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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前傳(34)

這一番斥責讓欽天監官員嚇得臉色發白,眾人也覺得肅順的反應過於激烈。只有杜翰心知肚明,肅順之所以如此生氣,是因為申正時分太陽即將下山,若幼主屆時才即位,便無法及時釋出詔旨,白白浪費了一日的光陰。

杜翰心中明瞭,卻不便明說,於是婉轉地提醒欽天監官員:“天氣炎熱,大行皇帝的遺體不宜久置。小殮的時辰,還需你再仔細斟酌。”

欽天監官員這才恍然大悟,他再次掐算一番,然後恭敬地回答道:“小殮以辰正二刻為宜,大殮則以申正為宜。”這次他不再提及“吉時”,只是說是“適宜”。

杜翰點頭表示認可,他對肅順說道:“中堂看如何?申正大殮的話,只怕準備不及。”

肅順取出懷中的西洋金錶,一看時間,此時已是六點鐘。辰正二刻即是八點半,還有兩個半小時的時間準備,應該恰到好處。而申正大殮則確實過於倉促。於是,他果斷地決定:“大殮就定在明天早晨吧。”

欽天監官員立即接話:“明日早晨大殮,以巳初二刻為宜。”這次他不等杜翰傳話,便主動回答。

巳初二刻即是九點半,時間不早不晚,恰到好處。肅順點頭表示同意,於是這件事情就此定下來。

接下來,眾人又商議了其他幾項急需決定的大事,包括派定“恭理喪儀大臣”的名單、哀詔的措辭等。杜翰提議由焦祐瀛負責起草哀詔。此外,還談到了“恭奉梓宮回京”的事宜,需要及早整修沿路的橋樑道路。於是決定立即命令署理直隸總督文煜前來熱河商議相關事宜。

然而,此刻還有諸多大事亟待處理,眾人無暇細談。於是顧命八大臣,除了景壽以外,一起進宮面見太后。

一見面,兩人便相對痛哭。過了好一陣,年輕的太后擦拭著眼淚,哀切地說道:“你看,大行皇帝拋下我們這孤兒寡母就走了!你們都是先帝的忠臣,裡裡外外的大事,總要格外盡心才好啊!都起來吧,有話慢慢說。”

“是,是!”載垣跪在地上答道,“奴才幾人,受大行皇帝的託付,必定赤膽忠心,輔佐幼主。請太后放心。”說完,他們一同磕了個頭站起來。載垣隨即轉頭對肅順說:“肅順,你把我們的安排向太后詳細彙報一下吧!”

肅順牢記先帝的囑託,特別尊敬太后,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詳細說明了按照仁宗駕崩後的成例,皇太子應先即大位,待回京後再行登極典禮,以及小殮和大殮的具體時刻。

“既然你們已經商量好了,那就照辦吧!”太后又問:“什麼時候成服呢?”

“本來小殮時就要成服,但孝衣實在太多,來不及準備,請太后定奪,是否大殮時再成服?”

“是啊,孝衣確實多。”太后想了想,說:“你叫內務府早點把白布發下來,讓各宮的女孩子連夜趕製。”

“是,奴才已經吩咐下去了,等敬事房首領把名冊送來,就立即發放。”肅順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名單,“還有一事要向太后稟報,關於恭理喪儀大臣的人選,奴才幾人擬了個名單,包括睿親王仁壽、豫親王義道、恭親王奕欣、醇親王奕澴、大學士周祖培、協辦大學士戶部尚書肅順、吏部尚書全慶、陳孚恩、工部尚書綿森、右侍郎杜翰,共計十人。其中豫親王、恭親王、周祖培、全慶留京辦事。”這意味著只有陳孚恩一人能來熱河。

太后對陳孚恩並不太關心,她更關心的是恭親王,“恭王也留在京裡嗎?”她有些不解地問。

“洋務方面非恭王不可,而且梓宮回京後,喪儀繁重,也需要恭王在京裡主持大局。”肅順解釋道。

“你說得也有道理。”太后沒有再說什麼,算是預設了。

於是,顧命大臣們退下,忙著去找景壽。他們要向這位事實上已成為皇帝的皇太子解釋,如何“親視含殮”,如何告祭即位,以及如何讓他明白自已身份的變化,他現在是天下臣民之主了!

在短時間內讓皇太子理解這些重大而複雜的改變並不容易,而景壽又不擅長言辭,所以這個重任落在了張文亮的肩上。他一邊解釋一邊比劃,急得滿頭大汗。幸好皇太子在書房學習的三個月中,師傅李鴻藻已經為他打下了一些基礎,他終於算是大致明白了。

“回頭我就是皇上了,”他說,“那我說的話就是聖旨。”

“是,是!”張文亮如釋重負,“皇太子真聰明!”

“成了皇上,還上書房不上?”皇太子又問。

“自然要上!”景壽回答,“不上書房,不識字,不明道理,將來怎麼治理國政呢?”

“什麼叫‘治理國政’啊?”皇太子追問。

“就是說,朝廷裡外的大事,皇上怎麼說,就怎麼辦!”景壽儘量用簡單的語言解釋。

“真的嗎?”皇太子瞪大了眼睛,“那我說殺人,就殺人?”

“皇太子千萬別這麼說!”景壽板起面孔,“做皇上要愛民如子,不能隨便殺人。”

皇太子不再說話,但張文亮心裡卻在嘀咕。如果皇太子真的說出要殺人的話,被太后知道了,肯定會責怪是左右太監在挑唆,那可就麻煩了。

因此,等景壽不在時,張文亮小聲地問:“皇太子,您剛才說要殺誰呀?”

這三個月來,皇太子已經學會了一些簡單的字,也學會了寫仿格,頗有進步。他常常抓住機會展示自已的成果,這時便說:

“來,把手伸過來。”

張文亮深知,雖然皇太子年幼,但每字每句都如千鈞之重,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發軒然大波。當皇太子在他手心裡輕輕寫下“小安子”三個字時,他心中一緊。在這深宮之中,太監宮女們都深信皇帝的“金口玉言”,一句無心之語,都可能成為他人的生死符。

張文亮心中暗想:“糟了,小安子這顆腦袋,恐怕是懸在刀尖上了。”他知道,無論是即將掌權的懿貴太妃,還是可能晉升為總管的安德海,都是他得罪不起的。若是皇太子真的說出要殺安德海的話,這話必然會傳入懿貴太妃或安德海的耳中,屆時他必將首當其衝。

因此,他心中焦慮不已,苦思冥想,如何才能讓這個口無遮攔的皇太子明白,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然而,正當他為此煩惱時,外面已經傳來訊息,大行皇帝的小殮時刻快到了,請皇太子前去行禮。

景壽親自前來迎接,張文亮緊隨其後,小心翼翼地陪著皇太子來到煙波致爽殿。殿內外,王公大臣和天子近臣們已經按爵位品級肅然站立,等待著皇太子的到來。

皇太子看到這麼多人,心中不免有些害怕,緊緊依偎在張文亮的身邊。突然,他眼睛一亮,高聲喊道:“師傅!”這聲音在寂靜的殿堂中迴響,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李鴻藻站在朝班中,聽到這一聲呼喚,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他趕緊出班下跪,以哀慼的聲音說道:“請皇太子節哀順變,以完大禮。”雖然皇太子聽不懂他的話,但看到他嚴肅的神情,也知道此刻不是玩耍的時候。

肅順在一旁看著,心中有些不耐煩,催促道:“李師傅請起來吧!”他聲音雖然客氣,但語氣中卻透露出不耐。

李鴻藻心知此刻不宜多言,便示意皇太子進入殿內。皇太子聽從師傅的話,跟著張文亮和景壽等人進入東暖閣。一見到躺在御榻上的大行皇帝,他心中不禁有些害怕,緊緊躲在張文亮的身後。

隨著小殮儀式的進行,皇太子的目光逐漸被一個奇特的場景吸引——那就是小太監如意正扮演著“衣服架子”的角色。如意站在方橙之上,雙臂伸直,一件件龍袍被他逐一穿上。看著如意穿著龍袍的模樣,皇太子覺得十分新奇有趣,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看。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喜兒正在為大行皇帝修飾遺容。他如同往常一樣,細緻地侍候著大行皇帝的盥洗,口中輕聲說著:“萬歲爺使漱口水”,“萬歲爺洗臉”。最後,他拿出鋒利的剃刀,為大行皇帝颳去鬍子。這一幕幕莊重而又神秘的場景,讓皇太子既感到新奇又充滿好奇。

小殮儀式結束後,皇太子在眾人的簇擁下完成了奉安的禮節。此時,他已被眾人尊稱為“皇帝”。然而,在張文亮的心中,他依然還是那個需要細心呵護和教導的孩童。他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自已需要更加用心地陪伴和保護這位年輕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