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皆知白夜川是仙界用來流放罪人的,但不知如今裡面還有著仙界第一人。
或者說,是燭洵自願放逐自已的。
白夜川本為荒川,妖獸縱橫,莽荒遍野。
所謂之“白夜”,則是因不知何時起,巖面出現了晶體化,部分甚至化為鏡面一般,連帶著生活在上面的妖獸異人也發生了相應變化。只要有一點光亮,幾乎可穿透整個荒川晶體化的部分,夜間也如白日一般絢爛,能惑人心智。
琉璃彩透,燦爛淨麗,卻是三界最為窮兇險惡之地。
“白夜”,不僅是其外表之形化,亦是核心之意譯——進白夜川簡單,但若想出,這片土地是有記憶的,出去之人必須散盡自身修為消除在土地上的痕跡,或是有人接替其軀殼在白夜川活著。
晶體的光澤能惑人心智,心性不堅毅者可能會永遠被困住,所以眾人行走其間大多閉眼靠神識。
夜如白日,白日如夜,是為白夜川。
——
鏡林深處。
白衣仙人雙目微闔,腳下步伐卻有條不紊,踩著幽色的火焰在晶體化的樹林間躍進。因行進過快,只在落腳點留下細小的火痕綻放在通透的翠晶。折光對映,火樹銀花形容也不為過。
但燭洵卻無興致來欣賞這番佳景。
因為他是來尋物的。
燭洵修的是無情道,他不是一誕生就是神,而是從凡界人間修上來的。
所以上仙界的第一件事就是明裡暗裡要他站隊,但修無情道的能是什麼正常人嗎?
答案顯然,燭洵直接忽視了罵罵咧咧的幾隊人,選擇閉關修煉。
當眾人反應過來之時,他就已經入定無法打斷,而一等他結束,就已從剛飛昇的小仙修到了可以自立門戶的大羅金仙。
眾人都對此無措的時候,卻發現燭洵異常地好相處,並不是以前修無情道的那些傢伙那樣古怪。
*
在凡間之時,燭洵的師父也是修無情道的,最終隕落,但他自已卻入了仙界到了如今層次。
是因為他在凡間窺見了無情道的真理。
無情與有情,看似兩種極端實則相通。無情之人心中有屏障,但若屏障破裂情緒可蜂擁而出甚至覆水難收——自已的師父就是著了這條道。然多情卻不留情,見過世間情愫萬種後掌握自如,亦是無情。
燭洵走的後面那條道,即便他只看過但未體驗過情愛這一說,他的境界也完全可證明他是對的。
*
燭洵也並未明確在仙界站隊,但眾人也不能拿他怎樣,畢竟每次仙魔大戰的時候他都是頂樑柱般的存在。
然最近年段,仙主的行為動作愈發讓人難以猜測,甚至在打燭洵這方的心思。
燭洵也正好遇上瓶頸期,他想要出仙庭尋找機緣,半推半就下明面上被髮落到了邊界。
但他自已卻選擇了白夜川。
因為他算到了自已的機緣可能在這。
無情道的修行讓他對一切都看得很淡——情感,修為,生命,等等。
他都體驗過,擁有過,沒了就沒了吧。
白夜川別人避之不及,他卻義無反顧尋來。
自已的機緣到底是什麼呢?
他也有些許好奇。
————
仙人停在了某處高地,睜眼睨向不遠處那處迷宮。
鏡子迷宮。
全是由鏡化的晶體築成的迷宮。
迷宮上方有明顯的法力限制。抬手感受了一下,燭洵微微蹙眉。
這意味著自已要想前行就必須透過迷宮,無法越過。
*
白色的身影被光怪陸離地映在崎嶇晶體上,最終匯聚在了一處頓住。
燭洵神識也被壓制著,他迷路了。
憑著記憶回到原處,他一次次地嘗試著。
直至殘陽西斜,將整個迷宮都染上了一層緋色。
仙師睫羽輕顫著,在落日下臉頰染上一抹酡紅,白袍也浸上了餘暉的顏色。
一時不知道絢爛至極的是迷宮還是仙人。
感受到雙目上被曬得刺痛,燭洵最終抬手擋了擋。
但剛有動作,就感覺身前一陣陰影襲來。
感慨自已竟然沒發現的同時,他憑藉直覺下意識退到安全距離,卻又感到陰影追來。
他只能睜開眼探看來者何人,剛準備的招式微微頓住。
只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
“仙人需要撐傘嗎?”擁有著和自已一樣的臉的男人詢問著,手中的法器傘移到了他的頭頂遮住了部分夕陽。
陰影中,他看見了男人眸中明顯的笑意。
“或者,需要我帶你出去嗎?”
——
“閣下是何人?”
對著與自已從相貌到著裝都完全一樣的男人,燭洵仍然禮貌帶笑。
看著對面如出一轍的笑容,他第一次覺得自已這張臉是這麼的膈應。
他最討厭學人精了。
“仙尊誤闖鏡之迷宮,作為鏡中靈的我應該予以指引。”薛嶼看見他眼底閃過一瞬的不悅,心中瞭然。
“鏡中靈?”
“是,請仙尊隨我前來。”薛嶼微微拱手,為他引路。
“仙尊為何前來白夜川?”即便從白團子口中得知了世界線,薛嶼仍然想從他那中親口得知。
“尋機緣。”此事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沒什麼好隱瞞的。
“是物?”
“不知。”
“那仙尊不如在白夜川多待一些時日?”
薛嶼捏下法訣,整個身體變得透明瞭兩分,融進了如鏡的晶體牆面中。
“仙尊請隨我來。”
看著燭洵微愣在原地,薛嶼向他伸了伸手。
感受到他沒有惡意,燭洵也借力進入了晶體。
一層一層地穿過晶體牆,薛嶼的身上閃過淺淺如水紋般的漣漪。
恍惚間燭洵好像看見面前的男人有些有些變化,但回神之際又恢復了原狀。
還是和自已的臉一模一樣。
可能是鏡中靈的特性吧?
並未多想,他被薛嶼拉著不斷從晶體中穿過。
直到某一次穿過時,他捕捉到從晶體上映出的臉,真真正正地愣住了。
他好像找到自已的機緣了。
“仙尊?”出了迷宮後,薛嶼見他眉頭緊鎖的樣子,佯裝疑惑。
“感謝閣下救助之恩,不知閣下名作……?”見他又變成了和自已一樣的臉,燭洵本來聞言鬆開的眉頭又輕輕蹙起。
“薛嶼。”
“在下對白夜川地形尚有不熟,不知……阿嶼能否陪同鄙人一段時間一起尋找,待鄙人熟悉……”
“反正仙尊仙力尚佳、與天地同壽,白夜川應該也威脅不到仙尊,最多浪費些許時間,”薛·不做人·嶼頂著自已老婆的臉對他笑道,“機緣之所以為機緣,也是不能強求的,對吧?”
話裡的含沙射影是個人都能聽出。
他的機緣好像並不是想象中那樣無害。也是,畢竟這是白夜川的生靈。
“有沒有人說過你笑得很難看。”直言對方的假笑,燭洵向來是吃軟不吃硬。
“這句話同樣也適用於你。”薛嶼很早就不爽對方的假笑了,一把按著他的脖子往牆上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