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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前傳(36)

時已近午,中宮各宮妃嬪依太后之令,齊集煙波致爽殿為大行皇帝奠酒。懿貴太妃奉懿旨免於出席,但令人奇怪的是,麗妃也遲遲未到。太后不斷派人催促,卻始終不見麗妃的身影。最後,雙喜悄悄走到太后身邊,低聲說道:“太后別等了,麗太妃今日恐怕不能來了。”

太后蹙眉問道:“怎麼回事?”

雙喜猶豫了片刻,似乎有難言之隱,最後只得含糊其辭道:“清太后先別問,回頭我再細細跟太后回話。”

太后對雙喜向來信任有加,便不再追問。她領著妃嬪們來到煙波致爽殿,按照儀式為大行皇帝奠酒舉哀。當纖纖兩指揭開白綾,露出大行皇帝那灰敗的皮色和凹陷的雙眼時,太后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她伸出手指,溫柔地抹平大行皇帝的眼皮,心中默默禱告:“皇上,您放心去吧。大阿哥已經即位,他雖然年幼,但表現得很出色。肅順他們都很守規矩,懿貴太妃也一切安好。只是……

太后腦海中浮現出麗妃的身影,禱告之聲因此中斷,內心湧起一陣強烈的不安。大行皇帝在世時曾對她鄭重囑託,要她全力庇護麗妃。然而,如今大行皇帝的遺體尚未入棺,麗妃那邊似乎已陷入了某種混亂。想到此,太后深感愧對先帝的重託。

她急切地想要返回宮中,詳細詢問事情的經過,於是匆匆離開了東暖閣。其他妃嬪見狀,也隨之而出,待太后上了軟轎後,她們才各自散去。

回到寢宮,太后立刻高聲呼喚:“雙喜在哪裡?”

“雙喜此刻正在麗太妃宮中。”一名宮女回答。

“我正要問,麗太妃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太后追問道。

站在她面前的宮女年僅十三歲,性格老實且尚不懂事,她怯生生地回答:“還請等雙喜回來向太后稟報吧!雙喜叮囑我們不要多嘴。”

太后聽後心中更加焦急,她跺了跺腳,不滿地說道:“你們這些不懂事的丫頭!怎麼如此不讓人省心!”

小宮女見狀,終於鼓起勇氣,吞吞吐吐地說:“說是……麗太妃服了毒藥了!”

“什麼!”太后驚撥出聲,“怎,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就在這時,一聲“來了,來了!”傳來,小宮女如釋重負地指向門口,喊道:“雙喜回來了!”

雙喜為人沉穩,她的臉上並未顯露出任何情緒。但透過觀察太后的神情和小宮女的惶恐不安,她已經猜出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因此,雙喜一進門便寬慰道:“太后不必擔憂,麗太妃已經甦醒過來了。”

太后心中一緊,急切地追問:“怎麼?說是服了毒,究竟是何毒?”

雙喜解釋道:“麗妃服下的是鴉片煙膏。先前,大行皇帝因肚子不適,聽從載垣的建議,短暫地抽了幾筒大煙來止瀉提神。麗妃因曾侍奉其父抽大煙,熟悉打煙泡的技巧,所以為皇帝準備了煙具。後來皇帝病癒,便不再抽。或許是麗妃早有預謀,她退回了煙盤,卻留下了盛有煙膏的銀盒子。幸好剩餘的煙膏不多,中毒不深,經過一番努力,總算保住了她的性命。”

太后聽到這裡,心中五味雜陳,既覺得麗妃可憐,又對她心生敬意,於是說道:“我親自去看看她吧。”

雙喜卻勸阻道:“太后,麗太妃剛服過藥,需要好好休息。若此時見您,必然要起身行禮,又會傷心,反而不利於她的恢復。”

太后覺得雙喜言之有理,便打消了即刻見面的念頭。雙喜趁機勸太后回寢宮休息,太后雖然身心疲憊,但情緒難以平靜,躺下後也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門響打破了寢宮的寧靜。雙喜從西洋珍珠羅帳外走進來,輕聲問道:“太后,您醒了?”

太后睜開眼睛,嘆了口氣說:“哪裡睡得著呢?”

雙喜回答道:“肅中堂他們來了,說有諸多大事需要向您稟報。”

太后無聲地嘆了口氣,說道:“那就見吧。”

於是,雙喜走出寢宮,輕輕拍了兩下手,喚來宮女伺候太后起床、洗漱、更衣。隨後,太后便準備接見肅順等人。

晉見太后的顧命八大臣依照軍機大臣與“皇帝”的見面禮儀,由載垣手捧黃匣領頭跪下請安。太后深知自已對這些重臣應持以尊重,於是示意他們可以站著回話。

載垣隨即開啟黃匣,從中取出一道上諭,雙手恭敬地呈給太后:“這是內閣轉發的哀詔,請太后過目。”

太后自知識字有限,看與不看差別不大,便擺手示意:“你念給我聽吧。”

載垣也深知自已在文墨方面有所欠缺,哀詔中的成語和上諭常用的句子雖能看懂,但要流暢念出卻頗感吃力。他回頭看向焦祐瀛說:“這哀詔是你起草的,你來唸給太后聽吧!”

焦祐瀛精神飽滿地應承下來,他微微傴僂著身子從載垣手中接過哀詔,雙手高舉,高聲朗讀道:

“諭內閣:朕受皇考大行皇帝鞠育之恩,深感顧復深思,昊天罔極。聖壽甫逾三旬,朕在宮廷侍奉,正慶幸愛日方長,期瀕可卜……”

然而,哀詔才唸了個開頭,太后已經聽得心焦了。焦祐瀛的嗓門本就大,加上他念自已的文章時頗為得意,聲音更是洪亮,滿屋都是他的聲音。太后除了“聖壽甫逾三旬”和“大行皇帝”這幾個詞句還能聽得清楚外,其餘的就如墜雲霧了。

因此,當焦祐瀛唸完哀詔後,太后只能含糊地點頭,表示同意。

接下來的上諭是關於派定恭理喪儀大臣的,這早已商量妥當,太后自然沒有什麼異議。隨後,肅順以內務府大臣的身份,回奏了一些宮廷事務。其中最為重要的是,皇帝作為“孝子”需陪靈,按規矩要“席地寢苫”,移居煙波致爽殿,此殿也被稱為“倚廬”。

肅順提議,待大行皇帝的遺體入了金匱,東暖閣空出後,請太后也移居此處。這樣既能方便照料皇帝,又便於召見臣下。太后本就覺得在自已宮裡與大臣見面不太得體,因此對肅順的建議欣然接受。

於是,太后的宮女們開始忙碌起來,她們在完成孝服的製作後,緊接著就忙著“搬家”。各種日常用品、衣物箱籠都被收拾起來,以免臨時手忙腳亂。

這些瑣碎事務由雙喜負責監督,而太后則叫人端來椅子,坐在殿後的荷花池旁。就在不久前,大行皇帝曾在這裡與她談及許多身後之事,雖然當時的話語充滿了哀慼,但兩人畢竟還是恩愛夫妻。如今,她孤身一人對著秋風殘荷,往事如夢,心中湧起無盡的淒涼之感。

一個人獨自垂淚許久,思緒萬千,最終只能咬緊牙關,堅強支撐。每當回想起剛才召見顧命大臣的情景,她總會忍不住想:若有蘭兒在身旁,那該多好!然而,本朝規矩嚴明,除了太后偶爾可過問國事外,任何後宮之人都不得干涉政務,更別提召見大臣了。要讓懿貴太妃一同參與政事,除非她也擁有太后的身份。

這個念頭一旦閃現,太后便覺得這是刻不容緩的大事。她稍作思考,隨即命首領太監傳達懿旨:在御書房召見顧命大臣,不必全體出席,但肅順必須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