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人造了神,還是神造了人?
夏末不知。
從古至今,人類對於神明的信仰,遠至上古神話傳說,今至各自神明崇拜,歸根結底只是人們對力量的膜拜,對一種更高更強力量的追求。
當現實無法滿足自己所求時,人類便將希望寄託於自己不能及之處。
曾幾何時,夏末曾問過身為科學家的母親:“為什麼會有神?”
“因為人們需要了,所以便有了。”
夏末不能理解,但這句話卻記了半生。
如果當今的時代,人們真需要神明,那夏末就給他們造一位神明,所以他才對外宣稱,自己所勝是因獲得“萬家佛”的祝福。
夏末打贏了王齊,也就進入了前百的名次,算是保住了神諭學院的學生資格。
一場勝利,萬家佛的名號藉著媒體傳透出去。人們好奇這一位聞所未聞的神祗,也好奇神祗目前已知的唯一信眾夏末。
夏末拖著身子回筒子樓,四十六樓的高度,差點讓他沒葬送在王齊金剛不壞的神咒裡,卻差點要累死在這高不可攀的樓梯中。
“該死的物業,電梯什麼時候才能修好。”
心肺隱隱發痛,雙拳的傷勢已經結痂。這基因藥物帶來的身體強化,讓他的自愈能力變得妖孽了些。
梳理情緒、調整呼吸,夏寧來開門的時候,夏末臉上浮現笑容。
“鏘鏘!祝賀哥哥大勝而歸!”
“自然!也不瞧瞧是誰的哥哥!”
夏寧有眼疾,一雙眸子雖沒有焦距,但還是站在門邊微笑。
“為了慶祝,買了食材待會兒做你愛吃的豹紋雞。”
夏末刻意離得夏寧遠一些。
但夏寧何曾沒有聞到那夏末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她輕輕笑,只是說:“哥你剛回來,一定很累了。還是先休息,我之前吃了點東西,不餓的。”
夏末進屋找了換洗的衣物,隨口道:“家裡昨天的菜都吃光了,你能吃啥?”
拿了衣服,來到夏寧面前。
“你還留著那些餅乾?”
“我…”
“夏寧,那些餅乾都發黴了!不能吃!”
“可是…”
“可是什麼,你身子弱,要是吃出病來可就不好了。”
夏寧眸子淡下來,有一些低落,輕聲說:“哥賺錢不容易,我只是想節省一些。我有眼疾,也不能替哥哥分擔一些,我只是…”
“好了。”
夏末想給她一個擁抱,但渾身沾血並不方便,只是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尖:“哥哥照顧妹妹,天經地義。別做這些傷害身體的傻事了,要是腦袋真吃傻了,可就不可愛了。”
“哥~”
夏末故作深沉,腔聲唱道:“快快從實招來,那些贓物放在何處,本官好饒你一次。”
夏寧被逗笑,蒼白的面色染上紅光,漂亮極了,不過她還是有一些不捨:“哥,其實那些餅乾…”
夏末去捏她的耳朵,夏寧叫疼,趕緊招供:“在房間抽屜裡!抽屜裡!疼疼,別捏了。”
夏寧的耳朵裡傳來幾聲步子,與浴室門與牆壁的碰撞聲。稍許時候,傳來夏末的聲音:“餅乾沒收了啊,我給你買了新的,放抽屜裡了。”
不時,浴室傳來水聲,夏寧微笑著,身子靠在牆壁,靜靜感受夕陽餘熱的最後一些溫暖。
夏末沐浴完,出來去看夏寧。
她緊緊坐在沙發上,聽著電視裡新聞的人聲報道,夏末望著手裡的消毒酒精,一時間不知道說一些什麼。
進浴室時,才發洗漱臺上早就準備好了包紮、消菌防毒治療外傷的藥。
原來夏寧早早知道了他受了傷。
新聞報道間,還有些許關於今日神諭學院神念大賽的訊息,或許夏寧就是透過新聞知曉的資訊。
“這傻丫頭,為了照顧自己情緒卻是一句不提。” 夏末心中一暖。
他如今的身體素質,受了傷勢用這些尋常藥物已是沒有多大作用,但他還是乖乖都用上了一遍。
藥不醫身,但治人心。
太陽下山,只留半個身子。
城市間染上一陣漆黑,市區人來人往、各奔前途。
天啟以後,大家都是在努力活著。
只要活著就好,活著才能精彩。
夏末在陽臺失神,身後傳來夏寧的聲音。不時,她來到夏末身邊,雖是看不見,卻是默契般如夏末一樣,仰頭去望夕陽的方向。
“哥,你在想些什麼?”
“沒什麼,只是感慨世界的…”
落日熔金,殘陽如血。
夏末話沒有說完,對於眼疾的夏寧,他很多語言間總是有顧忌。
但夏寧卻是笑著,替他說完接下來的話:“哥想說的是夕陽好美,對吧?”
夏末輕聲回應:“嗯。”
世界好美,可夏寧卻看不見。
夏寧還是笑著,像是夕陽下的一朵花。她問夏末:“哥你能跟我講講,落日的景象嗎?”
夏末回頭,望著面前的落日山川、城市山河,淡淡道:“城市是黑色的,天空是金色的,山野是淡綠色的,只有半個的太陽,是深紅色的。”
夏末知道,唯有用色彩的描述,才能方便夏寧腦海中勾勒景色。
夏寧想著那些景色,一下笑出來。
“好美~”
“是啊,很美。”
一男一女,一個重傷、一個眼疾。在艱難的時代扶持生活,同一份心境,看同一份景色。
夏寧看不見,但夏末可以作她的眼睛。
她又問:“那夏寧是什麼顏色的?”
夏末去點她的鼻子,神色溫柔起來,“夏寧是彩色的,像雨後的彩虹。”
兄妹兩人,在狹窄的陽臺上溫馨談話,左一句,右一句,直到夜幕來臨。
“哥,今天羅胖子過來了,他給我解說了神念大賽的戰鬥過程。” 夏寧歪著頭說倚靠在夏末肩膀上,“羅胖子說,梵空覺這幾日都在找哥哥麻煩。為什麼他這麼多年總欺負我們?”
“可能他嫉妒我比他帥吧。”
“哥!我說正經的。”
夏末正了正聲,解釋:“梵空覺的父母,以前跟著自己的父親手下工作。或許,父親太過嚴格,因為他父親在一次科學事故犯錯,所以就被炒掉了。所以,這麼多年耿耿於懷,如今他父親又是神諭學院高階神僕,自然想秋後算賬。”
明明是他父親研究事故,但是卻要怪罪到夏家身上來。一個小小的恩怨,梵空覺惦記了三年。
夏末感受懷中夏寧的溫度,握緊拳頭,道:“寧兒放心,不管什麼恩怨,我都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哥哥有能力保護你,也會全力保護你。寧兒可只是我才能欺負的,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夏寧回頭淡然笑,視線裡望不見下夏末的表情,但她一定想象得出,哥哥臉上的溫柔。
她心中猶豫著,要不要將三年前,梵空覺弄瞎自己的眼睛的事情告訴夏末,但轉念一想夏末今天重傷,她又把話埋在了心裡。
聽羅胖子說,那個梵空覺還有一個貴為神僕的父親。她不想、也不願再因為自己帶給哥哥麻煩。
夏寧決定將這個隱藏了三年的秘密,繼續隱瞞下去,她聽著哥哥的話,臉上如常帶著溫馨笑意。
夏末一直以為自己在努力保護著妹妹,卻不知道妹妹夏寧也在努力地保護夏末。
亂世之中,大家都在用力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