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轉涼,各地考生陸續進京,參加明年開春的會試。
算一算時間,二叔應該也差不多到京城了,宋九黎讓人提前把金獅巷的房子清掃乾淨。
十一月初,宋文遠一家抵達京城,入住金獅巷。
同行的還有書院的十五位學子,考慮到大家並不富裕,宋文遠便讓管家在附近找了一套二進的院子,大家合住。
這時,最後一批柿子和冬棗也採摘完畢,宋九黎讓人送一批到金獅巷,又陸陸續續往金獅巷送花苗,讓陸氏裝扮院子。
“爹,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阿黎呀?”十二歲的文霞,長得珠圓玉潤,性子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活潑。
宋文遠皺眉,“都說多少次了,不要直呼公主名字,你可以叫二妹,可以叫公主,不能直呼名字,你怎麼就是記不住呢?”
三十出頭的宋文遠,滿臉嚴肅。
文霞吐吐舌頭,“這裡又沒外人。”
“禍從口出。”陸氏也不贊同,“等女官來了,我們一家先學學規矩在出去,省得給二姑娘添麻煩。”
雲章吃著棗糕,“要是大哥也來,我們應該有機會進宮開開眼,可惜了。”
出發前兩天,大哥突然生病了,臉上、身上長了很多疙瘩,還高熱不退。
府醫治了兩天,溫度才降下去,但身上的疙瘩,消了一批又冒出一批。
宋文遠臉上露出憂色,“也不知道雲川怎麼樣了。”說著,視線落在雲章身上,“寫信回去問問。”
雲章吞下口中的糕點,點頭去了書房。
京城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宋九黎來了金獅巷。
三年不見,無論是宋九黎本人,還是二叔一家四口,都變了很多。
大姐長成的小姑娘,性子依舊活潑,三哥內斂,嗯,二嬸的變化很明顯。
幾人高興中又帶著幾分剋制,直到上了飯桌,幾杯梅子酒下去,那點距離感才消失。
“二妹,當公主什麼感覺啊?”文霞拉著宋九黎的手,滿臉好奇。
宋九黎總結道,“責任重,不自由。”
文霞心疼的抱抱她,想安慰又不知道怎麼安慰。
“我大哥到底怎麼了?”宋九黎轉移話題,“二叔可知?”
“府醫猜測,雲川突然爆發水痘,可能跟他出遊時,睡的客棧有關,這種病可透過衣物、飯食等途徑傳染。
後面查到,以前的客人,的確有個人身體不舒服,去醫館詢問,才知那人身患水痘之症,來郡城求醫的。”
聽了宋文遠的話,宋九黎覺得,嫡親大哥運氣有點背。
想來大哥一定很遺憾,畢竟他可是想十六歲中狀元的。
“我還以為大哥路上耽擱了,沒想到是身體不舒服,爹爹和孃親都沒告訴我。”宋九黎有些生氣。
陸氏幫忙解釋,“大哥和大嫂也是怕你擔心。”
“大家都是報喜不報憂,我知道的。”宋九黎不再糾結,話題轉到雲章身上,“這段時間,三哥有什麼打算?若是想去學堂借讀,我可以舉薦一二,若是想在家,我便給三哥安排一位教習。”
雲章想了想,“去學堂吧。”
飯後,宋九黎讓人抬來一箱書籍,裡面是過往會試和殿試的題目。
她讓二叔和書院的學子好好刷題,不懂的可以先記錄下來再拿到狀元樓找人解惑。
離開金獅巷的時候,天色已經黑透,天空還時不時的飄來一兩片雪花。
之後的天氣越來越冷,沒多久京城便籠罩在皚皚白雪之中。
年關也隨之將近,宮中上下開始裝扮,一片喜慶。
年二十八,宋九黎往金獅巷送去很多年禮。
宮中的年夜飯,少了帝靖,帝后不免有些傷神。
守歲的時候,都提不起精神。
宋九黎拉著太子妃到城樓上,“往年都是皇兄點的祈願燈,今年皇兄不在,皇嫂替皇兄點吧,就當是為皇兄祈福,為天下百姓祈福。”
太子妃拿著火折,點燃祈願燈,沒一會兒,巨大的祈願燈緩緩升空。
“山河無恙,歲歲平安!”
太子妃對著夜空一字排開的巨大祈願燈,雙手合十,閉眼祈願。
她的願望很簡單,希望太子帝靖平安歸來。
開年之後,宋九黎再次降臨金獅巷,帶文霞和雲川去逛街購物,去皇莊或者去鳳凰山的時候也會叫上他們兩個。
三月份,會試開考。
這次運氣不錯,宋文遠上榜了,書院十五名學子,有十二人上榜,未上榜的三人心中失落,但也沒傷心。
因為來之前,他們就沒把握能考上,跟著參加,是想先攢個經驗,順便看看京城的繁華。
南荒郡的人,這次上榜的有點多,不過,名次很靠尾就是了。
但對他們而言,卻是天大的好事。
只要會試上榜,殿試正常發揮,基本就穩了,待考朝一過,選擇外放,做一偏遠小縣的縣令,總好過終身不得進寸,碌碌無為的好。
放榜之後,南荒學子備受矚目,尤其是白鹿崖書院,成為此次會試的黑馬。
除了國子監有這個實力,還沒有一個書院,共同上榜這麼多人的。
儘管他們的排名很靠後,但也是上榜了不是?
宋文崢的名字再次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他的詩搞再次被人提及。
甚至腦殘粉還收集了宋家老太爺的早年文章,看到那些經典之作,眾學子無不神往。
在他們看來,那是文學巨擘,是他們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此時,田裡的秧苗已經種完。
鳳凰山上,果樹開花,一片接一片,絢爛無比,很多學子慕名而來。
猜謎、對對子、作詩通關者,可進山賞花,出來時贈送一斤枇杷一斤青棗。
想參觀皇莊的同樣如此。
會試聚集各地英才,設定的門檻攔不住他們,所以鳳凰山、皇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有人逛完了,還留下詩稿,讚美鳳凰山的同時,對宋九黎的所作所為歌功頌德,說她品格高貴,敢為天下先。
第一次有人寫詩讚頌自已,宋九黎還覺得挺新鮮的。
這些詩中,不乏優秀之輩。
四月殿試,宋九黎光明正大參加,欽點探花的時候,皇帝遲疑了。
因為這一批學子,相對比較年輕,一個個風華正茂,才學也不相上下。
這種情況下,便是拼家世了,最後是琅琊王家的弟子摘下探花。
打馬遊街的時候,宋九黎也去看了,心境與三年前的完全不同。
那時,她是宋家九黎,而今,她是大鄴固國公主。
殿試的名次,除了三鼎甲有變動,其餘變化不大。
宋文遠和書院十二名學子的名次,依舊靠尾,但他們很激動很滿足,參加了瓊林宴後,又參加了朝考,結果出來後,很麻溜的申請外放。
他們很清楚,寒門學子,若無強硬後臺,此生的官路一眼就能看到頭,那又如何,至少他們的下一代,起點比自已高不是?
“二叔,你想外放還是留在京城?”
五月的鳳凰山,櫻桃、荔枝相繼成熟,宋九黎趁機邀請二叔一家來果園吃果,順便問他今後的打算。
“若留在京城,侄女可以安排二叔進六部,若是外放,侄女也不干涉。”
宋文遠想了想,“外放吧,先積累治縣經歷,在尋別的辦法,看能否升遷,若不是這塊料,以後回來教書育人,也能與學生談一談治縣之道。”
“外放的縣,大多偏遠落後,二叔可有想去的縣份?”
“侄女不必擔心,你二叔我已經做好心裡準備了,不管是去到哪個縣,都會腳踏實地,絕不墮了宋家的風骨。”
宋九黎聽言,也不再勸,“我們書院此次上榜十二人,加上南荒的其他學子,少少也有十幾個,這都算在爹爹的政績裡,不出意外,今年上京述職,爹爹可能要留在京城了。
屆時,祖母、祖父、還有太爺爺他們,肯定會一起上京謝恩。”
侄女的言外之意,宋文遠懂,但他意已決。
陸氏也想到了,當即說出自已的想法,“夫君,若是外放,你便自已去吧,雲章和文霞留在京中,我回梧桐鎮侍奉公婆。”
宋文遠沒想到妻子是這樣的選擇。
他沉默了良久,終是點了點頭。
宋九黎“……”
你們夫妻沒事吧?
兩地而處,很容易出問題的。
似乎看出宋九黎的想法,陸氏哈哈笑道,“二姑娘別瞎想,男人若是自已沒那個意思,任憑那些狐狸精怎麼勾搭都不會就範,若是有心,哪裡防得了?”
宋九黎一臉不可思議,“二嬸,你……”
“很意外是吧?”陸氏大笑,“這些年,我也不是白長年歲的,沒辦啊,妯娌是誥命,婆婆是誥命,只有我啥也不是,若是我還像當初那般不長進,哪裡還有現在的福氣?”
“二嬸大智若愚,侄女佩服。”
不止宋九黎不可思議,就連文霞和雲章都覺得震驚。
沒想到,這些話竟是從他們親孃口中說出來的。
六月中旬,宋文遠外放。
宋九黎、陸氏母女三人,大姑奶奶祖孫、二姑奶侄孫,以及書院的部分學子,均來到碼頭給宋文遠送行。
之後,宋九黎邀請眾人去鳳凰山採摘水果。
七月的時候,皇莊收割稻穀。
經過三年的政策施行,肥田之法大部分地區已經能夠熟練掌握,糧食的產量也跟著提高,雖然沒達到四百斤,卻也有三百七八的產量。
高產糧種有限,種植的郡縣不多,但每年增加的種植比例也很是驚人的,不出五年,即可覆蓋到各個村落。
榨油技法推廣不到兩年,各地的水磨坊陸續誕生,有的農戶為了省點加工費,便自已把豆子磨了好再送過去榨油坊,這樣能省下一筆費用,榨油坊也省去幾道工序,相互便利。
拜月節過後,京城開始大規模施工,為的是迎接明年十年一度的四國交流盛宴。
交流會上,大致分為文鬥和武鬥,除了這些,各國還會拿出本國特色寶貝亮相,彰顯國家的富有和強大。
朝會上,大臣們開始商討此事。
各郡物色人才,透過選拔之後進入京城,最後通關者可進入學生代表團,擔任‘志願者’的角色,未能入選之人,在外圍跑腿。
白鹿崖書院收到了邀請,由宋雲川作為代表,帶領南荒天才團進京。
宋文遠已經收到調令,年前入京述職後,等待朝廷安排。
京城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宋九黎見到了父母,三人激動的抱成一團。
侯府院落有人打掃養護,宋文崢夫婦一來,便可直接入住。
“三四年不見,阿黎都長成小姑娘了。”梁氏看著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兒,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
“嗯,比以前好看,也比以前氣派了。”
“阿黎是長了三四歲,可孃親還是同以前一樣,一點也沒變,反而比以前更好看,更有氣度了呢。”宋九黎向來嘴甜,誇完親孃又誇親爹,“爹爹也是,一身官威,看起來很威風。”
兩人被誇得心裡美滋滋。
當晚,一家三口在府邸涮鍋子,天南地北的聊著。
難得見到父母,宋九黎讓人送信回宮,便留在了侯府。
“阿黎,今晚咱們娘倆一起睡,娘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呢。”
母女兩人同床共枕,有說不完的話,直至半夜頂不住睏意才睡去,第二日娘倆去街上購物,回來時滿滿一車東西,十分開心。
三日後,梁氏才去金獅巷接陸氏母子三人。
侯府佔地面積很廣,看著是三進,其實每進都有很多房間,宋文崢夫婦住正院,陸氏母子三人住西院。
安頓好沒多久,慶安伯和程尚書府的帖子很快就遞過來。
梁氏帶著陸氏去走動,順便認識認識其他親戚。
又過了三日,宮中來人。
宋九黎不想走,但也知道不走是不行的,因為她不僅是宋家的女兒,也是皇家上了玉蝶的‘女兒’,不能一直留在宋家。
“哎……”
依依不捨的送走閨女,梁氏心情低落的唉聲嘆氣。
“陛下和娘娘對二姑娘如親生女兒,大嫂放寬心來,如今咱們在京城,想見二姑娘,讓人遞個牌子就成。”陸氏安慰道。
梁氏何嘗不明白?
只是親生的女兒,住在宮裡,想見一面還得地牌子,處的跟親戚似的。
她也清楚,女兒並非池中物,住在宮中,有帝后庇護才是最好的,可在情感上她還是很難受。
“二姑娘這般厲害,為國為民,我們應該為她感到驕傲才是。”
梁氏突然就笑了,“還是二弟妹想的明白。”
“大嫂這是當局者迷,若是換成我,我未必做的比大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