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想象之中,伴隨著扣動扳機的動作,應該按理出現的穿天槍響沒有出現。
啊啊......
我早該想到的,我是一個倒黴的人。
凡是碰到要做的事情,就總會因為各種各樣莫名其妙的理由而做不成。
與母親一同乘車到龍澳的途中遭遇襲擊——
在佐藤小姐的護送之下返回秦央內地的路上再次被追殺——
所以現在,我也不會因為出現這樣那樣的意外情況而感到奇怪了。
——卡住了。
這把左輪在扣動扳機的時候卡住了。
就好像槍管內被放進了什麼東西,在命運的指引之下鉗制住了這把左輪的扳機,使得它沒法被摁下。
在我面前和身後的兩人
——輝洛先生與鑾骰,他們難掩訝異的神色。
一個人因為剛鬆下一口氣而偷偷喘息著,
另一個人則是因為出現了與預想之外的情況而隱惱。
“什麼情況?!”
暴怒即將發作的鑾骰氣沖沖地從我手中奪過了左輪,開始檢查起來。
他也嘗試著扣下扳機,和我所做的一樣,扳機確實被什麼東西卡住了而沒辦法被按下。
鑾骰雖然憤怒,但是他還不至於遷怒到左輪上。
彈開彈倉,他轉動輪盤,彈倉的連軸轉動說明問題並不是出在這裡。
槍體在搖晃的時候,離得較近的我可以聽到,似乎存在著被什麼異物卡住的響動。
鑾骰把左輪倒放在了手裡,輕輕地拍了幾下。
一顆小碎屑從槍體之中掉了出來。
——原來是貝殼,不,是海螺殼的碎片。
可以想象的出,是先前打在鑾骰身上的海螺殼碎片在他單手裝彈的時候被他連子彈一起誤塞進了左輪槍中。
鑾骰開出第一槍後,海螺殼碎屑因為槍管的震動而卡落在扳機的縫隙之中。
“可惡!”
清理好了左輪,鑾骰又一次將槍高舉過頭頂,朝天鳴出一發槍響。
沒有問題了,這把槍不會再有出現意外的可能性。
槍裡還有四顆子彈。
賭局繼續——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
接連喊了幾聲,輝洛先生跑了過來站到我的面前,制住了我的槍口朝下。
“說起來,規則你還沒說完整呢,就叫別人來賭,你這當莊家的是不是想耍詐啊?”
輝洛先生的表情我見過。
這是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時才會有的標誌。
三番五次打斷賭局程序的鑾骰此時已經惱怒不堪,然而我知道面對著輝洛先生,他的行為不過只是無能狂怒。
即使我不清楚輝洛先生接下來要做什麼。
“規則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還不明白的那你來試試,看看結果如何就知道了!”
“哦?是嗎?那如果莊家不願意對規則進行補充說明的話,賭局的參與者是有權利自行解釋的吧,當然,我指的是在賭局規則所承認的範圍之內。”
輝洛先生拍拍我的肩頭,對我眨了眨眼之後,從我的手中接過了槍。
好像把玩著藝術品一樣,輝洛先生仔細地端詳著那把左輪,似乎他真的對槍械的外觀構造很感興趣的樣子,他的嘴裡時不時的發出嘖嘖讚歎。
而另一邊盛怒之下的鑾骰則是完全和我一樣,猜不透輝洛先生下一步的行動。
“你想說什麼?難道你想讓自已作為我的代賭參加賭局?”
“沒錯,所以作為賭局參與者的立場上,我有權利對賭局規則在合理的範圍內進行補充說明,那就是——”
輝洛先生彈開彈倉,將滾輪轉動幾圈之後,咔噠一聲合回了左輪槍體。
抬起手,輝洛先生就站在鑾骰的面前,用左輪抵著鑾骰的腦門正中央那塊被海螺砸破了的位置。
“呵,你來進行賭局,那就開槍啊,那就開槍啊,啊哈哈哈哈哈!”
“下面我來進行規則補充說明,最終中彈掛掉的人才算贏家。”
“什......什麼?”
正當我和鑾骰都在為輝洛先生的話而吃驚以至於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輝洛先生扣下了扳機。
第三顆子彈破膛而出。
可是讓我感覺到不可思議的是,明明輝洛先生正正中中地把槍口放在鑾骰的腦袋上,打出來的子彈卻不知道飛到了哪裡去。
“這就是「豹子」嗎?果然不可小覷,不過這樣一來你就用掉了一次了喔。”
“慢著,你瘋了嗎?難道你就不在意那個女人的死活嗎?!”
鑾骰往後退了一步,我沒想到這個變態殺人犯一樣的人居然也會有畏懼的神色。
“在意啊,在意得不得了。不過不是說了嘛?賭徒都是瘋子,你就當我瘋了好了。”
到輝洛先生自已的輪次。
他抬起左輪槍,轉動彈倉,停下,沒有任何猶豫地對自已的太陽穴扣下扳機。
只有「咔噠」的響聲,左輪的彈倉空轉了一格,沒有子彈射出。
在鑾骰的眼中,輝洛先生看起來才像是一個純粹的瘋子,比起有目的的瘋狂,輝洛先生此時無目的、只是為了完成賭局的快速動作讓鑾骰正在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我死了的話,那個女人也會死!”
“哦,那不只是你自已認為的而已嘛!”
“你說什麼?!你要知道,作為她的代賭,我的生死是和她綁在一起的!”
“不對吧?作為代賭,最多不就只是輸贏上有掛鉤而已咯。最重要的是,你最開始有沒有說怎麼算贏。”
輝洛先生最後一句話,讓鑾骰察覺到了規則漏洞的所在,呆立在原地的他說不出話來,當然我也一樣。
回想最開始鑾骰對「輪盤賭約」的解釋,的確會讓我先入為主地認為這場「以死在這把槍下來結束賭局,輸家的結局自然就是死」的賭局中。
被槍打死的人才是輸家。
所以才會出現因為代賭者性命相掛鉤而必須要在生死之間取捨的情況。
完全沒有想過居然還能這樣鑽規則的空子!
現在重新按照輝洛先生對規則的補充來進行賭局的話......
「最終中彈掛掉的人才算贏家。」
我在心裡又默唸了一遍這個補充的勝利條件。
代賭者中彈死亡,算作勝利,那麼與代賭者掛鉤的約賭者,則因為成為賭局中的贏家而不會死去。
而輸家的一方,代賭者因為只是代替進行賭局,所以不會被賭局規則影響,因為沒有被打死而算輸的話,那就不會有性命危險。
然而作為約賭者,則會因為是輸家而要遵照規則輸掉自已的性命。
輸贏條件如此調轉,處理方法一目瞭然——
只要這場賭局中作為代賭的他死在左輪槍下,煩惱就解決了。
短暫的思考過後,我不得不佩服輝洛先生的洞察力與應變力。
再次回過神來之時,輝洛先生已經對鑾骰開出了第二槍。
“兩次「豹子」,這回就全用掉了吧?”
說話間,輝洛先生快速調轉槍頭,麻利而又熟練的彈開彈倉,轉動輪盤,合上彈倉,接著利落果斷地朝著自已的頭部再次開槍。
輝洛先生腳下的奇妙光環依舊亮眼,滿載的幸運又讓左輪的彈倉空轉了一格。
僅用三秒,一彈,賭局的第二輪次走過。
鑾骰的臉色在兩次「豹子」用完之後變得難看至極。
賭命惡徒看淡生死的狂妄早已飛銷天外。
他的身體此時抖得就跟不斷拍著前浪的後潮一樣止不住抖動。
“慢著,慢著!我......我不認同!!!我絕不認同!!!!”
“啊呀?剛剛可是我補充完規則以後才開的第一槍喔,你不同意那不早說,都走了兩輪了才講,這不是要悔賭嗎?對了,話說著悔賭有啥懲罰機制不?這個我好像欠考慮了。”
“我不承認這樣的賭局!”
“哎,先前都問你要不要補充規則了,那時候你不說有什麼辦法,賭完在修改啦......哦,前提是你來生還擁有這個能力——總之,謝謝,這把玩得很開心。”
伸出手,這一次與槍管的零距離接觸。
子彈切實貫穿了鑾骰的頭部,變態的賭徒在另一名瘋狂的賭徒面前倒下了。
輝洛先生將左輪扔到了鑾骰的胸口,像是對死者以鮮花送行,又像是對被處刑者投以罰石——
賭局以此宣告結束。
從身體到內心被震撼透徹的我難以從這滿是虛幻感的現實中認清現狀......
接下來應該做的事情是什麼?
——對了!佐藤小姐!
回過神,我快步跑到了佐藤小姐的身邊。
心跳平穩,氣息有力......
雖然躺在沙灘上的佐藤小姐還未從昏迷中醒來,但是從佐藤小姐的身上感知到這些的我終於能夠放鬆自已緊繃的神經。
此時我的整個人就像一堆癱軟的爛泥。
如果就這麼放著的話我覺得自已可以直接融進沙地裡。
疲乏感,虛脫感,還有從左臂傳來的劇烈疼痛感開始纏繞著我,睏意讓我的意識趨近於朦朧。
如果不是我看到了輝洛先生走到了我的面前,也許下一秒我就也和佐藤小姐倒在這裡了。
“放心好了,希黛拉沒事,雖然老話有說「醫者不能自醫」,不過她可不是普通的醫生。而且剛剛我們和那隻卵頭鬧了這麼久,估計她的身體早就就已經完全恢復了。”
“可是佐藤小姐還沒有醒......”
“啊啊,她的意能用在自愈上消耗還是挺大的,等她的美容覺睡飽了,自然就會滿血復活的啦。”
聽完了輝洛先生的解釋,我賴以維持清醒的最後憂慮也消除了,等待我的只有前方的夢鄉。
恍惚之中,我眼前的輝洛先生出現了重影......
“累壞了吧?那就安心睡吧。”
我聽到輝洛先生的聲音,就在我的耳邊響起。
同時,完整的懷錶重新被輕輕地放到了我已無力緊握的手心中。
“嗯。”
我輕聲應答。
但是,身體做出完全與之相反的動作——
敏捷地向前一撲,與準備接住睡倒的我而蹲在我身前的輝洛先生,相互錯位。
那是在我看到並且確定不是幻覺之後,身體自動地做出反應。
“小心!”
比被我說出來的這句話還要快,我先一步擋在了輝洛先生的背後。
「砰——」
槍聲幾乎是和我的呼喊同時響起。
任誰也不會想到,被子彈射穿腦袋的鑾骰沒有當場死亡。
他用最後迴光返照的一點點時間,化身為了復仇的蛇頭,舉起左輪槍,狠狠地咬來一口。
——我為輝洛先生擋下了這一槍。
我切實感受到了,那左輪槍裡的最後一顆子彈了。
——做好了「犧牲」的準備時,槍沒有響;以為一切都結束了時,才被槍擊中......
“輝洛先生......我是不是,運氣不太好?”
我鬆開了被輝洛先生握住的那無力的手,無奈地笑了笑。
輝洛先生似乎在奮力叫喊著什麼。
不過連疼痛都感覺不到的我無法聽到他此時此刻說的話,只能一味的用我最後的力氣點著頭。
最後我閉上了眼。
可是——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