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喜歡莫北,我經常在私下裡約莫北多來看他。只是,莫北在唸書,又要為實習的事情奔波,還得應付柏子煜,所以每次來,待不了多長時間就得走。
她來的時候,林森就很高興,她一走,林森又變得很失落。
我終於也看不過去,約莫北談談。
她一開始不肯見我,後來我威脅她,如果不來,我就要告訴林森真相了。她這才氣急敗壞的赴約。
見面第一句話,我就問她:“你知不知道,林森可能活不長了?”
莫北一怔,隨即看著我,說:“你對他做什麼了?”
“只要等到心臟源能用了,他就可以做手術。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死在手術檯上........”
莫北鬆了一口氣,說:“這個我知道,但不是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是活著嗎?
“你晚上還做惡夢嗎?你還會看到鬼嗎?”我問。
說起這個莫北似乎就來了氣,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想說點什麼,臉色卻又有點顧及。大概是想到了她做噩夢那段日子。緩了半天,才說:“你還好意思說?你可把我坑慘了。”
“所以,你相信我會算命,會看面相,會看陽壽吧?”我一臉正經地問她。
莫北很快地明白了我的意思,嘴唇動了兩下,才發出聲音來:“你,你是說,林森——他會死是嗎?”
我想了想,林森當時死在手術檯上,但靈靈很快就會佔據他的軀體,所以等到出手術室的時候,在莫北眼裡,‘林森’應該還是活著的。所以我的話也不能說得太滿,只能說:“如果他真的只有這麼長的日子了,你不能讓他高高興興地走嗎?”
“但我總不能每天都陪著他吧?”莫北反問我。
我冷笑了一聲:“你把陪柏子煜的時間拿出來一半陪他就可以了,哪裡那麼多事?”
莫北看著我,胸膛起伏了好幾下,才終於反問我:“所以,要由你來負責他的手術費嗎?”
我頓時一怔。
聽隱心提過,柏南修留的錢是每個月定時匯過來的,所以現在對於要做大手術的林森來說,無疑是不夠的。可他現在卻有錢做換心手術,所以,難道說——
“你在負責他的手術費?”
“不然錢從哪裡來?”莫北反問。
我張了張嘴,心裡面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滋味,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什麼味道都有。所以莫北根本就不喜歡柏子煜,其實就是為了林森?
這話莫北大概也是第一次對人說,她嘣了一口氣,抿了抿嘴,後背靠著椅子,無力地坐下來。
兩個人相對沉默。
最後還是莫北先開口:“這件事情,林森並不知道,我也希望你不要跟他說。”
“他不知道手術費是你付的嗎?”我更加驚奇了。
莫北點點頭。
“你怎麼.......不告訴他,為什麼?”
莫北淡淡地說:“沒有什麼好說的.......我匿名替他交的,跟他說是愛心人士,跟一直資助著他的那個人一樣,做了好事不願意說出姓名。”
“你傻啊?你替他做那麼多事,為什麼不告訴他呢?”我反問。莫北搖搖頭:“我是一個窮學生,拿什麼替他交那高額的手術費呢?如果他問我,我怎麼回答?回答他我給人當情人嗎?陪睡嗎?賣嗎?他現在這樣的身體,他承受不住的。他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夠活下來。”
我聽了他的話,心裡無限的感傷。彼時莫北還不知道林森的生命已經快到了盡頭,她對他充滿著希望。可我又不能夠直接告訴莫北,只能忍在心裡。
忍不住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他也喜歡我......如果一旦挑明瞭關係,他對我會有更多要求,會更加的忽喜忽悲。還不如就保持這樣,淡淡的....他盼望著我去,卻不是要求著我去。”
那一瞬間,我明白了莫北的意思。
捅破了窗戶紙,成為了男女朋友,對於現在重病的林森來說是不適合的。
我沒有再勸莫北,起身結帳走了。
林森的手術日期被定在下個月一號,進手術室之前,我和莫北都陪在他的病床前。
他看我幾眼,又看了莫北幾眼,好幾次嘴唇動了幾下,卻硬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直到最後,醫生通知要推進手術室了,他才忽然叫莫北:“學姐——”
莫北看著他,笑著“嗯”了一聲。
林森說:“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能再活著出來了..........”“不會的。”
林森又說:“有句話,我怕我現在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我很想活著,陪你去做很多你想做的事情,我想問你.....你會同意我陪嗎?”
莫北眨了眨眼睛,一滴豆大的眼淚從她的眼睛裡滴了下來,但她的臉上卻是笑著的:“你傻不傻啊?”
“問這個問題,很傻嗎?”
莫北笑道:“當然傻了,你以為呢?我肯定願意啊,你還用問嗎?你放平心態進去,等你出來的時候,我就在這兒等著你。”
林森一臉的欣喜,確認問道:“真的嗎?”
“真的,我沒有騙過你吧?”莫北伸手摸了摸林森的頭,輕聲說:“去吧,林森,我在這裡等你。
林森點點頭,說:“好的,學姐。”
我和莫北站在走廊裡,看著林森被推進了手術室,手術室的門開了又關,紅色的燈亮起來。
在莫北眼裡,林森剛才說的話——是承諾。而對於我而言,那卻是——遺言。
我很想最後對他說點兒什麼,但事實上我一個字也沒有說。
因為根本無從說起。
靈靈和隱心的影子出現在走廊裡。
他們極少在大白天出現,所以身體是影子狀的,而且很淡,聲音也很輕:“手術需要多久。”
無錯書吧“聽醫生說,要十多個小時呢。”我回答。
我說的話被莫北聽到了,她以為我是在跟她說話,回覆了一句:“我知道,我會一直在這裡等著他的,你要回去休息一下嗎?”
靈靈說:“十多個小時,那咱們也用不著這麼早來吧?大白天的,我實在很難受。”
隱心卻不同意,建議道:“咱們到手術室去等著,這麼大這麼複雜的手術,隨時都有可能出意外。如果他的身體耐受不住了,說不定.......”
“好吧。”靈靈聳聳肩。
我一直目送著他倆進了手術室。
心裡想,幸好林森沒有鬼眼,看不見鬼。否則剛進手術室還沒有麻醉,忽然就看到兩隻厲鬼飄進來,豈不是嚇都要被嚇死了?
“你怎麼了?你在看什麼?”我被莫北用手推了一下。
她本來不是一個陰氣重的人,是被我坑了以後才沾了些陰氣。時間過去這麼長了,而且現在又是大白天,大概她又不能見到鬼了吧。
我搖搖頭,說:“沒什麼。
莫北重重地吸了一口氣,輕輕地說:“他一定會沒事的。”“他........”我話到邊又咽了下去,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TMD柏南修,為什麼非要讓我做這種事情?簡直就是在折磨我的心。
一整個上午,莫北都在走廊裡走來走去,她的神情一會兒嚴肅,一會兒忐忑,一會又滿臉手的悲傷,甚至坐在椅子上掉眼淚。
看她這個樣子,我都能想象得到她內心的折磨。
中午我倆誰也沒有吃東西,一直到一點多的時候,我才發覺自已的肚子很餓。去買了些小吃,遞給莫北,她衝我搖搖頭。
我說:“我知道你擔心他,但是也不能不吃東西啊。他做手術還得好幾個小時,別等他出來了,你就餓暈了。”
“餓一天餓不死的。”莫北一點都不聽勸。
我知道她這時候的心情,也不再勉強她,自已坐在角落坐著吃了一些。
又是兩個小時過去,莫北終於坐在椅子上沒有動了,安靜地等。
我倒了一杯水給她。
她平靜地接過來,喝了一口,問我:“你知道我現在的心情嗎?”我點點頭:“算了解吧。”
“得了吧,你怎麼會了解?”
我笑道:“也許不會完全感同身受,但是,我奶奶當初生病時,我就陪在她的身邊。村裡面能借錢的,我都借遍了,大家也都知道我們家大概還不起,大錢肯定不願意借,能借出來的,算作是獻愛心了。只有平時對我們最好的隔壁兩家,願意拿些錢出來。但是......遠遠不夠。因為不夠錢,所以我奶奶的只能採取保守治療,最後死在了我的面前.........”
莫北點點頭,苦笑道:“我現在相信,你能理解了。
我也跟著苦笑了一聲。
莫北接著說:“我剛才一直有一種感覺,我覺得,他這一進去就不會再出來了,我的心裡很慌,但那種感覺過後,我又覺得不可能,給自已信心,覺得他一定能行。聽天由命的感覺真是不好.......我已經不知道自已還能做些什麼才能使他活命的機會再增加一些。”
我安慰道:“你已經盡力了,真的。”
“可我能做的依然有限,我現在還是隻能等。有點後悔,有些話我沒有對他說......也許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了。”說到這裡,莫北忽然抬起手,捂住了自已的臉,肩膀輕微的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