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

屬於系統的虛無空間中，充斥暴躁的滋滋啦啦的電流聲中，系統哪怕本該是無機質的電子音中也依舊滿含著不可置信。

大概是在之前就已經被解開了最後的那層遮掩，它沒再試圖用平板的話語掩蓋自己的情緒。

身為資料幽靈的盛衍微抬起頭，不太穩定的身形站在由無數資料組成的空蕩的空間中，碧藍的眼睛被亂碼遮蓋了原本的色彩。

他抬手指向自己身前，那片空間隨著他的動作顯出一大片像是被黑暗侵蝕的空洞，平板無波的聲線完全不受影響

“但事實就是如此。”

幾乎算得上是控制著整個無限世界的系統本不該如此脆弱，事實上哪怕是真正的揹負著世界的神明，也最多隻能對未成熟的世界種子造成影響而無法對系統產生多少干預。

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系統本身的完整。

黑暗透過那片空間蔓延到了盛衍身上，很快就將他眼中不斷跳動的那一片又一片的亂碼侵蝕。

他似乎對此一無所覺，睜著被黑暗侵蝕後變得黑沉一片的眼睛直直看著前方：“我就是你親手創造的漏洞。”

盛衍由真神和系統創造。

系統為盛衍的存在提供了一部分存在的支撐。

而他們製造出盛衍本來也不是無所圖。

他在系統提供的幫助下能一直維持絕對的理性，也不至於因為殘缺而消散，又是與當時還未成型的神明源於一體，是再好不過的中轉器皿。

在新世界剛誕生的時候，在另一半的盛衍，還未成為空元思，還只是一團混沌的無形的，被強制沉入無邊的夢境的意識的時候，在系統還在新世界中放入那個導致了之後一切悲劇的規則的時候。

盛衍因為本身的特殊，在新世界的那段時間從來也不僅是一個擺設，而是一直在作為中轉站被使用。

源源不斷的源於人類的惡意經由祈禱被他捕獲，又送到了當時混沌的幼小神明口中。

系統的資料光屏開始扭曲，資料流在那些光屏上不斷閃爍。

一道道黑色的裂縫出現在這片虛無的空間。

每一個裂縫中都有一雙碧藍的眼睛在朝內窺探。

那是所有曾出現過的盛衍眼睛的顏色，在這樣堪稱詭譎的的情況下，卻又似乎是另一種模樣的藍色，一種冰冷的，無機質的藍色。

在那片濃稠到讓人暈眩的黑暗中傳出了同樣屬於盛衍的嗓音，伴隨著滋啦滋啦的暴躁電流聲：

“我們的靈魂很好用不是嗎？”

系統本該是沒有眼睛的，但是在察覺到那些從裂縫處出現的窺伺，注意到其中的無數雙碧藍雙眸的時候，哪怕本該是隻存在於概念中的系統，作為一個本該又無數流竄不斷運算的資料構成的算不生生命的存在，竟然也有了一種種自己正在與那雙眼睛對視的感覺。

同時，那些被刻意遮掩的資訊也隨著這些眼睛的出現一同出現在系統愈發混雜的資料流中。

系統一瞬間就讀出了那些一直存在於自己資料中的，卻被那些漏洞損壞後無法檢視到的資訊。

人產生的情緒，尤其是負面的情緒，確實是一種十分可觀的能量。

同時也是在不斷誘惑著人類吃下那顆蘋果的毒蛇。

殘缺的靈魂不可能永遠維持著殘缺的狀態，在不斷地使用中，當時用作中轉站的盛衍要麼會趨於完整，要麼就會在不斷地消耗下消失殆盡。

在當時，盛衍無數次地被那些惡念填補，開始思考，開始完善自己的時候。

依舊是系統無數次地將他切割分離，又重新變回無法理解惡念的殘缺。

而在當時的新世界中，他們管這叫做迴歸純善。

至於那些被分割下來的一部分，則是被系統在經過了數次的清理之後，重新作為能量歸為己用。

但不管是當時的盛衍，系統亦或是真神，都沒有想到

那些被切割下來的屬於盛衍的一部分，本已經在他們產生的時候便已經成為了當時盛衍靈魂中的一份。

被分割下來的靈魂被一遍又一遍地清洗，他們的本體卻始終因為本身的特殊的一直存在。

受盡折磨，無法死去。

於是這些源於本體的碎片便也無法死去。

無數的碎片被系統在執行中被攪碎成了更加細碎的碎片，被不斷使用不斷消耗。

可是它們還沒有死去。

而只要無法死去，靈魂，哪怕是已經成為了碎片的靈魂也還是會朝著完整去靠攏。

所以，是的。

在系統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在不斷被使用和消耗的情況，在曾經的屬於原本的自我被一次又一次地清除掉了記憶的情況下。

在它們的本體帶著還未成為神明，但已經成為了空元思的另一半逃離了那所謂的完美新世界之後。

在它們的本體和系統達成了交易，將懵懂的空元思送離了這個世界，而自己也在和系統交易，以消耗自己的代價，再次被分割離開之後。

它們還在不斷成長。

它們渾渾噩噩，幾乎只有本能。

但他們一直都在成長。

他們像是無數顆被灑下的菟絲子的種子，在系統這棵龐大而強悍的巨大樹木之中紮根，靠著汲取它的養分不斷生長。

“滋……滋……”

系統原本還能使用的語言功能似乎也因為這讓它過分悚然的真相徹底失去了最後的運轉能力。

強大如系統被從外部破壞的可能性是極小極小的。

但是如果是他自己主動將病毒納入體內，在無知無覺中任其成長，自然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們悄無聲息地用自己在無數次被清理攪碎了情感理智和所有的一切，卻又一次次因為無法死去重新成長出的情感侵蝕著系統，一直到原本連細碎的殘渣也不是的脆弱渺小成長到與系統糾纏在一起，任它在如何排查也找不出原因。

直到現在。

巨大的，已經無法填補的漏洞被撕開。

這些被扔進了真正虛無地廢棄品們，徹底放棄了隱藏。

他們破開了那些圍攏在系統空間中的防護，遵循著從誕生以來就一直存在的在初始的慾望，朝著系統空間中存在僅剩的本體湧來。

盛衍看著前方，被那些黑暗侵蝕的眼睛重新低垂了下來。

破碎的空間裡，那些眼睛同步著他的動作，緩緩眨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