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的書很快便讀完了,但是他還沒有享受夠這種生活!
他開始命令大學士把祖宗們的實錄,都抄給他閱讀,又讓宦官與家奴到京城四處尋找新出版的詩歌小說,然後一股腦的搬到後宮,與她如膠似漆般纏在一起繼續演繹閱讀。
萬曆漸漸的發現,鄭貴妃確實沒有將他當成是一個皇帝,只是將他當成她的夫君,與他說話時,鄭貴妃經常挑逗與嘲諷,她從來沒有把自已當作是地位低下的姬妾,在她的眼裡,萬曆是個可以被嘲諷的小丑,也可以是個能互訴衷腸的知已。
在她眼裡,萬曆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當他遇到問題猶豫不決時,耳邊都會傳來她那句略帶嘲諷的話語:
“陛下,您真像個老太太!”
每當她這麼說,萬曆都會猛地抓住她,拉到懷中使勁兒呵她的癢,萬曆知道,鄭貴妃身上癢癢肉最多了,她最怕自已抓她的癢了。
日子便這麼一天一天的過來,但在萬曆眼中,這後宮之中,已經沒有了其他嬪妃,其他的嬪妃只是象徵他權力的附庸,她們全都加在一起,能比得上鄭貴妃一半好麼?!
想到這裡,萬曆皇帝感覺自已似乎都年輕了數歲,伸手緊握住鄭貴妃的左手,目光柔情似水,口中輕聲說道:“朕不冷,愛妃才應該多穿一些。”
鄭貴妃見萬曆皇帝柔情似水的看著自已,竟似也有些情動,端莊的臉龐微微一紅,柔聲說道:“臣妾多謝陛下關心,只是昨夜陛下忙碌,西廠那邊又送過來了好些話本,若無陛下陪臣妾,臣妾一本都讀不下去~”
萬曆聽後哈哈一笑,看著鄭貴妃的眼神更是柔情萬種,三十多年了,這宮中還是隻有鄭貴妃能看明白朕的心意。
他高興之餘就想拉著鄭貴妃走出紫雲館,三十多年真情實意的夫妻,鄭貴妃確實能明白萬曆所想,她看著萬曆高興的神情,並未動聲色,輕輕衝著朱由校怒了努嘴,示意他先把事情辦完,再去玩耍!
萬曆輕拍腦袋,這才想起來,自已來這不是為了找鄭貴妃的,而是為了見朱由校,此時朱由校已經在旁邊站了好一會,八歲的孩子畢竟還只是個孩子,身體不比大人抗寒,平時蹦蹦跳跳倒是還好,只是乖巧的站在一邊,這一會未動,被北風一吹,身子便有些凍的發抖。
萬曆清了清嗓子,略有歉意的看了朱由校一眼,隨後朗聲說道:“皇孫尚幼,快與朕至室內敘談,貴妃也太子也一併隨來,其他人便各司其職,散了吧!”
朱常洛、朱由校與鄭貴妃領旨,原屬東宮之人磕了個頭後,便各自忙去了,隸屬於太子與鄭貴妃的侍衛隨從也不敢在院子裡多待,衝著萬曆磕頭之後,倒退著走出了院子,守在門口聽候吩咐。
林修文正感覺沒自已什麼事兒,也想磕個頭之後便下去休息,沒想到鄭貴妃瞧著他也跪在這裡,腦子微微一轉,輕聲對萬曆說道:“陛下,臣妾今天來東宮,原本也是聽說最近幾日皇長孫殿下學識大有進益,所以想著來瞧一瞧,如今正好陛下也在,不如叫上林大人,咱們一起瞧瞧殿下進益如何?”
萬曆略帶疑惑的瞧了瞧鄭貴妃,心中有些不解,其實他今天來紫雲館,除了應太子殿下之請過來瞧瞧朱由校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昨日聽值殿監的太監說鄭貴妃將林修文叫了過去,好生訓斥了一番,他心中十分清楚鄭貴妃為何會這樣做,也十分清楚最近兩日鄭貴妃心情一定很不好。
鄭貴妃既將林修文叫過去訓斥,萬曆雖然聽說了,但也懶得管,愛妃心情不好,訓斥幾句便訓斥幾句吧,只要不出人命,讓她出出氣也好。
只是後來聽說林修文待了一陣子便安然無恙的回到了東宮,讓他感覺頗為意外。
後來想了想,也釋然了,林修文畢竟是個讀書人,身負遼東第一舉人的名氣,言辭自然是十分犀利,他定是瞧出來形勢不妙,言語上找了些由頭脫身,讓愛妃有氣沒撒出來。
萬曆今日來其實也是想借著這個機會,準備好好訓斥一番林修文,若能借著他不識宮規,頂撞貴妃的罪名將林修文逐出宮去,正好也能讓大臣們閉嘴,如此還能博得愛妃的開心,萬曆想了想便覺此事十分划算,所以今日上午太子請他過來,他並未推諉便悠然至此。
只是聽著此時鄭貴妃所言,似乎對這林修文倒還頗為滿意?一時之間萬曆也想不明白愛妃為何如此。
鄭貴妃瞧見萬曆疑惑的眼神,撒嬌說道:“哎呀陛下,昨日之事只是幾個宮女眼濁看差了,臣妾身負協理六宮之責,聽聞此事自然不敢不慎,將林愛卿叫過來將此時分說清楚也就罷了~哼,陛下莫以為臣妾是那心窄之人嘛?!”
鄭貴妃態度這一轉變,倒是令萬曆有些措手不及,不過愛妃話已至此,萬曆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順著她的話,含笑說道:“如此甚好,朕還以為是林愛卿不懂宮規,觸怒了愛妃,原本還想教訓他幾句,既然愛妃說是誤會,那便由愛妃好了。”
鄭貴妃見四周下人都已褪去,對萬曆再無敬畏之心,輕擰了一下萬曆胳膊,嬌聲說道:“那還不快快進屋,過一會殿下受了風寒可如何是好!”
萬曆點點頭,輕握鄭貴妃小手,衝身邊的太子說道:“愛妃說的有理,太子?”
朱常洛一直恭敬的站在萬曆身邊,此時聽見萬曆喊他,恭敬答道:“父皇有何吩咐。”
萬曆皇帝略一沉吟,說道:“皇孫讀書之處你可安排妥當?林愛卿入宮時日尚短,你可要多操點心。”
朱常洛聽見萬曆的話,並無遲疑,含笑說道:“父皇放心,皇兒讀書之處早已安排妥當,父皇與娘娘且隨我來。”
說罷,朱常洛衝萬曆皇帝微施一禮,帶著眾人,向書房走去。
進了書房,萬曆皇帝拉著鄭貴妃坐在了桌前,太子朱常洛帶著朱由校與林修文站在一邊。
萬曆皇帝見桌上有些收拾好的書籍,隨便拿起一本翻閱起來,快速翻動幾頁後,衝著朱由校擺了擺手,示意他上前來,朱由校見皇爺爺示意,也未施禮,歡蹦亂跳的跳到了萬曆身邊。
“皇爺爺~”
朱由校歡快的跳到了萬曆身邊,衝著萬曆甜甜的喊了一聲。
萬曆看著眼前這個可愛的小男孩,微笑著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攤開書,用手指著第一行,說道:“聽聞皇孫近日功課多有進益,這段話你會讀誦了嘛。”
屋外冷得很,朱由校出生後便錦衣玉食,抗寒能力並不太好,凍了這麼一會便有些流鼻涕,聽著皇爺爺說話,朱由校用手蹭了蹭小鼻子,聽著皇爺爺的話,目光好奇的向書上看去。
稍遠一些的朱常洛略有擔心的看著朱由校,有些害怕兒子讀不出來。
朱由校看了一眼,興沖沖的將書從萬曆手中搶過,單手高高的舉過頭頂,稚嫩的聲音清晰而有力,衝著萬曆說到:“皇爺爺,皇爺爺!這段是三字經,由校不光能讀,都已經會背了呢!”
萬曆皇帝聞言輕哦了一聲,似乎對朱由校此話很是滿意,笑著向朱由校說道:“哦?皇孫都已會背誦?可不許騙皇爺爺~”
朱由校得意地點了點頭,小臉蛋上洋溢著自豪和喜悅,他雙手捧著書,穩穩地站定,深吸一口氣,小胸膛挺得筆直,然後開始大聲背誦:“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人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無錯書吧背到貴以專,朱由校面露難色,用手抓了抓頭,然後將捧著書翻正過來,一時之間也找不到書中句子,指著小手一排一排的翻找著。
見朱由校剩餘部分已經背不下來,萬曆也並未難為朱由校,哈哈笑了兩聲,便將書從朱由校手中拿過來,笑著說道:“皇孫背得好!太子所言果然無虛,皇孫課業大有進益,朕想著上次來考校時,皇孫可是一個字都背不出來呢。”
說完此話,含笑又摸了摸朱由校的腦袋,將書放在桌上,單手開啟第一頁,指著苟不教那句,看著朱由校問道:“你把這句話再給朕誦讀一遍。”
方才朱由校朗聲背誦時,童音清脆,苟與人讀音又相差太大,很容易便能聽得出來他背錯了,此時見父皇將此處特意指出,朱常洛不免又有些緊張。
朱由校歪著腦袋看著皇爺爺指出來的那句,無邪說道:“林先生說過,這個字念苟,只不過由校感覺他說的不對,便將此字念做人了~”
萬曆聞言興趣大起,隨口問道:“哦?皇孫認為此字應該讀人?這是為何呢?”
朱常洛緊張的看著朱由校,剛想替他出口解釋一番,便見林修文似乎是站的時間有些略長,腳趾輕動一下,輕輕摩擦了一下地面,發出了一絲輕微的聲音。
靜室中只有朱由校才敢肆無忌憚的講話,其他的人均是一聲不敢吭,此時朱常洛還未開口說話,室內鴉雀無聲,這一聲摩擦地面的聲音確是有些刺耳,萬曆看了一眼林修文後,又將視線轉回了朱由校身上。
鄭貴妃坐在皇帝身邊,目光雖然被林修文吸引,但是也不好長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後,便眉開眼笑的繼續盯著萬曆去了,只有朱常洛暗暗瞟了林修文一眼,見林修文氣定神閒,絲毫不慌。
朱常洛何等聰明,看到林修文如此,心中略定,將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朱由校聽見萬曆的話,疑惑的問道:“皇爺爺難道不感覺這段話寫錯了嗎?苟不教,性乃遷,其實由校是認得這幾個字的!林先生昨日曾對我說過,這段話的意思是,如果從小不接受好的教育,長大後善良的本性便會遭到破壞!但由校認為書上這句話寫錯了,這句話其實應該是,狗不叫,性乃遷,狗如果不會叫喚,才是大大的破壞了它的性格!只不過由校不敢冒犯林先生,所以只能將它改成人不教,性乃遷了,取意是若林先生不好好教由校,就會破壞由校玩的心情!”
聽著眼前孩童天真的話語,朱常洛的緊張到了極點,不過萬曆似乎很是高興,他雖然喜歡讀書,但是其實並不太喜歡聖人之道,朱由校雖然取義錯誤,但還是孩童,孩童有些叛逆的奇思妙想在中,並不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日後慢慢更正便好。
萬曆聽後哈哈大笑,笑了半天才停下來,慈愛的摸了摸朱由校的頭髮,含笑說道:“林愛卿解讀的並無問題,只是皇孫想法更是有趣,皇孫小小年紀便能舉一反三,真是聰慧!不過還需謹記,日後要認真溫習課業,此些離經叛道之言也勿在外臣面前提起~”
朱由校見萬曆皇帝笑了半天然後輕輕安撫自已,用力的點了點頭,擦了擦流出來的鼻涕,見四下皆為親近之人,猛地張開雙臂,便抱住了萬曆的腰身,摟著萬曆的腰身蹭了半天。
朱常洛見兒子沒大沒小,怕失了分寸皇帝生氣,連忙走了上去,拽了拽躺在萬曆皇帝懷中撒嬌的朱由校,緊聲說道:“皇兒不可無禮!還不快從皇爺爺身上下來!”
已經五十多歲的萬曆皇帝似乎頗為享受天倫之樂,他笑著說道:“無事無事,朕忙於國事,也已數月未至,近來也甚是想念皇孫,便與他嬉鬧一會吧!”
聽見萬曆的話,朱常洛心中頓時大定,嘴角含笑退下,再不阻攔朱由校。
鄭貴妃在旁邊一直陪著萬曆,聽見朱由校發出天真之言,鄭貴妃也是捂嘴輕笑,不過眼中寒意確實越來越盛,她想著昨日林修文對自已說的話,看著眼前不停調笑的祖孫二人,嘴角雖然仍掛著笑,不過心中卻越來越不得勁。
哼,好聖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