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觸及那抹粉色的同時，盛衍恍惚間，似乎又聽見了那個聲音。

“救救我。”

細微的，虛弱的，卻似乎永遠都充滿著希冀的求救聲。

那聲音像是從某個方向傳出，又似乎一直都只是在他腦海深處迴盪。

那團漆黑的物質也不知從哪出現，只是在某個瞬間就出現在了他眼前。

順著它們找到的那些源頭都十分模糊，甚至仔細去想都是莫名奇妙，像是天馬行空的夢境，沒有可以找尋到的邏輯。

它似乎一直都存在於自己的身側，就像是那永不停歇的求救聲，只是因為那無形的屏障的消失終於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但那層屏障的消失，似乎又是有跡可循的。

新世界因為神明的成長迅速擴張。

神明還未完全長成，而一個盛衍已經不夠整個世界的運轉。

於是真正掌控著這個世界的真神與系統製造出了更多的盛衍。

而作為被切割的主體，盛衍不知何時成為了他們。

也是因此，那求救的聲音也不再只有一道。

於是在某一天，他伸出手，手指觸碰到了那本該無形的混沌。

他終於將它從無盡的黑暗中救了出來。

那一直未曾停歇的求救聲也終於戛然而止。

——

那脆弱的，半透明的粉色觸鬚看起來實在太過虛幻，像是隻要觸碰上去，它就會直接消散。

剛才的掙扎似乎就已經用光了它所有的力氣，但在盛衍指尖與之觸碰的時候，它還是掙扎著纏住了他的手指。

那過於細微的觸感讓盛衍愣了片刻，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珍而重之地將小小的觸鬚捧到了手心裡。

這一刻，紛亂的思緒終於平復，那些在黑暗虛無中孤寂許久的記憶徹底離他遠去。

——

新世界並沒有因為真神的消失產生任何動盪。

世界誕生初始時由系統植入的規則還在持續執行。

面帶微笑的年輕修女走在空曠的走廊上，略顯拖沓的腳步僅有一瞬，很快就被悠閒與輕快取代。

與其他只是路過的升職人員不同，年輕的修女並未匆匆路過那些分佈在走廊兩層的大門，反而是在第一扇緊閉的門前停下了腳步，隨後輕鬆推開了那扇緊閉的大門。

與空曠的走廊不同，這些始終緊閉的大門背後的空間中，是滿屋與外界裝潢格格不入，像是貨架般的巨大鐵格。

這些鐵格之中，則是幾乎全都被各種各樣的人影填滿。

修女對於這屋中的存在並不陌生。

她在神殿中的其中一樣工作便是每日確認這些房間是否正常。

這一片走廊上所有的大門背後幾乎都是大差不差的景象。

唯有最接近盡頭的那一間有些許不同，但這些算不上多大的不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除了長得一樣，外貌比較好看以外，那個房間中和其他房間都一樣，裡面躺著的都只是一群活著的屍體而已。

修女的視線在房間那些躺在鐵格中的屍體上快速掠過，面上顯出幾分悲憫，又很快歸於平靜。

而在她視線無法觸及的地方，那些屍體的頭頂還有正源源不斷出現像是霧氣的淺淡黑色，又被牽引著朝著同一個方向聚攏而去。

在確認了屋內一切正常之後，修女又將房門重新合攏，重新邁步向前，走向下一個房間。

重複的工作枯燥乏味又極其平淡，

走廊兩邊大敞開的一扇扇沉重大門隨著修女斷斷續續的腳步聲被開啟又重新合攏。

不消多久，修女的工作便已經走到了尾聲。

最後一扇雕花大門距離走廊的最深處依舊有一段不算太短的距離，修女記得自己老師曾經提起過，即便是教堂現任大主教也沒有前往那裡的資格。

這麼想著，修女在最後一扇門前停住腳步，沒有立刻推開眼前的大門，而是略顯好奇地朝那個據說連大主教也沒有資格踏足的方向投去一眼。

不過緊跟著她面上的探究之色就消失殆盡，年輕的小侄女迅速收回視線，抬手按上大門。

然而這一次，不等她用力，大門就自己從內部被開啟。

修女來不及反應，迎面遇上了正準備從房間離開的盛衍。

視線觸及那醒目的金髮碧眼，和自己並不算陌生的長相，一時間許久未曾有過的複雜情緒與混亂的思緒充斥腦海，修女瞪大了雙眼，徹底呆愣在原地。

眼前這人分明就是那本該躺在門後的，數百具有著完全相同長相的屍體中的其中一個！

不知為何，修女對於眼前這人的記憶分明十分有限，卻在意識到對方死而復生之後感覺到了莫大的恐懼，以及一絲沒有緣由的心虛。

一時間，就連規則也沒來得及剝離她內心過多的情緒，難言的驚恐讓年輕的修女從四肢尾端湧上冰寒，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而那突然活過來的屍體卻似乎根本沒有自己被抓包的意識，竟然還微笑著朝她點了點頭。

隨後他沒再停頓，越過還呆愣中的修女，徑直朝著走廊深處走去。

直到盛衍的身形消失在走廊的盡頭，被徹底將負面情緒盡數剝離的修女才從兩眼發直，渾身僵硬的狀態中掙脫出來。

但情緒歸於平靜，在那之前因此而應激緊繃許久的身體卻遲遲無法恢復。

“得去告訴……”修女喃喃著想要邁步，卻在下一刻雙腿發軟直接摔倒在地。

剛才下意識的思緒像是被這一摔摔出了腦海，取而代之的則是因為突然的衝擊帶來的一陣嗡鳴。

修女恍恍惚惚看著前方已經沒了盛衍身影的走廊深處，耳邊轟鳴著無數尖利的叫喊，那似乎是她自己的聲音。

“殺了他們！”

“背叛者！”

“垃圾！畜生！變態！”

“真噁心！”

“怪物！”

“你們該死！”

“怪物去死！”

“去死！”

修女茫然地晃晃腦袋，而在她無從察覺的視角，大片大片的黑色像是濃郁的霧氣從她頭頂蒸騰而出。

那些黑色幾乎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其中，過了許久才終於散去。

而等到霧氣盡數散盡，年輕修女臉上的情緒也幾乎歸於完全的空白。

好半晌，眼神呆滯的修女才從呆愣中回神。

而此時的她已然將剛才的一切都徹底遺忘。

她遲鈍地從地上起身，沒有焦距的視線緩慢地移動許久，才終於找到了自己記憶中的方向，抬起腳，拖著腳步朝來時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