾,並不停歇。

與莊四娘子鬼發接觸的剎那,隨即將其包裹、凝固。

二者相互對峙,僅在僵持片刻後,莊四娘子的頭髮結為一塊波浪形的硬條,接著無聲粉碎。

無數金粉飛揚在半空中,落地化為厲鬼,緩緩靠向人群。

“一入鬼畫,出不來的。”

紙人張道:

“這是王僕宜的畫局。”

“當年,我深入同山縣,收穫最大的並非是剝皮技藝,而是獲得了王僕宜的人皮。”

他將人皮與自身縫合,所以後來吞噬了同山縣的‘火’,才煉製成了那一盞稀世無雙的鬼燈。

“那姓龐的小知縣能成燈籠又如何,他也不是得天獨厚的人,我也有一盞鬼燈。”紙人張說道:“且今日會將你們困在燈內。”

他得意洋洋說完,趙福生立即手執打神鞭,藉助二郎真神力量,施展法天象地。

她的身形暴漲,頃刻間及至燈籠的頂部。

但在靠近燈籠頂部的剎那,那燈籠的頂部又猛地拉長十餘丈。

待她回頭一看,自己像是還停留在原地,並沒有動過。

“別白費功夫,你縱有萬般神通,可你仍困在這畫局之中,不破畫局,所有你的法則,都只是我畫上的一處細微變動而已。”

紙人張得意洋洋:

“便如我在肚皮上畫一幅老叟釣魚圖,圖上老叟自以為有所得,歡天喜地將魚收起,但對於我來說,只如看了一場過眼之戲。”

說話的功夫間,他話鋒一轉:

“你看過同山縣內聖人廳中的那些金漆鬼像吧?”

“這可是同山縣特產之一。”同山縣盛產各類礦石。

鬼域內的曹固說了許多話——他屬厲鬼,鬼言鬼語講的話不可全然信服,但有一件事他說對了:江文江武二兄弟確實愛金。

他們的厲鬼法則與金有關,所以江文、江武執掌晉州時,每年同山縣鎮魔司會進貢大量金礦入晉州城。

江氏兄弟在生時吞噬黃金,死後能以金‘吞噬’厲鬼。

……

同山縣的鬼禍多且複雜,彼此相生、相剋,形成特殊小世界。

此時紙人張話音一落,那上方燈籠頂部驟然變黑。

黑暗之中,走出兩尊金漆厲鬼。

鬼物初時只有巴掌大小,隨即一入燈籠世界,便迅速幻化至千百倍大。

燈籠之中的‘火’恰克金銀銅鐵,火光煅燒下,這兩尊厲鬼被快速煉化,融解為滾湯金汁,從頭頂上方如瀑布一般灌湧而下。

二鬼之前身軀奇大,這一被融,幾乎從方方面面堵死了燈籠內的世界,也意味著紙人張想堵死眾人生機。

“算你好運,吞噬鬼火之時,遇上了一個姓龐的,如今面對金鬼束縛,我看你們如何逃命。”

滾燙金汁之下,所以沾到這些金漆之人,俱都會在頃刻間化為金漆鬼像,被江氏兄弟的厲鬼吞噬。

“哈哈哈——”

紙人張狂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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