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和梅林關係緩和多了,他慢慢地像變了一個人。”巖茅邊擦乾手邊說著。
在沒見面的這段時間裡,伏月綾並沒有常常想起梅林,只是腦海中偶爾會劃過些片面的記憶,她甚至認為自已終於能正視梅林,但當再見到面,現實卻不如她所料——她幾近渴望地想見到梅林…
但梅林冷冰冰的態度無疑揪緊了伏月綾的心。
沉思之際,一聲悶雷沉悶地降下。接著拓和伏月蘭閃現般移動到門口,吳安和梅林卻不見蹤影。
伏月綾跟著他們出去,站在那個碩大的棚子底下,悶熱的空氣像保鮮膜一樣纏繞在身上,
伏月蘭手攥成拳,暗暗使力,“會下雨麼?”
天空假意慷慨地放出那聲悶雷後便再無動靜,拓眼巴巴地望著路燈,但路燈下並沒有出現一絲雨柱的影子。
他們站了很久,久到就像時間靜止沒有流逝。
“算了吧,還沒到時候。”巖茅站在他們身後幽幽發聲。
在拓和伏月綾擦肩而過時,藉著明亮的路燈,她看見了拓眼裡的落寞,腦海中突然回憶起了她初見拓時的所想——高貴美麗不摻分毫情慾的出色臉龐和軀體。
後來伏月綾也算見到拓作為人的一面,他擁有作為人的喜怒哀樂,偶爾會露出憂鬱或是思念難捱的各種表情,只不過這樣不加以掩藏的落寞倒是第一次見;這場雨對他來說,到底有多重要。
伏月綾心裡明鏡似的清楚,拓的情緒都來自吳安。
伏月綾低頭思考著,眼看馬上就要撞上書櫃,“咚!”
果不其然還是撞上了,但伏月綾的額頭和書櫃之間隔著一雙手。
“走路不要發呆噢綾。”吳安笑意盈盈的臉衝進伏月綾眼裡,額上的溫暖觸感被空氣中的悶熱取代。伏月綾把手貼在了自已的額頭上,汗涔涔的…
伏月綾走上樓梯但沒有上樓,她趴在中間的欄杆上,這是個絕妙的位置——能正好看到沙發上的吳安,只要吳安一抬頭,伏月綾往裡一縮她就看不到。
伏月綾沒有戰勝心中突然升起的偷窺欲。伏月綾覺得對他們來說,自已更像是一個外來人,他們每個人之間多少都有著些聯絡,只有她是個局外人,被哄騙的局外人。
吳安懶散地弓著身子躺在坐在沙發上的巖茅腿上,她身體的起伏微乎其微。
“要算了嗎?”因為空氣靜止般的安靜,伏月綾才能聽到吳安的話,她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就像是撐著最後一絲力氣開口。
在這個角度伏月綾看不到其他人的動作,而屋外恰逢有風颳過樹葉,吵鬧聲也蓋住了他們的對話。
聽不見了。
伏月綾勉強看得到吳安的表情,她還是在笑,但笑得很失落,因為她皺著眉頭。
什麼算了呢?
到這,伏月綾的偷窺就結束了。
黏膩悶熱的氣息在洗漱完後消去不少,伏月綾躺在床上,盯著瓦白的天花板愣神,睏意漸漸找上門來,她也就順其自然地接受了。
窗外狂風大作,暴雨傾盆。
伏月綾翻了個身,正當想繼續睡時,又蹭地一下坐起,下雨了!
她慌慌張張地跑出去,連鞋都沒來得及穿。
雨滴落在那個碩大的棚上,猶如重錘擊鼓,時不時閃過的紫雷在天空中劃開刺眼的觸目驚心的裂縫,又在瞬間消失。
大家都在。這場雨太大了,蓋住了所有人的情緒。
梅林站在雨中,眼睛直直地望著不遠處的吳安;而另一邊是在龐大雨霧下倒地不起的伏月蘭和拓…
伏月綾想衝出去,衝進雨裡扶起伏月蘭,她的雙腿卻像灌了鉛似的沉重無法向前邁去。
接著她看見,看見倒地的拓撐著站了起來,然後笑著朝吳安張開了雙臂。
在這場雨下,吳安撲進拓懷裡的這個畫面在伏月綾眼裡放大。
吳安的哭聲很大,大到是這樣的雨都無法攔住,她緊緊抓著拓背上衣服的雙手是那樣用力。
為什麼鬆了呢?
吳安的手好像一下子失去力氣一樣瞬間從拓的背上鬆開,接著竟直接在拓懷裡癱倒。
一旁的伏月蘭醒了過來,正好看見了吳安倒地的模樣,她如受驚的鳥兒撲稜著朝吳安跑去。
梅林呢?原先站在伏月綾面前不遠處的人此刻跪在地上,任由雨水肆意侵蝕。
吳安為什麼倒下去了,她好像暈了,是嗎?
伏月綾貪婪地喘著氣,渾身都像被千斤石頭壓著般沉重,眼前是瓦白的天花板。
天花板?
伏月綾抬起發酸的胳膊搭在眼上,雨中的場景歷歷在目,她還記得她最後一眼是看見梅林…
難道是夢嗎?窗外太陽高掛,絲毫沒有下過雨的樣子。
她又躺了一會兒,要起身時卯足了勁。
伏月綾走下樓去,大家都在,只有吳安不在…
伏月蘭匆匆跑到她面前,面上的擔憂明顯,“你終於醒了。”
“母親?”伏月綾試探地問道。
伏月蘭霎時間熱淚盈眶,激動地點了點頭。
母親剛剛說的“終於”是什麼意思?伏月綾在心中想著,接著伏月蘭撫上她的臉,“你睡了兩天…”
兩天?她竟然睡了兩天?那就說明,那天晚上她看到的一切並非是假的。
伏月綾遲疑地轉過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的三人——梅林閉著眼睛在沉思著什麼;巖茅看著窗外,發紅的眼角分外奪目;拓沉著眼看著自已的手…
拓,好像變了。他周身散發著一股淡漠的氣息,好像又回到了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樣。
“我們回家,回家吧綾…”
伏月蘭的聲音響起,回家…
她想起了吳安不久前和她說過的話,“芄芄是你的母親,但蘭不是。”
伏月綾麻木地搖著頭,口中卻喃喃道:“好…回家…”
“不行。”巖茅的腔調裡仍留有未消散的悲傷,僅僅兩個字卻沉重無比。
巖茅起身走到伏月綾面前,淚水隨著眼睛開合落下,“她需要你。”每個字都清晰地顫抖著,伏月綾能感受到巖茅說的這句話的分量,但為什麼是她?
她沒有問,她對吳安有種莫名的信賴,待在吳安身邊時,她很安心。
那吳安去了哪裡?伏月綾依舊沒有問。
她用餘光瞥了下梅林,他睜開了眼睛也朝她的方向看來,眼裡的疲憊不輕過巖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