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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9 夜幕低垂

夜幕低垂,月明星稀,遼兵在蒼原上聚篝而憩,喧囂談笑間,烤肉之香四溢。火光搖曳,將眾影拉得修長,斑駁地映於四周草地及林間。

在喧囂的邊緣,一名白衣男子靜靜地躺著,彷彿與世隔絕,突然間他眉頭微皺了下,漸啟星眸。

一遼兵眼尖,見其醒來,急忙趨前向正在大快朵頤的耶律烈稟告。耶律烈暫停進食,目光如刃,冷然射向沈琴:“我以為你睡死了呢。”

沈琴徐徐坐起,看到自己手腕、腳踝被麻繩重重綁縛,無奈笑了笑:“敢問大將軍,我睡了多久?”

耶律烈答:“兩日。”

沈琴微微點頭:“怪不得現在腹中飢渴難耐,大將軍可否賜食?”

耶律烈聞言,冷哼一聲,緩步逼近沈琴,“你若肯實言相告,我就賞你吃的。”

沈琴坦然對視,“知無不言。”

耶律烈俯身逼近,一把揪住沈琴衣領,語氣森然:“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麼?”

自從神物入體後,耶律烈只覺渾身充滿無窮的力量,舊疾盡愈,連血都能將李思救活,在刑天的句句蠱惑下,他感覺自己要成為長生不死,唯我獨尊的戰神,然而自沈琴將他擊落後,一切神蹟皆消失了,連刑天也不曾夢見了。

沈琴面色不改,誠懇答道:“仙師已將將軍體內邪物封印,將軍是否覺得神智清明瞭許多?”

耶律烈聞言大怒,“快給我解開!”

沈琴搖頭嘆息,“恕我愛莫能助,仙師為你施法,耗盡仙氣後便已離去,恐難再召喚。”

耶律烈聞聽此言,怒不可遏,揮手就狠狠給了沈琴一記巴掌。

“你這騙子!”他怒吼道,“你以為我就無計可施了嗎?我已經知道第三塊靈石在康帝手中,刑天告訴過我,你與康帝的交情匪淺,我就拿你去換那塊靈石!”

沈琴抓住耶律烈的衣袖,急聲勸道:“將軍千萬不要被貪慾所誘!若你集齊三塊碎石衝破封印,你將淪為刑天在世間的傀儡,成為殺戮的工具,永遠失去自我!”

耶律烈卻根本聽不進去,一腳將沈琴踹倒:“你休再妖言惑眾!從今往後,你不再是大遼的皇帝,由本王代命,本王定會光宗耀祖,開闊國土,讓大遼無與倫比的強盛!”

他的眼中映著熊熊的篝火,再也沒有對沈琴半分的情意,只剩下對無上力量的渴望,以及對長生不死的追求。

他轉身對眾兵士下令:“將此人嚴加看管,明日便啟程前往京都!”

沈琴倒在地上,靜靜地望著耶律烈的背影,無奈的嘆了口氣。

……

……

常玉、雪漠等人在“白衣仙人”庇佑之下,擺脫了耶律烈的追兵,然而麾下勇士,所剩無幾。

經過一番爭論,他們終於達成了協議,常玉改扮女裝,隱藏身份,隨雪漠重返涼州,讓李如穎為李思收殮遺骸,之後,雪漠獨伴常玉,帶他去找容辰,其餘眾人則護送李如穎前往大越。

眾人重返兩軍交戰的荒原,見收屍人忙碌其間,正在處理善後事宜,因死者太多,他們挖坑埋屍,處理數日,還未竣工。

李如穎第一次見到屍橫遍野之景,嚇得面色蒼白,嬌軀顫抖,連連作嘔。

但她心志堅定,依然在雪漠的扶持下拄杖而行,執意尋找李思的遺體。

部分屍坑已被掩埋,有些屍體則已面目全非,血肉模糊,辨認極難。

常玉身體虛弱,身穿女裝更是行動不便,很快就氣喘吁吁了。他找了一塊石頭坐下歇息,不耐煩地嚷嚷道:“這麼找下去,無異於大海撈針,何必再浪費時間,再說,那麼多人給他陪葬,他死的也夠本了。”

雪漠聞言,心生不悅:“你這是什麼話?”

常玉冷笑一聲,嘲諷道:“難道要我歌頌他的豐功偉績,感激他的不殺之恩?”

雪漠不再理睬他,轉身安慰李如穎:“公主,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我們細細尋覓便是。”

正此時,旁邊收屍人的交談傳入兩人耳中:“說起來有趣,遼國騎兵跋山涉水,竟然趕過來幫我們滅了暗蛇餘孽,李思真是自不量力,敢與遼兵硬剛,死的太慘了,屍體都被大卸八塊了!”

李如穎聞言,嬌軀一晃,險些跌倒,雪漠眼疾手快,一把將她穩住。

又聽另外一個收屍人回道:“自作自受!不過陳將軍倒是奇了,竟專門派人收殮了他的屍塊,聽聞還縫合到了一處,立墳安葬,就不怕被牽連嗎?”

李如穎聽到這裡,心中一動,踉蹌著向收屍人走去。雪漠會意,急忙叫住兩名收屍人詢問詳情,原來他們口中的陳將軍便是陳于歸,但他們也不知道李思的墳墓所在,還好奇的問道:“此等通敵賣國的大奸賊,你們尋他墳作甚?”

雪漠只好隨便找藉口敷衍了過去,之後她回到李如穎身邊小聲勸道:“公主,既然陳于歸出手安葬了,我們離開吧。”

“不!”李如穎眼中含淚,態度堅決,“我一定要看哥哥最後一眼再走!”

雪漠拗不過李如穎,只好派人去鎮上幫忙打探,原來陳于歸就暫住在鎮上,負責善後事宜,雪漠用計賄賂了陳于歸身邊的胖府兵小虎,得知了墳墓的確切位置。

李思的墳塋立於山麓幽靜之處,四周景緻秀美,然而石碑上卻空無一字,顯得頗為淒涼。

李如穎跪在墳前,獻上一捧白菊花,淚水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滾落。

雪漠情難自禁,也跟著低聲啜泣。

常玉環抱雙臂,冷眼旁觀,終於忍不住了:“行了!看過了就走吧!我可沒心情看你們哭墳。”

就在眾人慾離去之際,一名中年男子迎面走來,他手中拎了一籮筐紙錢。

常玉見其容貌急忙掩面,但為時已晚,那男子一眼認出了眾人來,大叫道:“常玉?紀陽公主?你們怎麼會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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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正是陳于歸,眾人不知他的立場,匆匆拔劍應對。

陳于歸見這場面嚇壞了,籮筐一扔,舉起手來,顫音道:“你…你們別衝動,就我一個人來的,周圍沒設埋伏。”

他又看向李如穎尷尬的笑了笑:“公主殿下,您節哀啊!”

李如穎微微垂眸沒有說話,雪漠則憤然道:“你逃婚傷害公主在先,如今又這般惺惺作態,到底欲意何為?”

“我……”陳于歸低頭沉默,不知如何解釋,而常玉身旁的手下面露兇光,低聲對常玉道:“教主,此人既已知曉我們行蹤,不如……”

常玉揮手打斷手下的話,收起劍,緩步走向陳于歸,將李思的信交予他手中,沉聲道:“陳將軍,煩請將此信交於康帝。”

“哦!”陳于歸呆呆的接過信,點了點頭。

“公主,我們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雪漠等人扶著李如穎準備離去。然而就在眾人剛越過陳于歸之際,他突然叫住了他們:“等等!”

眾人警覺地望去,只見陳于歸努力擠出一絲討好的笑容,提起地上的籮筐,說道:“公主殿下,你可否願意與我一起給故人燒些紙錢?”

雪漠聞言眉頭微挑,剛欲發怒,卻被李如穎打斷。她看向陳于歸,眼中有複雜的情緒湧動:“你們等等我,我與陳將軍說些話。”

李如穎跪坐在陳于歸身旁,與他一起燒紙錢,土坑中的火焰跳躍著,映照著兩人的臉龐。

李如穎先開了口:“多謝陳將軍幫哥哥斂屍。”

“我不知道該怎麼寫碑文。”

“這樣挺好的,省著仇家發現,擾了哥哥安寧。”

陳于歸見李如穎神情平靜,反而更加惴惴不安,他低聲囁嚅道:“當初逃婚,是我犯了糊塗……”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李如穎打斷了他的話,言語中帶著幾分釋懷,“陳將軍在本宮最艱難的時候施以援手,這份恩情,本宮永生難忘。願陳將軍以後婚配佳人,宜家宜室,福祿雙全。”

陳于歸一聽這話,眼眶瞬溼,抓住李如穎的手,苦苦哀求道:“別這麼說,我真的後悔了。你不知道,當我得知你又回到李思身邊時,我是多麼擔心,一直留在涼州附近打聽你的訊息,都快要急瘋了。”

他將李如穎的手緊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你打我、罵我都好,只要你肯原諒我。”

李如穎抽出手來,淚水滑落眼角:“我要去大越了,可能再也不會回中原了。”

陳于歸如遭雷擊:“為什麼?”

李如穎哀嘆道:“哥哥覺得我在京都不安全,他希望我遠離紛爭,過上平靜的生活,這是哥哥的遺願,我不能違背。”

陳于歸急忙道:“我會保護你的…我可是…我可是驍勇大將軍陳于歸呢,我連耶律烈都能打敗。”

李如穎眼神稍暗,搖了搖頭:“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有些情緣註定沒有結果,忘記我吧,陳將軍,相信總有一天你我都會找到自己的幸福。”

說完,李如穎在雪漠的攙扶下起身,準備啟程,就在此時,陳于歸突然從背後緊緊抱住她,聲音顫抖:“其實……其實我之所以逃婚,是不想再欺騙你的感情,我並非真正的陳于歸,我叫陳浩浩,是你們口中說的天外來客,機緣巧合下借用了這具身體,我騙了你,可我是真心喜歡你,我們重新開始,讓我用真實的身份去愛你,好不好。”

此言既出,四下皆驚。然而李如穎卻顯得異常平靜,她輕輕嘆了口氣:“你終於肯告訴我了,但是已經晚了。”

陳于歸不好意思一笑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我還以為……”

李如穎無奈道:“和你住了那麼久,我雖然沒有哥哥那麼聰明,但也不是傻子。”

陳于歸臉上露出一絲喜色,“這麼說你是真喜歡我……”

李如穎尚未回應,雪漠卻已按捺不住,拔劍而出,厲聲道:“無恥之徒,還不快鬆開你的髒手!否則我便斬斷你的手臂!”

陳于歸無奈地鬆開手,眾人又向前行了幾步。身後卻傳來陳于歸興奮的呼喊聲:“公主殿下,等我忙完手頭的事,我一定會去找你的,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你等著我!”

雪漠聞言冷哼一聲,不屑道:“真是厚顏無恥!公主殿下,屆時他糾纏不清,你可千萬別理會他!”

李如穎看著天邊漸漸西沉的夕陽,心情莫名好了些,她又舉目望向天空中剛剛升起的星辰。

她想起了母妃離世時,哥哥安慰她說,母妃其實並未離去,只是化作天上的星星在守護著他們。

伸出手來,她似乎想要觸控那些明亮的星辰。

[哥哥,此時,你也在天空中守望著我,對吧?]

她心裡默默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