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雙餉，炮兵得是五倍軍餉。

誰給錢，給誰賣命！

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這價格嚇跑了所有人，罵罵咧咧的，大罵比湖南人還黑。

第一個願意掏錢的，是周天受。

他不但判斷的很對，石達開猛攻了他一天，雙方都損失慘重。他現在接制徽州、浙江的部隊，核心還是他從江南大營帶過來的一千多人，壓力很大。

石達開跟他打了一天，周天受連夜在附近楊家山添築三座大營，判斷石達開肯定還會來猛攻。他需要三門大炮守這三座大營。

周天受僱了一百個人，不但每人發了5兩銀子，而且答應打完仗在給5兩。另外每顆炮彈都單獨算錢。

“我可一分錢都沒多要。這開花炸彈，你去上海打聽打聽，一顆就得一百兩。”

其實沒有這麼貴，劉勇強打算當奸商。

這個當他們不上也得上，李鴻章剛到上海的時候，買一顆從英國炮船上偷來的很普通的十二磅炮彈都花了三十兩銀子，買一萬粒最壞的銅帽十九兩銀子。所以後來生出自已辦軍工廠的念頭，要是洋人良心一點，估計李鴻章肯定是造不如買。

劉勇強基本是廠家直銷，科利伍德羅賣給他的是一顆10兩銀子，含淚淨賺90兩。

也不能一味賺錢，交代炮隊：“打一顆開花彈，夾雜幾顆實心的，別那麼實在。”

炮彈現在金貴，打一發少一發。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打多了傷身體！”

“哦。可我們不會校炮啊！”

“還校什麼校，炮門對準了就打。那麼大群的人，還能打不中。”

靠炮門瞄準，肯定打不準，但得分情況。兩三百米，用不上測距儀。

剛好別人掏錢，放他們去練練經驗，既然不懂數學，那就只能靠經驗了，將來手指量一下就能打中的話，就有李雲龍手下炮手的水平了。

周天受含淚帶走了三個炮隊。每個炮隊十人，劉勇強附送了100個火槍隊，不是好心，而是為了保護炮隊安全，十人操作大炮，100人防守陣地。關鍵時刻，他可不太放心周天受的綠營兵，萬一他們跑了呢。

第二日，樟樹潭炮聲隆隆，到中午就結束了。

傳來訊息，周天受大勝石達開，同夏炮隊的品牌徹底打響，下午訂單多了起來。

徐知府被一群將領逼著，不得不接受了劉勇強的黑心價，每面城牆上配了三門炮。

一連三天，石達開全面猛攻。他親自圍攻樟樹潭，甚至分兵攻打了北邊的浮石渡，試圖調動清軍。可惜都被打退，開花彈瞬間爆發出來的恐怖威力，讓第一次見識這種炸彈的太平軍士兵畏懼不前。

太平軍的攻勢終於結束，石達開開始全力加固營壘。

周圍鹿鳴山等高地，全都在太平軍手裡控制著，深溝堅壘，死守不出。

衢州總算能安心下來，緩口氣了。

“石達開這是什麼打法？”

劉勇強有點疑惑。太平軍一般遇到堅城，很少長期圍攻，打不下來就流竄。

“看來對衢州志在必得！”

饒廷選說道。

這種打法確實像非攻下城池不可的樣子。聯營幾十座，蔓延幾十裡，包圍一座府城。

“如果志在必得，為何圍三缺一。”

圍三缺一當然也是為了奪城，但也給了援軍救援的機會。如果能嚇走守軍，當然可以圍三缺一，現在守軍兵力充足，已經有死守的架勢，還圍三缺一就有點腦子不對勁了。

“背面有福興將軍守著，他也圍不住啊。”

八旗兵駐守浮石渡，這些天石達開並沒有去進攻，但福興還挺有種，兵分三路馳援三座城外大營。

只是城裡各支部隊依然無法完美配合，否則有可能抓住機會，追擊敗退的太平軍，徹底扭轉戰局。

之後局勢變得僵持，太平軍不斷加固營壘。

更讓人看不明白了。

“這不像他以前的打法。堅城難以攻下，為何不分兵他處。北上嚴州、杭州，東邊寧波、紹興他都不分兵去打，就跟清軍在衢州死磕。”

衢州自古有鐵衢州的美名，康熙時，三藩之亂衢州其他城池全都被攻破，唯獨衢州城安然無恙。這裡其實沒有特別艱險的地勢，但城中有一座府山，城是圍山而建，城牆堅固，制高點在手，當然比進攻方更有優勢。最大的地利是這裡位於山區，交通不便，敵人很難長期圍困，因為他們也需要軍糧。

饒廷選搖了搖頭，確實看不懂。

劉勇強隱隱感覺有些不一樣了，或許是時代變了。

過了幾天，南方的處州遭到攻擊，是石達開同族的石鎮吉領兵，劉勇強明白了。

“或許他根本做不到。”

圍點打援，高效機動，這些大開大合的戰術，需要精銳的部隊配合。石達開的部隊中當然不乏精銳力量，可是他未必敢用這種戰術，因為人心啊。他跟洪秀全分裂了，洪秀全是精神領袖，軍心不可能像以前那麼統一。分兵出去，很難保證人還會回來。除非分出去的是自已的嫡系。

“所以這不是圍點打援，圍點打援一定是四面合圍，圍而不打。而是打也打不動，走也走不了。”

福興那幾千八旗兵此時是石達開的心病，那些人可是從江西一直跟著他打到了現在。面對騎兵這種機動兵力，太平軍始終沒有好辦法。向榮可以一直跟著他們從廣西打到南京，然後在南京建立江南大營，雖然向榮的水平也好不到哪去，但太平天國的無奈也盡顯無疑，在最巔峰時期，也拿騎兵沒有好辦法。

“處州丟了！”

饒廷選跟劉勇強通報了一下新的戰況，石達開親信石鎮吉前幾日帶了幾千軍隊，翻過小道進逼龍游。周天受命明安泰帶杭州八旗1500人，走水路支援，搶先一步進駐龍游，阻截石鎮吉。結果石鎮吉虛晃一槍，快速轉向處州方向。遂昌、松陽等縣相繼失陷，三日攻陷處州府城。

處州丟失劉勇強能理解，清軍主力都被吸引到了衢州，東面有周天受從江南大營帶來的精銳，石達開只能南下。南面處州相對空虛，既沒有大軍，更沒有大將，丟失是正常的。

“這下有好戲看了。”

饒廷選意味深長。

“什麼好戲？”

“處州丟失，朝廷該著急了。”

清廷一直著急，現在的亂象，就是慌亂的表現。地方文官肯定是一個勁的催促援兵，朝堂上的咸豐和那群大臣，不斷遙控指揮，從江南大營調人，從浙江調人，連上海鄉勇都能拉來打仗，這是把能拉過來的軍隊都拉過來了。

“其實眼下缺的不是大軍，而是大將啊。”

福興鎮不住場面，這讓劉勇強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味道，時代變了。要是放在康熙時，周天受這種漢人將領敢跟福興這樣的八旗將軍說個不字？可現在周天受就是不給他面子，福興也毫無辦法。

此時三股勢力，其實已經配合的很好，也有相互救援的舉動。但是想要主動出擊，就做不到了。周天受防禦東部，很難調動饒廷選去幫他，福興坐鎮北方，也調不動周天受的人。可以說防守有餘，進攻不足。缺一個能鎮住場子的大將居中指揮。

饒廷選嘆了口氣：“徐知府哪裡有些訊息。浙江巡撫坐鎮省城杭州，上奏朝廷希望派和春的副手張國樑過來，朝廷下令和春照辦，和春不想放任，說他眼邪口歪，言語不清，急切竟難就道。需要張國樑坐鎮江南大營。”

和春坐鎮江南大營，再讓他負責浙江防務，救援浙江，急切間連道都走不動了。

“皇上讓湖廣總督官文派湘軍李續賓回浙江履職，官文說陳玉成盤踞麻城，斷絕要道。兩三月都過不來。”

李續賓立功已經升到了浙江布政使，俗稱藩臺，但一直在湖北作戰。

“這是被石達開的名頭嚇到了啊！”

周邊高階軍官都不敢來，因為石達開在這裡。劉勇強感慨，都怕打了敗仗吃官司。

處州失陷的情況，再次嚇到了清廷，一股腦往這裡塞軍隊。這裡可是浙江，財賦重地，別說這裡被佔了，就是被太平軍流竄幾個月，就徹底糜爛了，清廷恐怕江南徹底不保。

和春從江南大營抽調周天受的弟弟周天培總兵帶1000兵勇，副將郭啟舉帶1000人、副將和順帶1000人增員，鄧紹良派遊擊吳再升及所帶1000人，江西巡撫耆齡總兵李定太過來支援。人已經夠多了，衢州不需要這麼多兵力，周天培赴龍游與周天受匯合，吳再升前往壽昌，和順駐防嚴州。

周天培是雲南鶴麗鎮總兵，周天受是福建漳州鎮總兵，不過這兩兄弟一個沒去過雲南，一個沒去過福建，兩人是四川巴縣人，一路靠打太平軍升到了總兵，帶的兵也都是各路湊起來的，以四川兵為核心。

但依然沒有一個大將統籌浙江兵馬。福興地位夠高，但沒人服他，都覺得他能力不行。周家兄弟是總兵，資歷還比不上饒廷選、明安泰，更沒人服他們。

圍城即將一個月時，饒廷選興致勃勃來找劉勇強：“你猜誰出山了？”

“曾國藩唄。”

除了曾國藩誰還能是誰。

“你怎麼知道？”

劉勇強不由白了他一眼，如果他問誰要來，劉勇強未必猜得到，他說出山，那除了在家裡跟老爸守喪的曾國藩還能是誰。

曾國藩鎮得住場面，他是兵部尚書頭銜，周天受這些人都被他節制過，饒廷選這些人，也不敢跟這種能帶兵的文臣大員抗衡。

就剩一個福興了，他是八旗將軍，可不會給兵部尚書面子。

“那福興呢？”

“調走了。”

“還罷官了呢！”

饒廷選不無得意，那個福興盛氣凌人，也有今天。

饒廷選告訴劉勇強，浙江巡撫晏端書奏請，將周天受賞加提督銜，督辦浙江防剿事宜，在曾國藩抵達之前，周天受全權負責浙江軍務。然後以福興堵截不力，讓太平軍攻入處州府為由，拔去花翎，革職留任，將其所部一半交周天受調遣，自帶一半回駐玉山。衢州戰守事宜交饒廷選、兵備道繆梓辦理。

劉勇強還是挺意外的，因為福興剛打了一場勝仗。

處州失陷之後，周天受兄弟倆帶兵奔赴處州，龍游交給明安泰防守。衢州這邊，福興將府城防衛全權交給饒廷選，他帶著騎兵對付襲擊浮石渡的太平軍，保障衢州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道。

福興將太平軍主力牽制在浮石渡，饒廷選分路進攻浮石渡北岸太平軍，馮日坤、楊國正等一起出擊，正面擊潰太平軍。副將張騰蛟趁太平軍後路空虛，燒燬太平軍營盤，太平軍軍心大亂，龔家埠、花園岡等地11座營壘先後被摧毀。

這樣一場大勝，結果迎來的是罷官，摘走頂戴花翎。

讓人不勝唏噓，劉勇強強烈感到，時代真的變了。八旗將軍鎮不住漢人將領，朝廷為了給曾國藩讓路，不惜罷免陣前八旗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