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數米的距離,林峰只見玉頸漸近,劍氣出,她尚不及回盼之間,鮮血飛濺而出,流於空中,聚不三滴落入塵土,瞬息化為一攤血跡。
林峰罷了劍,雲淡風輕的把那顆頭呈於掌心,閉口不言。女子的睫毛兀自顫動不已,目冤魂趁著僅剩的殘息,自眉心處凝出,化作一方持久鮮豔的印。
印於眉心上,隱隱有些流動的樣子。
化作冤魂的女子,強忍著劇痛,鼓盪氣血,在破「壁」前開啟靈海中的無窮血珠,她不孤。待破「壁」而出的每一滴血珠滴落,望林峰眼底而成,須臾,化作一方飄揚灑落的大印,「血玉璽」。
「血玉璽」存,女子尚未完體,可透過「血玉璽」控五行化霧,顯身。
控五行化霧,顯其身,形態惟妙惟肖,控五行化沃,凝其形,行動惟妙惟肖;
化縱火,則妝;化引水,則飾;
化穿金,則舞;化延木,則蹈;
化銳土,則拳。加上雷電、風、聲,
這是永生的須臾,女子的冤式。
林的峰非冰心之人,卻也知曉,這女子是想他心懾。
故,他所編之姓為,「冰」今丁也,是凡間唯二的複姓之一。
「在世,則以性冠世間;兵臨,則以勢壓諸天;罷黜,則以威震地獄;死後,則以名奪人間。」
這是冰丁林峰的「蒼茫劍意」。
冷酷,通達而透徹,磨礪森嚴而殺伐果斷,毫無滯礙,天下惟此一人。
林峰不再理會女子,
女子眸亦一直凝注著他。
隨後,她眸光漸斂,高牆板屋也轉眼消逝,一路引領著他來到了城中的東南角上。
城池雖然不大,然供商人歇腳,亦有小小的酒肆。
若不走近,則聞不見絲絲燻人的酒香,更看不出其中所賣額且是一度絕跡於世間的仙醞。
其香味酥羶、馥郁、沁人心脾,入鼻後,使人如痴如狂。
酒肆簡陋,就座於上的五人,非是粗豪大漢,便是蓬頭垢面。再加桌邊嗡嗡亂舞的蠅蟲,形於外的看上去竟萬分彆扭。
就這是林峰撞見的第一幕。
上座的五人毫無相識,各飲著自已的酒,誰也沒有正眼瞧瞧林峰,沒有和誰打招呼的必要。
林峰,撥去酒肆門前的蒼蠅,推開了門。
奇怪的是,裡面之人雖無相熟,卻落座於四鄰附近;皆前額蓄髮、上身裸露、下身著裳,通體黝黑。
座上還有一光頭的中年人,健碩的,躬身在那裡舂著什麼。
聞聲看去的時候,林峰只覺得,他體內的極細極小的儲藏了靈力的重穴發,頃刻間變成了一座悶爐。他忽然眼前發黑、四肢發軟,悶爐發出嗡嗡的震顫聲,且有粗獷之氣默默江滋滔滔而出。
或許是他轉身的動作,忽地有點兒快;這人僅是瞥眼望了望林峰,並無撥火棍一如既往轟搗舂槽裡的藥米。
他面上雖無笑,命林峰坐下,問:「酒?」
林峰默然點頭,應是。
這人,掄開膀子,揮舞起了火棍,「須臾等風,不念來路。」
這人,欣慰的裂了笑,「不當吃、不當喝」,本來就不該拿來賣的。但玉虛洲上最不缺的就是逼,是欺行霸道,總逼著我寇活不可活的處境,這使得須有的路途奔見了『不應當』。風行者入室後,我開始思量,我找到了通天第六難,叫「閉口不言心為寇」。
「我坐化之前,都鍾應誅。當風疾行者入室成功後,司雨大玉虛洲上的靈氣枯竭之勢愈發嚴重,鮮少有人能走上修仙問道這一條路;
而先天靈體可彌補這一個缺漏,使得大道有所裨益,故道行可有越階之勢。
然,大道有缺後,先天靈體也成了瀕危的存在,再沒有成批次出現的上天大賜,幾萬年也不見得能出現個一兩例。
此例,降於罪域。
林峰一步跨入破舊的酒肆,室內的氛圍彷彿凝固在了沉默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似有似無地掠過他冷冽的面容,隨即又各自散去。這裡的空氣中滿載著壓抑和腐朽的味道,與外面的仙醞香氣形成鮮明對比。
坐下之後,對面的一個膚色黝黑的男子悄然將一個看似普通的陶杯推向他。杯中的酒液晶瑩剔透,散發著淡淡的光芒,彷彿內含萬千靈氣。林峰的眉頭微微一挑,但他的手並未去觸那杯子,他的目光如刀,切割著對方的意圖。
「這杯酒,不尋常。」 林峰的聲音低沉,透出一絲不容置疑的冷漠。
對面的男子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眼中閃過一絲狡猾,「這酒名叫‘靈魂契約’,喝下它,便能見到真正的自我。不知閣下是否敢試?」
林峰淡然一笑,眼中的殺意閃過,卻不動聲色。他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發出輕微的響聲,整個酒肆的氣氛在這一刻變得更加壓抑。「不知這真正的自我,又是何物?是誘人深淵的魔鬼,還是超脫塵世的仙靈?」他反問,聲音中帶著一絲探究。
那男子笑了,笑聲中帶著幾分瘋狂,「喝下它,或許你就能找到突破天劫的答案,或許……」
話未說完,突然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話。一名面色慘白的少年慌張地衝進酒肆,衣衫襤褸,一路小跑來到林峰面前,氣喘吁吁地說:「林前輩,不好了!外面……外面有一群不明身份的修者正在四處搜尋什麼。他們的氣息很強,我們……我們可能暴露了!」
林峰眼中寒光一閃,他悄無聲息地站起身,目光如電掃過整個酒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顯然是有人故意為之,而這一切,林峰早有預感。
「看來,是時候施展一些真正的手段了。」林峰聲音低沉,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霜中錘鍊出來,冷冽至極。他的身形忽然一晃,已然不見於原地,留下滿屋子人錯愕地相視,只有那杯‘靈魂契約’還靜靜地放在桌上,發著幽幽的光。
無聲息的手法乾淨利落,不留痕跡,除了滿室漸漸淡去的酒香,無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外面的世界依舊紛擾不斷,罪域的邊際多有修者行走,很多事在悄然醞釀,蠢蠢欲動。
年輕修士呆愣地站在酒肆中央,他的眼中滿是不可置信,方才還談笑風生、從容撫琴的男子已然無聲無息地倒在了血泊中。倒懸的五柄長劍微微顫動,彷彿還在回味剛才的盛宴。
林峰走到門檻處,衣袂微動,安然於萬人中淡淡一哂,「諸位道友,這是要找什麼東西嗎?」
他對外界的呼喊置若罔聞,任由那廝的血順著長劍滴落塵埃,他的心從未有過的平靜與愜意。
醉人的香氣隨著他的動作愈發濃厚,他忍不住輕嘆,終於踏出了最後一步。當他看著那些氣急敗壞,因貪婪而衝昏頭腦的行者,他笑容玩味。
鮮少會讓林峰殺意畢露的罪域,就像是一場兒戲,能夠讓他在美酒與殺戮之間轉換,將一切納入掌控。明不虛誆的仇怨,殺不殺何須問?
長劍輕鳴,仙釀終斷,林峰曲指一彈,曳動長劍,踏在腳下,彷彿悅耳的音律落盡深淵。
他回身,眼底浮上戲謔,末了,一炷香內,殺戮停息。林峰在鮮血中從容地拭去了劍上的血痕,嘴角噙上一抹笑意。小店的風行者躬身而立。他凝視著那一絲餘暉,餘暉之中封條隱隱跳動。
無錯書吧酒家的夢,也該醒來了。
「靈魂契約」酒名不虛,的確讓林峰看到了真正的自我,仙途無盡,遠非那些虛無縹緲的境地可以比擬。
留於下域的時間將盡,終焉之劫亦將至,這是他十年前便已註定的命運。
在那之前,林峰按圖索驥找到了這裡,罪域邊緣交接處的斑斕歌舞小城。
他看到了傾慕中華美色的俊逸少年;看到了維護律法,表面安然、暗潮洶湧的行者;亦看到了一心守護邪惡美酒的癲狂之人。
恰逢清明,林峰讓琴音伴之,泠然起舞,彈指醉紅顏。而後,怒而起劍,劍下亡魂,諸邪避易。
這樣的認知與交鋒,與旁人無關。他的步伐已啟,早在駐足的第一日,就已經預料到了如今與未來的種種可能。
「欲上青天攬明月」,這並非是錯覺,也非是臆想。
大道百,終為赤松亦為淵。彈劍作歌的林峰行走在迢迢仙途之上,一襲白衣,拔劍而起,再無礙眼之景。
無盡的光輝如詩如畫,待渡天劫便是逍遙的足以縱橫天地之人。
他幾乎已忘卻這次的渡劫是雪上加霜,罪域之中連風雲都因他的至強之勢而錯開,群兵束手無策。
連番幾次動盪鬧出的動靜無須過多掩飾,他心安理得地予那群自負之人以濃郁的殺機。
纖雲弄巧,飛星流轉。
清風攜帶著林峰閒適的心態第一次完成了實質性的轉化,無形之初,有形之始,由然的生動氣韻融合進炫目的光輝。
蛻變由他生;死劫將至,爍玉流金。
這是道;亦是劫。
他常理之上的悟道綻出絕無僅有的魅力,欲上青天覽月舒,這本是非凡之士所能擁有的決意盛放莊靜的禪般寧靜致遠。對立境地盎然生機,蒼茫憑初臨一覽。
凡人只知光耀奪目,卻不知那是名副其實的死亡禁地。難以抵擋的灼燒額沒軀殼,渾身皆是無瑕的亮白。
皛如山陰之日,曖若照雪之燭。
碎牙笑靨,明月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