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0章 延康之 轉

卻說素還真連走帶跑地跟著紫錦囊回了房間,一進門他便察覺了氣氛不對,隱約有種山雨欲來之勢。

素還真方才被紫錦囊厲聲吼過,自他有記憶以來便不曾有人給他氣受,更別提大庭廣眾之下厲聲斥責,因而此刻正是惶然無措,紫錦囊還沒開口,光是一個凶神惡煞的眼神,素還真眼眶居然就泛紅了。

“你……”紫錦囊本想斥責他,見他這副模樣竟有些開不了口,心頭邪氣亂竄,揪腸刮腹的。

拳頭攥緊又放開,牙根磨的咯吱直響,最終紫錦囊重重嘆了口氣,硬邦邦地說:“不許哭。”

紫錦囊之道法,修的就是天地浩然之氣,以之清心神,正定力。他自問修為不俗,遊歷途中曾遇到極擅媚術的狐妖,施展上乘媚術都不曾令他動搖,反而捱了他結結實實一頓好揍。

可眼前小妖這可憐巴巴的小模樣在初見之時就讓他心神失守,差點亂了定力。只不過那時毫無瞭解,尚可硬心封他話音,這一路入了三槐城,又一同參加風雅大會,紫錦囊早就發現素還真雖然聰明絕頂卻幾乎沒有城府,情緒全然表現在臉上。可幾日相處,他看到的更多都是喜悅或者心事重重的模樣,還當真沒見過他眼下這種表情。

嘖,之前怎麼沒發現這小妖原來還是個哭包?

紫錦囊輕咂了一聲,板著臉拍拍身邊的圓凳:“過來坐下。”

素還真低著頭走過去,雙手放在膝蓋上,端端正正地坐好。他知道紫錦囊在生氣,但是卻不知道對方為何生氣,也正是因為全然摸不著頭緒,才使得他覺得心裡不上不下,空落落的非常難受。

若紫錦囊一直對他漠然以對也就罷了,昨夜遇襲之時發生的事情讓素還真覺得彼此的關係已有所緩和,可眼下似乎又變得比那之前還要糟糕,這種忽冷忽熱的態度已經超出了素還真所能理解的程度。

紫錦囊看他一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樣子,哼了一聲:“說吧,剛才為什麼阻止步懷真對魔佛動手?”

素還真怔了片刻:“因為他不是兇手啊!”

紫錦囊額頭青筋一跳:“你為什麼要幫他說話?”

“這……素某眼中所見,他實力遠不止所表現出來的程度,素某甚至看不清他之命理。但方才纏鬥中他對道長與步兄一直都沒有下過殺手,或者說,他在盡力避免親手殺人。根基深厚至此,我想,他應是明白沾染人命的後果。所謂無知則無畏,一旦明白揹負人命會有怎樣的結局之後,殺人,就會變成世間最難之事。”素還真十分認真地看向紫錦囊,“這一點,道長應是最清楚不過了不是嗎?”

素還真說的入情入理,看起來似乎全無私情。然而紫錦囊所在意的卻並不是這一點。

“我問的不是這個。”紫錦囊用手指點點桌面,“我問的是,為什麼,你要幫他說話?”

雖然看起來很有耐心地重複了一遍問題,但紫錦囊的語氣已經明顯地不痛快了。

素還真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長的問題……和剛剛問的……有什麼區別嗎?”

一聲悶響,紫錦囊放在桌子上的手入木半寸,硬是在桌面上留下了一個手印。

素還真嚇了一跳,連忙正襟危坐,又乖巧地做好眼觀鼻狀,差點把紫錦囊氣笑。

這可惡的小妖,氣人的本事不差,裝乖的本事也相當了不起啊!

“小蓮花你可真夠呆的。”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極端無奈的嘆息傳了進來。

“步兄!”素還真頓時覺得緊張的心情一鬆。

步懷真進屋後轉身就把門落了栓:“你們連門都不鎖,就這麼談論兇手之事,小心隔牆有耳。”

“我聽著動靜呢。”紫錦囊不耐煩地回了一句,把手從桌面上的手印中拿出來,站起身走到一邊,然後朝素還真揚了揚下巴,對步懷真道:“你解釋。”

“妖道。”步懷真罵了一句,也懶得理他,抱臂靠在桌沿上,俯視著素還真:“小蓮花,方才妖道的意思是,我明明已經告訴你,那魔佛搶了你的本命梵蓮,你為什麼還要幫他說話?”

瞬間問罪的人就換成了步懷真,素還真又呆了片刻,方結結巴巴地回道:“可是……搶奪梵蓮不代表他就是殺竹魂的兇手,這……這是兩件事啊!”

步懷真頭疼地揉了揉額心:“你知不知道,他在強摘梵蓮的時候,舉手間便殺滅百妖,眼都未眨一下?”

“還有,他曾去過無佛寺,我曾御劍追出數里尚不曾追及,也正是那同一時間,九龍菩提經被盜。”紫錦囊背對著兩人,幽幽接了一句。

“什麼?!”素還真頓時張口結舌。

紫錦囊這才轉回身,平靜地看著他:“這樣,你還要為他說話嗎?”

竹魂是九龍,殺人手段是屠龍術,因此兇手必然知曉九龍之力的巨大作用,那麼,魔佛與菩提經失竊之事關係匪淺,那麼……也必然與竹魂之死關係匪淺。

可那夜走廊之上,魔佛分明毫無殺意,周身氣息流緩,溫和而毫無煞氣,只是淡淡地告訴他,自已沒有記憶。

是判斷出錯了嗎……?

素還真糾結了,這種逼著自已去懷疑一個不想懷疑的人的感覺,真的非常不好受。

紫錦囊面無表情地看著素還真掙扎,過了許久,素還真有些艱難地開口道:“即是說……即便魔佛不曾親手殺人,他亦很有可能牽涉其中,目前尚不知九龍菩提經在何人手中……若在他手中,那麼,或許共犯,還不止一人。”

“這樣才對。”紫錦囊點點頭,“方才正廳裡,我雖然已經已經透過書寫告訴你,我有一嫌疑人選,但你不可先入為主,以此而推斷魔佛無罪。”

素還真沉默片刻,低聲道:“素某明白。”

步懷真在一旁靜觀事態發展,神色意味不明,此刻終於捨得抬頭,給了紫錦囊一個“你夠狠”的目光。

步懷真已經察覺,紫錦囊這番態度,並不是因為對魔佛有多少懷疑。若猜測無誤,紫錦囊應該和自已一樣,已經大略推斷出了真正的兇手。但也同樣的,和自已一樣看不慣素還真對魔佛的莫名信任。

但這道士並沒有直接告訴素還真不可以信任魔佛,而是把之前沒來得及說出來的事實擺了出來,此時此刻,只要與九龍菩提經扯上關係,哪怕一點點,都會引人懷疑。

他這是……在試圖拔除魔佛在素還真心中曾經佔據的那一丁點位置,但卻是逼著素還真自已動手,自發地……斬除那本就不多的信任。

這手段……怎麼說呢?夠厲害,但也夠黑的。

步懷真後背有些發寒,他忽然發現,紫錦囊的醋勁兒,似乎比自已大得多。

“那麼接下來言歸正傳。”紫錦囊走回桌邊,再次坐到了素還真旁邊,變戲法一般掏出一個油紙包放在他膝蓋上。

素還真愣了一下,確定這是給自已的,這才慢慢拆開。而紙包內,是滿滿一包酥心小點,也不知道紫錦囊是什麼時候弄來的。

然後素還真毫無掩飾地笑了,方才的低落神情一掃而空,那笑容乖巧的讓步懷真心頭也和點心一樣酥了。

結果罪魁禍首紫錦囊卻一臉正色,無視素還真驚喜的模樣,看向滿臉都是“小蓮花好可愛”的步懷真。

“來交換一下打探到的訊息吧。”

三人這一談,便談至傍晚,素還真一邊吃著點心,一邊將陌上塵在書房裡的所作所為告訴了面前二人。

“照你所說,那茶中異香八成就是麝日香,幸好你並未飲茶入腹。嘖,身為儒輔,得到這種藥物的確不難,但此物陰損,尋常人哪會隨身攜帶。看來昨夜偷襲冷非顏之人,十有八九就是他。”頓了頓,步懷真不滿道:“我早已提醒過紫錦囊讓他留心陌上塵,他居然還放任陌上塵帶走你,真是不負責任。”

素還真連忙嘴巴動動,將口中食物嚥下,解釋道:“並非如此,道長他……”

“先說正事。”紫錦囊打斷素還真。

這倒不是因為他於心有愧,只是想到自已因為擔心素還真,竟想也沒想給出了一件十分珍貴稀少的東西,並且回想起來仍是無怨無悔。這種情緒,讓紫錦囊覺得陌生而不安。

紫錦囊按下心頭異動,繼續道:“冷非顏已死於徐行之手,三槐城多年前乃是這般……”

素還真察覺紫錦囊不想深談他送給自已的那件異寶,便也暫且按下不提。待聽完紫錦囊述說,素還真面露恍然:“難怪那時素某觀其因果中混有一條極深的殺孽線,本想與道長說明,卻被鶉衣先生打斷了。”

“你早已發現?”紫錦囊忽然想起什麼,轉而看向素還真眼睛,“你的‘觀滄海’,是一直存在的嗎?”

“對呀。”素還真不明所以,“只是人有前世今生,故而因果萬千,距離太遠則無從分辨,需得面對面,才能仔細區分每條因果所指為何。”

“所以你對陌上塵早有警惕,是因為……?”

素還真先是一愣,眨了眨眼睛又點點頭:“道長如果開天眼望他,應該也會發現,鶉衣先生他……有很多,很深的血孽線。”

步懷真與紫錦囊相視一眼,齊齊問道:“……為何不早說?”

二人倒不是想埋怨素還真,只是若早些察覺,他們或許可以另做打算,未必需要參與這場風雅大會。

素還真有些不解:“這也不算是很特殊的因果線呀?塵世中人,有類似氣息之人比比皆是。屈世途曾說,世間亦有以殺止殺之道,讓素某多看多思,在看懂全部因果之前,遇到這種人,只要避開少做接觸即可。”

“這……”紫錦囊想說什麼,又一時遲疑。

他有心想說身帶殺孽之人必非良善,卻又想起世間卻有許多不得已,沙場將士,人間帝王,除魔道佛……的確不能一概而論。

“屈管家說的沒錯!”步懷真卻當機立斷,“不過眼下我們是同伴了嘛,所以下次再有這種人,小蓮花你若不好判斷是好是壞,不如告訴我們,我們可以一同參詳。”

“如此甚好。”素還真眼睛一亮,對步懷真點點頭,又期待地看向紫錦囊。

紫錦囊瞪了一眼步懷真,暗罵對方胡亂賣好,但看向素還真時目光又溫和下來:“……附議,尤其可以先告訴我,我可開天眼一觀,正好與你共同佐證。”

緊接著紫錦囊無視步懷真不滿地“喂喂”亂叫,又繼續道:“別吵,關於陌上塵,我還有一事要說。”

“心機的妖道。”步懷真抱臂哼道,“別賣關子,快說。”

紫錦囊懶得理他:“徐行有言,目前三槐木由陌上塵保管,而他如此迫不及待試探龍氣所在,龍筋之力應是已經落入他手中了。”

“的確已經落入他手了。”素還真肯定道,“鶉衣先生試探素某龍氣,正是以細微龍筋之力灌入經脈所察,並且,他打傷魔佛之時,也有暗運九龍之力,否則依魔佛修為,斷不可能接不下他那一掌。”

步懷真皺眉:“難道他已經能夠運使九龍之力了?”

“並非如此。”素還真搖搖頭,“九龍之力豈有這般輕易便會被人掌握?素某倒是覺得,他應該是受人指點,暗窺到某種法門,故而能借來少許力量為已用。”

“但若他是偷襲冷非顏之人,那麼殺竹魂之兇手與偷襲我與素還真的又是何人?”

步懷真沉吟片刻,眸色一閃:“我忽然想起,還有一個可能。”

紫錦囊與素還真齊齊看向他。

“小蓮花方才在正廳之時說過,風雅雙船之間距離不近,所以偷襲之人沒有時間再返回雅樓船行兇,而你二人又發現那人是有意要將你們引向雅樓船,因此可能與兇手不是一路人,對不對?”

紫錦囊與素還真相視一眼,點點頭。

“那麼,會不會陌上塵去刺殺冷非顏,也是一記調虎離山呢?”

紫錦囊心頭一震:“若如此說來……有意或無意涉入此案的至少有三人,一人拖住冷非顏,防止他察覺船上異動;一人殘殺竹魂,奪取九龍之力;那這暗襲我與素還真之人的目的……”

“依照時辰來看,試圖暗殺冷非顏之人要晚一些,那麼假如那人就是陌上塵,他也有可能先上風樓船,引動你二人注意力,待竹魂被殺,再暗藏在雅樓船上,伺機暗殺冷非顏,所以,也可能只有兩個人。”步懷真略一思索,擰眉道:“小蓮花說過,只有同樣身負龍體之物的人,才能察覺九龍身份,他引你們去發現竹魂屍體,或許……是為了試探龍氣歸屬!”步懷真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同謀者先一步殺死竹魂,再引你們去雅樓船……看來他早已盯上了龍氣,並未試探他人,直接針對你們,只怕已知道龍氣就在你們其中一人身上!”

紫錦囊的神色也變得有些不快,他沉思片刻,再度開口:“如此說來……他或許是未曾料到我與素還真同住,昨夜沒能確定龍氣究竟是在誰身上,所以今天陌上塵才單獨帶走素還真,再度出手,一半一半的運氣,倒還真被他撞上了……只是他既然已經察覺龍氣所屬,為何沒有直接動手殺了你強奪龍氣?”

這後一句是問素還真,且問的有些後怕。素還真察覺之後輕笑一聲,略帶安撫地篤定道:“他不能。”

紫錦囊與步懷真對視一眼,奇道:“這是為何?”

“龍氣與素某共生死,我死,龍氣不存。”

步懷真咦了一聲:“那豈不是說龍氣根本無法自你身上剝離?那戰龍現世,不就全無可能嗎?”

“並非如此。”素還真衝他笑了笑,“世間術法深廣無匹,素某不能斷定完全沒有辦法從我身上抽走龍氣,但此事一定需要素某配合,只要我不從,便無人能強奪這股力量。”

這……雖然聽起來十分可靠,只要素還真不願,就沒辦法奪取龍氣,可相對的,想讓一個人做事,也有很多別的方法,控魂,控心,或者最簡單的,用刑。

“該說是讓人安心還是擔心啊……”步懷真不知想到了什麼,有些憂心忡忡。

“此事暫不提,至少素還真目前仍是安全的。”紫錦囊輕輕敲了敲桌子,拉回步懷真思緒,“現下首要之事,是先確定,何人是陌上塵之同黨。”

說著,紫錦囊轉身取過文房四寶,提筆在紙上寫下參與風雅大會的八人和三位儒輔,共計十一人。

寫罷名字,紫錦囊又抬筆劃去已方三人:“船上有實力殺死竹魂的便是這幾人,除去你我三人,我可肯定徐行並未涉及此事。”

劃去徐行。

“依照步懷真對冷非顏的試探來看,他應該也未參與。”

劃去冷非顏。

“那麼現在剩下的就是孤秋心,心偃,寒凌霜,秦玉安四人。”

“秦玉安應與此事無關。”步懷真接過紫錦囊手中毛筆,劃去了秦玉安的名字。

“如何斷定?”

“你沒認出他嗎?”步懷真笑看了紫錦囊一眼,“他就是那日路上帶人攔截我們,對素還真意圖不軌的捕妖師啊!”

“啊?是他?”紫錦囊一怔而後瞭然,“那日狼妖作亂,他竟然逃過一劫……嗯,的確可以排除,此人修為極差,只不過命裡福大,性格更是利字當頭,上船大概是衝著素還真來的。”

說著又轉頭囑咐素還真:“離他遠一點。”

“……哦。”素還真點頭,但有沒有懂就不知道了。

“那麼就剩下孤秋心,心偃,寒凌霜三人。”紫錦囊想了片刻,下了決定,“這樣吧,為免意外,將這三人暫時全部看做敵人。三槐木對於陌上塵來說唾手可得,他們只欠缺龍氣,定會再找機會下手,屆時必將露出馬腳,我們小心戒備。”

素還真就在此時,非常不合時宜地插了一句:“那……魔佛呢?”

紫錦囊眉頭一跳,看他一眼:“他本來就是敵人,你說呢?”

素還真縮了一下,期期艾艾地,似是還有話說。

步懷真見狀,面色不善地瞪向紫錦囊:“你這是什麼態度?”

“陳述事實的態度。”紫錦囊瞪了回去。

目光一轉,又看到素還真不安的目光,紫錦囊忽然覺得頭疼,板著臉晾了素還真一會兒,終是沒忍住,嘆口氣:“你想說什麼?”

話問出口,紫錦囊心中暗道若是這小妖膽敢再出口替魔佛求情,他就直接將其封了話音關在房裡反省!

素還真哪裡知道紫錦囊的盤算,見他鬆口,立刻眼睛一亮,雖有些猶豫,但也試探開口道:“素某覺得……一味防備並非上策,不如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見他並未糾結於魔佛之事,紫錦囊倒是鬆了口氣,正想詢問細節,步懷真卻在此時擺了擺手。

“時間差不多了,先別急著擬定後續行動,我們先等一個人來。”

“等誰?”

步懷真高深一笑:“合作伙伴。”

沒過多久,果然有人敲門。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冷非顏。

素還真和紫錦囊先是有些意外,緊接著想起步懷真所說的與冷非顏之間的交易,很快便了然了。

既已有步懷真事先說過來龍去脈,另外二人也並未對此表達異議,三人一起將方才所推斷出的事情大略跟冷非顏說了說,順便將九龍菩提經也一併說了。

冷非顏聽罷,沉默半響,看向素還真:“你身負如此事關重大之物居然還敢四處亂走,我也是佩服。”

接著他拎起筆,在紙上劃去心偃的名字:“這是我的人。”

“……你居然還藏了暗樁?”

冷非顏微微一笑:“若非機緣巧合認識你們,我始終孤身一人,為保證計劃成功,藏一兩個暗樁,有什麼奇怪的。”

孤身一人。

計劃。

紫錦囊盯著被劃去的心偃名字,腦子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抬起目光看向冷非顏:“船上那針對修仙之人所設陣勢,莫非也是你……?”

“正是。”冷非顏倒也不藏私,坦然道,“那陣法進可攻,退可守,本想借由這次大會揭穿虛偽之人的面具,不想卻犧牲了竹魂,是我考慮不周到了。”

冷非顏黯然輕嘆一聲,卻又很快收斂了情緒。他放下筆,雙手交疊:“且先不談我原本安排,既然合作,你們告知我如此重要之事,我自然也會拿出對等的誠意。步懷真暗示我來,想必是需要用到儒輔這個身份,說吧,有何計劃,需要我怎麼配合?”

步懷真看了那張紙半響,忽然敲敲桌子:“這不就結了?方才推斷竹魂之死必然涉及兩到三人,這就剩下三人,不如直接全部拿下問罪!”

“不可!”冷非顏斷然道,“陌上塵多年隱忍,幾乎毫無破綻與把柄,沒有證據貿然問罪,只會打草驚蛇,到時你一開口,怕是會當場被安上冤枉嫁禍儒輔的罪名。”

步懷真聳聳肩,滿不在乎道:“反正冷儒輔早就想給我安這個罪名了,不如就我來動手。”

冷非顏面無表情地瞥他一眼:“嫁禍儒輔意圖致其於死地乃是死罪,如果步公子當真生無可戀,不如讓在下直接給你一劍送你歸西。”

“嗯?為什麼不用筆?哦,你擅使劍對吧?那你的劍呢?藏哪了?房間?腰間?還是術法隱匿?”步懷真連珠炮般的發問,笑的不懷好意。

冷非顏深吸一口氣,忍耐。

“儒輔大人,不要害羞啊,在下可是非常好奇你劍術究竟如何,雖然手臂摸著柔韌有力,可你身條到底有些偏瘦,該不會是繡花枕頭吧?”

冷非顏額頭青筋冒出,銀牙咬死,眼看是要發怒了。

然而步懷真暗笑一聲,對此視而不見:“啊抱歉抱歉,繡花枕頭裡面是一包草,這可比不得儒輔又軟又輕,抱起來像個女……”

這次步懷真話沒說完,冷非顏忍無可忍忽然暴起,轉瞬亮出銀筆:“我要封了你這張嘴!”

“別鬧了!”旁邊一聲斷喝,紫錦囊劍柄探出,壓住冷非顏手腕,同時抬腿踹向步懷真:“什麼時候了還吵嘴!幼稚!”

步懷真一閃,倒是沒被踢中。這麼一攔,冷非顏也沒有堅持上手揍人,氣呼呼地瞪了步懷真許久,這才長出一口氣,收起銀筆,哼了一聲重新坐下。步懷真見狀忍不住笑開:“冷儒輔,你脾氣真差。”

冷非顏偏過頭,不理他。

素還真在旁邊單手支臉,看看步懷真又看看冷非顏,冷不丁地開口道:“冷公子,步兄,你們兩個看起來很契合呢!”

步懷真聽了只是微微一笑,未做反駁。冷非顏卻是一個哆嗦:“哪裡契合!”

“啊,就是……”素還真想了想,伸出兩隻手,十指交握扣在一起,展示給冷非顏看,“就這樣契合。”

……誰問你怎樣契合了?!!

冷非顏目瞪口呆,頓時起了滿身雞皮疙瘩,連忙看向紫錦囊:“管管?”

紫錦囊正看著素還真擺手勢,目光饒有趣味,聽到冷非顏話音,當即收了神色,抬手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素還真的手,語氣冷淡:“說正事。”

“喔。”素還真連忙分開雙手,老老實實放回膝蓋上,坐的像個求學的書生,“那,言歸正傳。這三人可能都有涉案,但也有可能當中仍有一人無辜,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鶉衣先生一定有所圖謀,所以,需要從他身上入手。”

說著,素還真抬起目光,看向紫錦囊。紫錦囊收到他的視線,還來不及感嘆這小妖坐姿端正模樣乖巧,只思索了一瞬,便又皺起了眉頭:“你想借此下餌?不行,太危險了!”

“但如果我們推測無誤,鶉衣先生怕是很快便會動手,與其讓他暗處行動,不如加快這一過程,逼他由暗入明。”

“可你……”

“道長,素某不會有生命危險。”素還真微微揚起嘴角,笑容純良而溫柔,“他需要龍氣,所以不會殺我,而素某相信,步兄,冷公子……還有道長,也不會讓素某死。”

信任,就是刀尖對已,反交刀柄。

我將性命託付於君。

紫錦囊看著素還真的眼睛,半響,移開了視線:“未免意外,我還和你同住。”

“嗯。”素還真心知紫錦囊這是答應了,目光又轉向步懷真和冷非顏。

那二人對視一眼,又轉回看向素還真:“……需要我們怎麼做?”

冷非顏離開素還真房間後,並未直接返回雅樓船,而是去了關押魔佛的地方。

一路暢行,冷非顏回想起方才素還真說出想請自已探視魔佛時,紫錦囊那瞬間黑下來的臉色。

“你探視他做什麼?”冷非顏雖有些奇怪,然而察覺紫錦囊臉色,他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你……該不會與那魔佛有什麼不可說的關係?”

素還真並未體會到冷非顏話中深意,還非常認真地解釋道:“並沒有不可說之事,素某與他確實只是萍水相逢。現下他既已被收押,我們不能探視。煩請冷儒輔告知他,梵蓮於素某而言非常重要,若能交還,素某感激不盡。”

冷非顏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你覺得他會因為你一句話這樣就還給你?”

“並非如此……”素還真輕嘆了一聲,“素某想依據他之回應,判斷他之目的,若能獲得肯定答案,那麼……”

目的?

冷非顏打量著眼前闔目打坐的魔佛,還是忍不住想笑話素還真的天真。

搶劫他人物品無非是為了一已私慾,既是為了一已私慾,又怎可能將贓物歸還?有這心思,還不如上幾道大刑,逼迫他吐露贓物下落來的痛快。

不過,既答應了,冷非顏也盡職盡責地將話帶到。

卻不料,魔佛聽罷,緩緩睜開了雙眼。

“非常重要?”魔佛的聲音偏高,帶著尖銳的尾音,尋常說話,也似扎人一般鋒利非常。

冷非顏泰然搖了搖扇子:“他就是這麼說的。”

魔佛沉默片刻,開口道:“為保梵蓮不謝,我以同命駐生之法灌養,並未時時刻刻隨身攜帶,若要交還,需等一切結束後離開此地,我方能交還。”

冷非顏動作一頓:“你當真願意交還?”

“我只會交還於他。”說罷,魔佛再次閉上雙眼,不再多話。

…………

直至回到雅樓船,冷非顏依然覺得不可思議。那魔佛,怎麼看,都不像是如此好說話的人,可看那態度,也不像是故作姿態。

回想起來,此人作為尋花者與自已初見時,眸色平靜,並未露出驚訝或是疑惑神色,可說是唯一一個沒有對自已與素還真相似的容貌表現出絲毫異樣神情之人,即便是紫錦囊和步懷真,都在初見之時難掩訝異之色。

如此態度,若非是這魔佛城府極深,那便是在此人眼中,素還真與自已,截然不同。

如果是後者,若不是對素還真有相當的瞭解,斷然不會在見到自已時表現的這般平靜,就彷彿絕不會將青松錯認成花朵一般的篤定……他與素還真,該不會真的淵源不淺吧?

用摺扇敲了敲頭,冷非顏決定不再細思,反正魔佛之事,自有那三人頭疼。

再說陌上塵,他與徐行自冷非顏房中出來後也並無太多交談,徐行還是那副酒醉迷糊的樣子。儘管三人對案情推演了不少,最終仍是認為魔佛最為可疑。風雅大會尚未結束,如此拖下去也不是辦法,既然種種跡象都指向魔佛,三人擬定,明日再審,若魔佛無法證明自身無辜,便問罪論刑。

此刻天色已晚,陌上塵卻仍在甲板上靜立,不經意間看到一名眼熟的侍從,他心下奇怪,連忙叫住那人。

“你不是冷非顏身邊的人嗎?兇案未結,這麼晚你亂走什麼?”

那侍從慌忙行禮:“回稟儒輔,是冷儒輔吩咐小的尋些藥材,說是有急用,這有幾味雅樓船上沒有,所以想來風樓船碰碰運氣。”

“藥材?”陌上塵伸出手,“拿來我看看。”

侍從忙掏出藥單遞過。陌上塵展開一看,眉頭不易察覺地一跳,狀似無意道:“的確是冷老弟的筆跡……這是給誰配的藥?”

“說是給一位貴客,具體是誰冷儒輔未提,只說那人自午時起便頭痛惡心,情緒大變。”

“哦,是嗎……”陌上塵沉吟片刻,點了點藥單,“你這還差幾味藥材?”

“尚缺琥珀與合歡兩味。”

“我這邊有,你隨我來吧。”

那侍從驚喜萬分:“多謝儒輔,這下終於可以回去覆命了。”

將兩味藥材稱了合適重量交給那侍從,他也未曾仔細檢查,便將配好的藥物混在一起,用油紙一包,再次行禮謝過陌上塵後,疾步離去了。

“你就不怕他知道這藥材來自於你,而不敢使用嗎?”

房內暗影處,忽然傳來一聲冷笑,陌上塵絲毫不覺意外,也是輕哼一聲。

“他有七成可能會用,而後我們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得到想要的東西,最多就是再現一次徐櫻之事。”

“徐櫻啊……”那人嗤笑一聲,似乎想起了什麼令人愉快的事情,“不諳世事的女人,根本就是自動送上門的傀儡,當年我甚至無需露面,亦可控制她為我出生入死。”

陌上塵也是笑了笑:“你當年皮相也是風流倜儻,老夫這點可比不得你,何況這次可是個男人,雖然生的漂亮,卻不合老夫口味,所以我只能用些別的手段了。”

“哈,既然你吃不下,事成之後不如就讓給我吧,他看起來細皮嫩肉的,就當嚐個新鮮,說不定意外的美味。”黑暗中傳來咂嘴的聲音,那人語氣充滿邪意,令人不寒而慄。

“哼,這多年來,你倒是始終未變,離經老弟。”

“奪舍之法,只會改變外貌。我所秉持的,依然是人生苦短,不如及時行樂。”那人哈哈一笑,“話說回來,你方才所摻藥物,是否可靠?”

“絕對可靠,當中用作藥引之物皆無色無味難以察覺,即便被發現,遭到懷疑的,也只會是冷非顏。”

“嗯……”那人沉吟間,忽來一抹冷光,直直打入房間牆壁,二人定睛一看,卻是一柄短箭,上面拴著折成紙條的信箋。

陌上塵將其取下展開,看罷便皺起了眉,暗處之人見狀問道:

“信上所說何事?”

陌上塵將信遞過:“讓我們暫勿輕舉妄動。”

那人大略一看,不滿道:“眼下臨近功成,又來這般指示,是何道理?”

陌上塵沉吟片刻:“離經老弟有何看法?”

那人哼了一聲:“此人雖然帶來了龍氣下落,但始終飛書傳訊,至今都未露面,也不知究竟有何目的。依我看,怕是也在覬覦龍筋之力,若我們一味聽從,說不定只是為他人做嫁!”

“我亦有同感。”陌上塵眸色陰沉,“素還真今日提及,昨夜他與紫錦囊遭人偷襲,我派人去查探過,房間內的箭簇痕跡與這枚一般無二,此人居心可議,不得不防。這多年等待,終於有機會煉成不死藥,老夫絕不允許有人破壞。”

“那麼,便無視他吧。”說著,那人隨手將信件一揉,紙張頓時化作齏粉,“明日,看你的了。”

第二天一早,陌上塵便召集了眾人,宣佈經由三儒輔商議,一致決定先給予尋花者,即魔佛,一個為已伸冤的機會,若無法提出有力證據,便予以論罪定刑,以安民心。

眾人對此並無異議,連前日試圖為魔佛辯白的素還真也安安靜靜地靜立一旁。

他今日仍然帶著幕離,只是時不時會抬手揉揉額心,仔細觀察,他之身形似也有些不穩,間或輕微晃動,很快便會被身邊的道士扶住。

尋常人不曾留意此處,怎奈雅樓船上有一個無時無刻都在盯著素還真的步懷真。他察覺素還真異樣,趁陌上塵吩咐侍從去提審魔佛時,湊近了冷非顏身邊,擔憂道:“冷儒輔,你早晨差人送去的藥,到底有沒有效果?他看起來並無好轉啊!”

冷非顏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點,他是遭人暗算,小心被人聽去。”

“但……”

冷非顏揮揮手,壓低聲音道:“觀他病症,發作很快,藥方應該是無誤,但若今天仍無起色,晚些時候我會再去看看。這種情緒起伏異樣的症狀,若非藥物,便是遭人下蠱!”

步懷真輕嘖了一聲,遙望著風樓船,目光流露出明顯的擔憂。

許是他表情太過露骨,一旁踱步而來的寒凌霜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閣下神情凝重,怎麼,那盜你財物的尋花者將被論罪,你反而不高興?”

步懷真一怔,當即收起了擔憂神色,換了一副禮貌表情:“在下只是憂心友人的身體狀況,隔著這巨大風盤,也無法過去關心,故而有些不安。”

“身體不適嗎?”寒凌霜也望了一眼風樓船,瞭然道:“哦,會不會是暈船?”

“這卻是不知。”步懷真嘆了口氣,“昨天還好好的,晚上我去看他時就感覺不對勁,情緒非常奇怪,某一刻甚至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步公子。”冷非顏喚了他一聲,語氣帶了少許警示。

寒凌霜見狀,也明白對方不欲透露更多,便也不再多問,向冷非顏略作點頭以表招呼,而後又慢悠悠地轉到別處去了。

在他身後,步懷真與冷非顏互相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頗有深意的眼神,而後趁人不備,向風樓船做了一個隱晦不明的手勢。

不多時,魔佛被人帶上船舷,雖有冷非顏封字訣加身,侍從仍是給他上了手鐐。只是他渾不在意,目光四下尋找,很快便看到了帶著幕離的素還真。

儘管看不清那人神情,魔佛仍是眼睛一亮,然而不待他多看,就被身後侍從推了一下。

“快些走!”

魔佛收回視線,淡淡地掃了一眼推搡他的人,眼神刺骨冰寒。那人動作一僵,竟被生生嚇住。魔佛卻不再理他,沉默著靠近樓船邊緣。

陌上塵從人群中走出,臉色不知怎麼有些凝重,他打量魔佛片刻,忽然伸手扣住他,二人一同跳下樓船,落於風盤之上。

“既然公審,便在此處罷,也請在場諸位做個見證。”

無人反對。

陌上塵滿意點頭,退開數步,正想開口,雅樓船上忽來一聲:“長兄且慢!”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冷非顏摺扇輕搖,居高臨下,笑吟吟道:“若要見證,自然是人越多越好,那麼……不如讓眾人一起。”

隨著冷非顏話音,樓船四周竟有無數畫舫由遠及近,緩緩駛來,定睛細看,可不是那前來圍觀風雅大會的城中居民所乘畫舫!

陌上塵臉上看不出表情,他大略掃視了一番,略微眯起眼睛看向冷非顏:“冷老弟,這是何意?”

冷非顏隨手收起摺扇,淡笑道:“風雅大會期間發生慘案,雖是發生在樓船之上,也難免會令城中居民感覺不安。故而小弟認為,眾人一定會願意親眼看到真相大白。所以便安排侍衛放行畫舫,也好讓民眾目睹兇手伏誅,以安惶惶人心。”

“是嗎?冷弟有心了。”

陌上塵看著冷非顏那泰然表情,忽然詭異一笑,只是笑容閃了極快,冷非顏神色一僵,些微不安浮現上來。

陌上塵將他神色變化看在眼中,心中一陣冷笑。

到底是個弱冠小子,自以為勝券在握便想昭示天下,只不過,不到最後,可是無法知道,誰才會是那個身敗名裂之人啊!

待數十艘畫舫依次停穩,當中站出了不少神情複雜的三槐城居民。於普通人而言,這種熱鬧也不是時時都能趕上,眾人臉上交織著畏懼和隱隱的期待。

“既然眾人都到齊了,那麼就以此地為堂,一審疑犯!”

陌上塵放聲表態,登時有不少哄聲助威。再看魔佛,卻是一副略帶悲憫的嘲諷神情,猶如看著一班庸人自娛自樂。

如此神態自然惹來陌上塵不快,他冷哼一聲,翻手一掌,掌力破風有聲,正正拍向魔佛胸口:“說吧,可是你殺了竹魂?!”

魔佛內息受制,硬吃了這一掌,輕咳一聲,卻揚起了嘴角。

“不是。”

“狡辯!”陌上塵厲聲喝道,反手又是一掌,魔佛依舊不躲不閃,這一下,嘴角已然見紅。

只是他神色泰然,似乎這等傷勢不足一提。饒是陌上塵本無心此刻動手,竟也忍不住泛起了一陣殺意。

“若你非是兇手,你要如何解釋遺留在他人房門之外的飾珠?!”

魔佛抬手擦去嘴角血跡,平靜道:“本座想要去看何人,幹你甚事?”

“……也就是說,你亦無法提出洗脫嫌疑的證據?”

“欲加之罪,本座從未殺人,何來嫌疑?”

“看來,不給你點苦頭,你是不打算招了。”陌上塵語氣憤然,目光中卻閃過一絲詭譎笑意,再揚手,掌風帶煞,迎面打到!

魔佛察覺當中異常,面露驚疑,然而不及閃避,竟被那一掌擊退數步,登時一口紅血噴出。

“你……!你這掌力……!”

“這掌力如何?”

“殺竹魂的人……是……!”

話音未落,忽聞一聲深遠長嘯,一道身影凌空落下,右手直插魔佛頸骨,左手拈起一個奇異法訣,將魔佛後續話音生生截斷!

那聲長嘯不似人聲,陌上塵也耐受不住一般後退幾步,抬目看向闖入風盤之人:“怎麼是你?!你這是……”

卻見那人不言不語,右手忽而硬生生又插入魔佛後頸半寸。魔佛一陣抽搐,餘光瞟到那人左手法訣,瞳孔頓時放大。

“屠……龍術!”

這三字出口,卻聽得一聲骨裂脆響,魔佛脖頸一軟,竟不再動了。

而那人出手如此狠辣乾脆,此刻卻收回手,任由魔佛倒在腳邊,而後動作緩慢地摘下幕離,露出一張俊秀卻面無表情的臉。

卻是……素還真!

突來之變令風雅樓船一陣大譁,紫錦囊一個不察,竟未來得及阻止素還真跳入風盤,而他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出手殺死魔佛?!還用的是屠龍術!這不是惹禍上身嗎!

“你在幹什麼?!”紫錦囊氣的牙癢,厲喝一聲便想縱身躍出,不料陌上塵神色一動,素還真揮袖便是一道犀利掌氣,毫不客氣地打向紫錦囊!

素還真不擅傷人術法,但他體內力量極為澎湃驚人,這般毫無保留的一掌,修為高如紫錦囊,硬接之後,竟也當場嘔紅!

“素公子!你這是……?!”

陌上塵一步上前,卻見素還真腳步輕挪,起手捏訣,毫無情緒的目光鎖住陌上塵,戒備姿勢,好似只待他再多近半分,便要將他立斃當場。

陌上塵被素還真的氣勢懾到,僵在原地,極為不解道:“素公子,你這是何意?!”

素還真不說話,指尖一滴一滴流下鮮血。

一旁雅樓船上步懷真也是驚怔,素還真出手殺人時他恍然回神,正想跳下,卻被冷非顏攔阻,此刻神色急切,正和冷非顏爭執著。

而風雅樓船上早已一片大譁,周圍畫舫上也是驚疑之聲不斷。

“這……剛剛你們可有聽到?那人臨死前可是說的屠龍術?”

“正是!我聽得清楚,是屠龍術無疑!”

“這是殺人滅口?”

“十有八九罷,你們沒注意嗎,剛剛那人好像要說出兇手來的,但這下可是死無對證了!”

“但這殺人滅口有親自出手的嗎?未免太蠢了。”

“未必啊未必啊,你看他方才一掌,他怕是根本不畏懼在場眾人啊!”

“是啊是啊,太危險了!快將他拿下吧!”

喧聲漸響,四下都傳來憤憤之聲,高呼著要將素還真拿下論罪。

冷非顏站在樓船高處,一邊低聲而快速地向步懷真說著什麼,一邊眉頭擰死看向風盤之上的陌上塵。

陌上塵與素還真對峙著,腳下不敢稍移。他未表露出攻擊的姿勢,素還真也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僅僅如此,就傳遞出無形而詭異的壓力。

陌上塵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素公子,你究竟為何當眾殺人?”

素還真依舊不答。

“……素公子,你若沒有合理解釋,老夫只能認定你別有用心。”

素還真還是沒有說話。

只是他的沉默並沒有換來諒解,反而引得周圍炸開了鍋一般。

“竟不反駁?!這是認罪了啊!”

“是啊是啊,儒輔快制服他!免得他再害他人!”

“殺人兇手!”

“殺人兇手!殺人兇手!”

沸騰的人聲,漸漸匯聚成有志一同的“殺人兇手”,迴盪在整個沉星湖上,驚起一片一片湖水漣漪。紫錦囊調息未復,四下卻只見群情激憤,不由得臉色鐵青,本已壓下的血氣又有翻湧而上的趨勢。

風盤上,陌上塵將重要幾人的反應看在眼裡,耳邊又盡是要求懲治兇手的呼聲,他不由得面色為難,嘆了一聲,緩緩抬掌:“素公子,眾議難違,得罪了。”

說著,掌心凝氣,蓄勢待發。

“慢著!”清朗聲音驟然響起,竟一舉蓋過眾人聲線,猶如在每個人耳邊炸響一般,登時萬籟驟歇。

眾人互相對視,而後齊齊將視線轉向聲音來處,再次叫停的,竟又是冷非顏。

陌上塵不露聲色地收起掌力:“冷老弟這又是怎麼了?莫非還有其他觀眾?”

“非也。”冷非顏輕笑,一邊說著,一邊翻身自雅樓船上飄然落下,“只是小弟覺得,此人有些奇怪。陌兄,讓小弟與他一談可好?”

“談?”陌上塵皺眉攔下冷非顏,“冷老弟,你剛剛也看到了,他連同行而來的紫錦囊道長都下那般狠手,就你與他的這點交情,萬一他忽然翻臉,也給你來一下,可是無妄之災。依老夫看,還是不要冒險靠近的好。”

“這不是有陌兄在身邊嘛。”冷非顏摺扇輕搖,安之若素,“陌兄定不會坐視小弟遇險的,不是嗎?”

陌上塵無奈而笑,攤了攤手,略退開了幾步:“你總是這樣,很少聽勸。”

冷非顏彎了彎嘴角,不回話,腳步帶了幾分急切走向素還真。

身後的陌上塵聲音不高不低地傳來:“老夫年紀大了,偶爾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希望冷老弟不要見怪。”

冷非顏腳步一頓,明顯猶豫了片刻,有些勉強地回道:“那是自然。”

只是話雖說的坦然,冷非顏到底還是留了幾分戒備,並未十分靠近素還真,只站定在他面前一步之遙,細細打量起素還真來。

片刻後,冷非顏試探開口:“素還真……?早晨送去的藥,你可有喝下?”

素還真依然靜靜地站在原處,脊背挺拔,目光略微收含向下,目不交睫,鬢角髮絲時而被微風撫起。也不知是沒有聽到話音,還是不想理會,他並未轉向冷非顏,故而冷非顏也無從觀察他面上神色。

冷非顏緩緩挪動腳步,繞著素還真轉了半圈,在另外一側站定,神情看似平靜,卻流露出隱約的焦躁與擔憂。

陌上塵見狀,眼中閃過一瞬不明光芒,他輕咳一聲,剛想開口,不料冷非顏忽然暴起,猛然貼近素還真,出手如電,眨眼間竟一把撕去了素還真鬢角頭髮!

而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一縷頭髮,竟帶下了素還真整張麵皮,而那麵皮之下,卻是一張令所有人大吃一驚的容貌。

寒凌霜!

冷非顏冷笑一聲:“易容?”而後將那張麵皮挑在扇尖晃了兩下:“倒是真精緻的手藝。”

圍觀眾人齊齊倒抽一口氣,繼而大駭。

“是那個人?叫寒凌霜的?!”

“好陰險,居然易容成他人!”

“居然嫁禍他人!太不要臉了!”

風向頓轉,方才還怒罵素還真的眾人此刻又譴責起寒凌霜來。陌上塵在冷非顏出手一刻便已察覺不妙,卻沒想到冷非顏竟來了這麼一出。寒凌霜的容貌一出,連他也禁不住一怔。只是陌上塵很快冷靜了下來,暗自調動內息,再觀那頂著寒凌霜容貌之人的反應,很快便已經確定那絕對是素還真無疑。

陌上塵下意識想開口辯駁冷非顏,卻在聲音將出一刻忽然驚覺,此時若一旦開口,竟是會掉入冷非顏所設陷阱!

那人確是素還真無疑,可自已不能佐證,否則無法解釋自已為何能如此篤定!

並不是沒有證據,但那是出口便會暴露的證據!

唯今之計,是等寒凌霜自已跳出來證明身份,這一場,已經是陷入被動了。

想通了的陌上塵驀然抬頭,正好對上冷非顏回視的目光。冷非顏對他一笑,摺扇轉了轉,甩手將那張易容假面拋給了陌上塵。

“陌兄,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手藝,這寒凌霜……”

話未說完,風樓船上忽來一聲炸雷般的大吼:“何人冒充我?!”

吼聲未落,一道人影已是急速落下,大踏步向風盤中的寒凌霜衝去。

那人來勢洶洶,冷非顏一驚,連忙閃身將其攔下,定睛一看,竟又是寒凌霜!

“怎會有兩個寒凌霜?”冷非顏左右看看,忍不住奇道。

“何來兩個!”後來的寒凌霜怒氣衝衝,“那分明是個冒充的,想要嫁禍於我!”

“兄臺稍安勿躁。”冷非顏十分頭疼地以摺扇敲了敲腦門,“你當真想承認自已是寒凌霜?”

寒凌霜怒氣不減:“我本就是!何來什麼承認不承認一說!?”

冷非顏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當真?”

這次不待寒凌霜開口,陌上塵倒是先一步插話道:“冷老弟,你這是何意?你身後那人半響不曾開口,明顯是做賊心虛,連自證清白的狡辯之詞都無從開口,你究竟還在懷疑什麼?”

冷非顏卻嘆了口氣:“陌兄,小弟所懷疑的,並非是哪位是寒凌霜。”

“那你反覆詢問,究竟是何意?”

“這……唉,一言難盡。”冷非顏抬手拍了拍,揚聲道:“帶上來!”

這話一出,不等其他人有所反應,一人懷抱一物,沉然跳上風盤,眾人一看,卻是前日透過大會第一場的心偃。

“這是……?”

陌上塵還在納悶,就見冷非顏揮了揮手,心偃順勢抖開手中物件,頓時一片明麗黃色撒開,幾乎透明的輕薄紗料隨風而動,其上以黃白兩色,繡著精細蓮花繡紋,在陽光下,泛著精緻的光芒。

“這料子……好像跟那人之前穿的那件衣服料子很像啊!”

“是啊是啊,看著挺像的!”

“這絕對是啊!你看那繡紋,是頂級多針法的蘇繡!這可不是什麼爛大街的料子啊!”

周圍又陷入了喧鬧,冷非顏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中間,對著周圍示意了一番,人聲漸息。

待安靜下來,冷非顏方看向心偃:“這位公子,還請將此物來歷告知眾人吧!”

心偃點了點頭,慢悠悠地揚聲道:“此物,乃是從寒凌霜的房間中找到的!而且諸位請看,這裡,有明顯被撕去一塊的痕跡!”

說著,心偃拎起手中布料,舉起其中一角,那裡當真有一巴掌大小的破洞!

“什麼?!”後踏入風盤的寒凌霜臉色一變。

只是冷非顏沒有給他機會開口,當即接過心偃的話尾,續道:“眾所周知,竹魂身死一刻,手中緊握一塊繡布,那繡布紋樣精細特別,令人過目難忘,眾人一見便已經確定是素還真所穿之物,但昨日我們已檢查過,素還真的那身,並無破損,那麼這塊布料究竟從何而來?”

冷非顏開啟摺扇,淺笑著看了面無表情的陌上塵一眼,娓娓續道:“還要多謝陌兄昨日提醒,你派人探查了尋花者房間,故而察覺異樣,小弟也依樣行事,未免陌兄有所疏漏,因此在今早再次探查了眾人房間,不料竟在寒凌霜房內發現了此物。”說著冷非顏嘆了口氣,“此物藏的極深,明顯別有用心,所以我才會再三確定,究竟誰是寒凌霜。要知道,這可是確鑿證據,足以定罪了啊!”

“你陷害我?!”寒凌霜聲音都尖銳了幾分。

“陷害?”冷非顏皺眉,“如此證據之下,你竟不認?!”

寒凌霜剛想反駁,陌上塵再次插話道:“冷老弟,何人能證明此物乃是寒凌霜房中找到的?”

冷非顏打了個響指:“陌兄,你這話可是問對了,小弟有幸,先打擾了心偃公子和秦玉安公子,兩位公子古道熱腸,在其房間檢查一無所獲之後,又自願陪在下一行探查,機緣巧合,竟剛好充當了人證。”

提及心偃和秦玉安,風盤之上的心偃立刻點了點頭,而身在樓船之上的秦玉安也露了個頭:“寒什麼凌霜的,你可真是小人陰險!你以為藏起來就能逃過秦爺爺的法眼嗎?有道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就認栽吧!”

如此,人證物證俱全。

冷非顏微微一笑,看向寒凌霜:“你還要抵賴嗎?”

“你……你這是嫁禍!是陷害!”寒凌霜目眥欲裂,狠狠瞪向冷非顏,話音卻多了幾分慌亂。

“哦?”冷非顏眉毛一挑,“在下如何陷害你了?莫非你不是寒凌霜?”

“我當然是!”

“莫非你不是住在雅樓船天字七號房?”

“是……!但是……”

“莫非那塊繡布非你所有?”

“那當然不是!”

“哦,那麼為何繡佈會在你房間之中?”

“我怎麼知道!根本不該有繡布!”

“不該有繡布?那該有什麼?”

“明明就是衣服!我明明就是從衣服上……”

話音戛然而止,寒凌霜登時面如死灰,冷非顏收回那一瞬間咄咄逼人地態度,依舊是平素的優雅公子,摺扇輕搖,微笑道:“哦?‘明明就是從衣服上’?果然是你!”

這下,再遲鈍的人也反應過來了,寒凌霜自暴其罪,扯去素還真衣角試圖嫁禍與人的,正是寒凌霜無疑!

只是如果此人是寒凌霜,那麼風盤上那被揭去麵皮之人又是……

眾人恍然之後,又將視線投向那最初殺死尋花者的那個寒凌霜。

“那人究竟是……?”

【“若要逼出真話,一個字,亂!”

昨夜素還真對紫錦囊三人如此解釋計策用意時,冷非顏思索良久,疑惑道:“但他們若一起配合演戲呢?”

“在那般混亂的情況下還能保持理智,這可不是想有就有的本事。”素還真笑起來全無心機,純良無比,“場面的混亂,無法理解的現狀,咄咄逼人的問題,接連不斷的衝擊,一定能摧毀心中有鬼之人的防線。即便無法全數擊潰,只要當中有人猶豫,那麼反應稍慢之人,便會成為那個足以反轉局勢的突破口!”】

果然如他所說,寒凌霜,很不幸成為了陌上塵的棄子,成為了開啟局面的突破口。

而後……

【“他們既有利益結盟,那麼即便有人不想同進退,另外一人也不可能答應,所以接下來,被放棄的那個人,一定會拖另外一人下水。”】

寒凌霜忽然長出一口氣,閉上眼睛,忽然足下一動,一爪探向冷非顏!

那招式陰森凌厲,指尖青氣瀰漫,冷非顏心頭一驚,摺扇翻起攔下,利風卻在他頸側生生掃出一道傷口!

“這招式……青氤邪指?!你不是寒凌霜!你是……離經叛道?!”

離經叛道?!不止冷非顏訝然,眾人亦登時大譁。

十數年前,曾有一詭異組織橫掃江湖,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組織里人人都能以邪術替換他人身份,曾以此摧毀了不少武林門派,一時令人聞風喪膽。而離經叛道,正是組織中極為出名的一人,其成名招式,正是青氤邪指。

“好見識!”寒凌霜並未否認,手掌再翻,招式直摧冷非顏天靈:“發現了真相,又能如何?此時此刻,你也無能抗衡我們!”

“你們?”冷非顏身形靈動,不欲正面交戰,幾個挪移,後撤了幾步,皺眉道,“有同謀?”

話音未落,冷非顏便感覺身後一陣厲風掃來,他急忙側身閃避,同時舉扇招架,動作不忙不亂,竟如同早有預料一般。

“陌兄,小弟尚未揭露你,你未免也太迫不及待了!”

“何必惺惺作態?!”陌上塵狠笑一聲:“這數月以來,你等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話不停,攻勢不停,冷非顏身手不俗,然而幾下拳腳往來,竟意外發現陌上塵拳風暗含異力,輕微擦過便有骨骼俱震之感,若是正面迎上,斷筋折骨都是小事,嚴重些,怕是會當場內腑盡碎!

二人爭鬥一起,周圍當即傳來接連不斷的驚呼,聲音傳入冷非顏耳中,然而他自顧不暇,一時無從安排民眾躲避。且察覺陌上塵內息異樣的冷非顏已是三分避讓之勢,無奈陌上塵擺明了要強取冷非顏性命,危急之刻,風雅雙船上同時各躍出一人,一人撲向風盤上那自始至終都靜立不動的人,另一人撲向冷非顏,順勢一掌打向陌上塵。陌上塵何等敏銳,耳聞破空風聲,早已翻身幾個縱躍,落至離經叛道身邊。

再看對面,步懷真和紫錦囊,一前一後,分別落在了冷非顏和假寒凌霜身邊,迎著陌上塵與離經叛道,起勢以待。

陌上塵目光掃過幾人,冷笑道:“果然,你們早有預謀。”

冷非顏微微一笑:“一夜綢繆而已,怎及陌兄十數年的隱忍算計?”

陌上塵哼了一聲,又看向一副護衛冷非顏架勢的步懷真:“步公子這麼快就被說服了,倒是讓老夫意外了。”

“這可是要感謝鶉衣先生。”步懷真守勢嚴密,臉上卻依舊是慣常漫不經心的神情,“我最初疑心的本是冷非顏,不過你也知道我是耐不住等待的,那日夜探,若非鶉衣先生如此急於下手鏟除冷儒輔,斷不會偶遇在下,從而不慎被發現了真實身份。”

“哦,老夫本以為閣下隨心所欲,不會如此心細,失算了。”

“裝模作樣!”忽來一道銳利紫芒,正正撞向陌上塵,陌上塵一驚側身,避開後又見那道紫芒半空畫弧,返回到紫錦囊身邊。

因不耐而隨手御出一劍示威的紫錦囊,此刻卻吝與往這邊看上一眼,一門心思地觀察著他眼前的假寒凌霜,關切之色溢於言表。

陌上塵身後的離經叛道眯眼看去,森然一笑:“我假扮寒凌霜多年,若非我不欲再繼續,你們何人能辨別出我真實身份?比起我,那易容之術假扮出來的寒凌霜可是遜色多了,只是不知道長為何如此緊張一個偽裝的寒凌霜?”

那假寒凌霜此刻依舊安靜,連動作都未改變分毫,似對周圍一切全不在意。

只是如此反應卻恰恰反常,紫錦囊抬手摸上那“寒凌霜”的耳垂,動作輕柔地搓了搓,而後揭起一角,順勢一揭,撕下覆蓋的假面,一張俊秀中帶著清豔的臉龐再度出現,正是素還真!

“二重易容?”陌上塵冷哼一聲,倒是沒有太多驚訝,一早就確定素還真身份的他早已料到這一手,然而周圍不明真相的民眾則是連連稱奇。

這易容也分三六九等,以假面全然改變容貌本就是精中之極,而要覆上兩層假面還讓人分辨不出,這可就是個細緻到難以想象的活兒了,畢竟那假的物件到底還是有厚度的。

而這先以離經叛道之容貌先聲奪人,將眾人懷疑全數導向,而後又藉著混亂逼離經叛道出頭澄清,再以咄咄逼人之勢,令離經叛道一時無暇細思,不慎脫口說出真話……

還有那心偃與秦玉安,想來若非是被人說服,便是有意營造出的在場證明,為的就是在那關鍵時刻,給予離經叛道最後的重壓。

如此連環局面,布計之人深諳人心,絕非易與。

只是那易容假面製作需要時間,絕不可能是當場所謂,那麼他們究竟是如何提前知道離經叛道才是兇手?他二人早已施用異法,以防遇到可開天眼的高人,從而察覺他二人身帶殺孽。既如此……莫非是哪裡露出了馬腳?

思及此,陌上塵心念一閃,忽然想起提審魔佛之前,離經叛道曾暗送訊息,稱步冷二人在憂心素還真,如此輕易就將心頭掛念告知離經叛道……分明是引蛇出洞之舉!如此看來,那易容假面怕是早已做好,就看何人耐不住性子,便戴上此人面容,藉機引導局勢!

若非自已早已對素還真下手,此刻當真是沒有絲毫籌碼在手了!

陌上塵想通前後,雖有心數落離經叛道愚不可及,卻也知道此刻不是內訌之處。他暗暗運起掌氣,目光在紫錦囊,步懷真,冷非顏三人身上來回打量。

佈下這等連環計謀的,會是哪個人……?

從紫錦囊與步懷真跳下風盤開始,陌上塵始終沒有攻擊意圖,然而即便如此,步懷真與冷非顏也不敢放鬆戒備,兩人雙雙足踩卦勢,前防陌上塵與離經叛道,後守紫錦囊與素還真。

而紫錦囊揭去素還真易容之後,正連聲叫著素還真的名字,只是無論他怎麼叫,都不見素還真回應。急切之下,紫錦囊一把扣住素還真肩膀,不住的搖晃起來。

素還真被他搖的髮髻散亂,卻依然沒有任何反應,就如同被封閉了意識一般。

陌上塵冷眼觀視,眼看得紫錦囊的情緒由焦躁漸漸轉為不安,他忽然神色一動,隨之,素還真也忽然有了動作!

原本靜如處子的人驟然出手,一掌拍向紫錦囊,毫無防備的紫錦囊再受重創,後退一步,單膝跪倒在風盤上。而素還真趁此機會,足尖一轉,手拈屠龍法訣,直衝步懷真而去!

步懷真與冷非顏哪裡想到危機會來自後方,大驚之下不及閃避,只好硬接。然而屠龍術之所以可斬殺古獸巨龍,其力絕非凡人可抗衡,步懷真雙手架住素還真兇猛探向他後頸的手,當即口濺硃紅!

“素還真!你幹什麼?!”

冷非顏也是一臉驚怒,摺扇一轉,扇鋒削向素還真手臂,豈料卻被素還真反手一扣,倒是將他手腕生生抓了。

“小……咳……小蓮花,你怎麼了?!”

步懷真難以置信地開口,素還真一言不發,目光幽靜如同古潭,不辨情緒,手上卻不斷加力,竟一點一點突破步懷真防禦,指尖執著地探向他之喉口!

“小蓮花!”

“素還真!”

三人急切的呼喚,卻得不到絲毫回應,眼看素還真指尖已經觸及步懷真喉嚨,忽然像是得到什麼命令一般停了下來。冷非顏察覺這一變故,當即疾聲吼道:“道長!”

紫錦囊被這一聲吼了一震,忽然反應過來,化手一翻,一條繡金長索出現在手中,卻是那被他收去了的縛妖索。

似乎是察覺危險,素還真忽然手腕一抖,縱身而起,蝴蝶一般後翻,越過步懷真頭頂,輕盈地落在了陌上塵身邊。

“你……!”

“不用白費力氣了,他已經不是你們認識的那個人了。”陌上塵嗤笑一聲,抬手摸了摸素還真的頭髮,“他現在,是我的蠱人!”

“蠱人?!”紫錦囊聞言當即失色,暴怒道:“你這混帳!竟在他身上做這傷天害理的邪術?!”

蠱人,乃是人界苗疆最為陰祟的控人手法,乃是以百種吃下毒蠱之人的血液飼餵噬魂蠱,如此養出的蠱蟲專食人腦,食盡後便盤踞於百會穴處,以蠱代腦,只聽蠱主命令,操控活人身體。

養育這類蠱蟲,犧牲之人以百數計,且個個死狀悽慘,極損陰德,故而即使在苗疆,也少有人以此法煉蠱。

而受蠱之人,蠱蟲入腦一刻便已是行屍走肉,只會聽命行事,且再無恢復可能。

素還真……昨夜情緒異常起伏,竟是已有蠱蟲入體的徵兆!

紫錦囊三人神色早已大變,陌上塵看他三人,冷哼一聲:“方才下令讓他以屠龍術殺掉魔佛,本想借他之手除去礙事之人,再以兇手罪名順理成章將他扣押帶走,如此一來,一石二鳥,也還能再用這儒輔身份幾年,沒想到卻被你等幾個小輩壞了計劃。如此縝密心思,老夫得說一句了不起,只可惜……”

陌上塵一揮手,身邊素還真猶如接到命令一般,隨之氣息暴漲:“識破老夫偽裝又如何?你們,奈我何?!”

說著,陌上塵一字一字道:“放出龍氣,將沉星湖,夷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