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睜眼。
天初陷入沉默。
他在想是不是自已死法有問題，難道說那不是什麼消蝕藥劑，而是轉生藥劑？
這一世他換了個死法，從28樓跳下來。
為什麼是28樓呢，因為第一世高中的時候有個同學從28樓跳了下來。
天初一直好奇他為什麼要從28樓跳，那麼高，他不怕嗎。
這次他逝了一逝。
大概是因為，摔到地上的時候感覺不到疼痛？
嗯，更多的，應該是絕望吧。
……
睜眼。
逝了。
……
逝了。
……
不記得是多少次醒來。
天初看著這排鐵欄圍牆，輕嘆一聲。
回到家，天初磨了會菜刀，砍斷了自已的脖子。
……
醒來。
天初已經徹底明白了。
這是一個無休止的輪迴。
無論他以何種方法死去，都會再次回到最開始的起點。
天初原以為，上天給了他重生的機會。
沒想到，上天給他的是永生。
這簡直是世間最可怕的刑罰。
即便已經經歷了那麼多世人生，天初早就波瀾不驚。
但此刻他還是在內心深處感到一陣深深的恐懼。
面對那無限的輪迴，他該怎麼在那無限的時間中活下去？
他是世界上死亡次數最多的人，也是離死亡最遙遠的人。
他嘗試了很多種死法。
不論是安樂死，還是死後將自已冰凍。
都沒有用。
他依舊會重新醒來。
他怕了。
看著眼前的幼兒園，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恐。
……
“天初，你想上幼兒園嗎？”
“你現在想不想上學，想上我們就上，不想上的話就再等一年。”
“不！不！不！”
在母親驚恐的眼神中，天初一頭撞死在牆上。
……
“天初，你想上幼兒園嗎？”
“你現在想不想上學，想上我們就上，不想上的話就再等一年。”
“不不不！不要說了！”
……
“天初，你想上幼兒園嗎？”
“你現在想不想上學，想上我們就上，不想上的話就再等一年。”
“不要說了！我求你不要說了！”
……
“不！你不要說！”
母親張了張嘴，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你現在想不想上學，想上我們就……”
“別！別說了！”
他一個勁搖頭，捂住自已的腦袋，拼命地後退。
“不，我不想，我不上學，我不上學……”
……
他在精神病院裡，看著那些看上去和他一樣正常的人。
感到一種陌生的怪異，荒謬。
這個他生活了幾輩子的世界，此時竟是那般陌生。
“怎麼辦……怎麼辦……”
其他病人經常可以看見天初站在窗邊，望著天空，嘴裡重複著一句意義不明的低吟。
一天，窗邊站著另外一個病人。
天初沒有理會。
只是站遠了一些，繼續望著天空出神。
“你在看什麼？”
許久，那人開口說道。
天初思索了一會，“什麼都沒看。”
那人想了想，點點頭，“世界終將走向消亡，所以什麼都看不見。”
聞言，天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暗道這人什麼毛病，神經病？
哦，他本來就是精神病人。
果然思維不同於常人。
無視他，天初繼續看著窗外走神。
過了一會，那人又問，“你在想什麼。”
天初隨口說道，“什麼都沒想。”
那人先是疑惑，隨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最後緩緩點頭。
“世界本就是虛無，所以什麼都想不到。”
天初並不想去理解一個精神病人的思維，於是沒有說話。
那人誇讚道，“你真是睿智。”
天初嘴角一抽，這話一聽就是罵人的吧，這麼一本正經的樣子，差點以為在誇他了。
幾天裡，這人都會來到這個窗臺，和天初有一茬沒一茬地聊天。
“人死之後，一切都會結束嗎？”
兩人正發著呆，精神病人突然問道。
結束？
天初苦笑，
“要是結束了還好說，沒結束那才可怕。”
精神病人奇怪道，“以一般人的想法看，沒結束那不是更好嗎？你怎麼會覺得可怕？”
說著，他突然意識到什麼，“哦對了，你是精神病人，真是不好意思。”
天初沒有在意後半句話，問道，
“你說，如果一個人死亡後，就會回到最初的原點，會發生什麼？”
精神病人很是認真地思考了一會，
“會重生？”
“然後呢？”天初繼續問。
精神病人又想了很久，“一個人註定不能無限地存在，那麼他一定會死。”
“但死亡就意味著重生。”天初補充。
“我明白了！”他恍然大悟，“重生就一定死亡，死亡就一定重生，這是無限的輪迴！”
天初沉默。
精神病人低頭思索了一會，“不，不對。”
“怎麼不對？”
“輪迴也是虛無，輪迴也註定破滅，所以重生不是死亡。”
他一本正經道。
天初皺眉，果然他就不該跟精神病人說這個。
精神病人接著說道，“只要不死亡，輪迴便不存在。”
天初猛地一怔。
只要不死亡，輪迴便不存在？
是啊，重生意味著死亡，死亡意味著重生。
可換個說法，重生才會死亡，死亡才會重生。
那麼只要不死亡，不就沒有輪迴了嗎？
天初緩緩抬頭，目光灼灼，“你真是個天才。”
說完，天初一頭撞死在牆上。
……
“天初，你想上幼兒園嗎？”
“你現在想不想上學，想上我們就上，不想上的話就再等一年。”
已經記不清是多少次聽到這句話。
但他已經不再恐懼，不再顫慄。
他輕輕向前一步，邁出圍牆下的陰影。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