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勢說重不重,說輕不輕,必須靜養,我雖說只是斷了手,但其實在掙扎過程中也被傷到了腿,所以尚存一隻手以及一條腿能用,扶著東西慢悠悠下來走兩步還是可以的。
起碼我彎腰抄東西砸二蛋腦袋的動作可以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最後砸得她不敢進房,只在外面嚷著:“小淵你別激動,牽動傷口不好。”
我雖然內心覺得男人打女人是個有違祖宗的決定,但是想到自已這十年就這麼白費了,自尊心讓我不得不生氣。
反正二蛋武功高強,根本不怕砸。
我又氣又累又傷心,天快亮時,終於趴在新送進來的枕頭上哭著哭著睡著了。
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原本對我不屑一顧的小廝急忙將盛水銀盤舉過頭頂,恭恭敬敬地送到我面前,另一個小廝衝上前,體貼細緻地將我扶起身,放好靠背的軟墊,然後雙手遞上梳洗用的熱手巾和青鹽。我迷糊片刻,往外看去,門口居然站著一串的俊俏小廝,手裡捧著各色粥水點心玩意,低眉順眼,連大氣都不敢出,只等著上前侍候。
我認真端詳這些小廝模樣,幾乎都是肌肉強壯倒三角身材,似乎都是某人品味中的美人兒。心裡越發無名火起,隨便刷洗幾下,丟開手巾喝問:“她在搞什麼名堂?”
“美人”們的眼睛齊刷刷地往窗外看去,抖了一下,然後齊刷刷地轉回來,齊刷刷地回答:“奴才們侍奉不周,是奴才的過錯,請老爺息怒。”
我狐疑,轉身去看窗外,卻沒看到人。
臉上的易容被二蛋抓了一塊下來,我也不想再遮,便用藥物全部卸了下來。沒過多久,昨日看守我的兩個黑衣女護衛忐忑不安地走進來,先是你推我一把,我揉你一下,遲疑片刻,雙雙跪在我床邊,齊聲道:“小的有眼無珠,衝撞了老爺,請老爺恕罪。”
我知道是某人安排,氣得深呼吸幾口氣,緩緩道:“扒高踩低是人之本性,你們不過奉命行事,不過言語衝突了幾句,若是有罪,下令者罪加一等!快快起身離去!”
她們倆對視一眼,再道:“謝老爺寬宏大量,恕不知者不罪!”
某人樂悠悠地轉到門口,抬腿想踏進房門,我再次抄起枕頭砸過去,然後皮笑肉不笑地對倆黑衣護衛道:“首先,罪懲首惡,沒有連帶的,其次,我根本不是她夫君!不是你們的老爺!你們去叫那不要臉的別攀親認戚!胡言亂語!”
二蛋臉都黑了,隔著門嚷:“你怎不是我夫君?”
我叉著腰虎著臉問她:“咱們小時候是口頭定過親不假,可三媒六聘呢?天地證人呢?官府文書呢?沒過門就不算成親,你那點能證明我是你夫君?”
二蛋氣得一拳把門給砸了。
兩個女護衛見主子吃癟,不敢久留,急忙告退。美人小廝們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臉都紅了。
我努力大口吃飯,爭取早日康復閃人!
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吃飽休息時,八九個穿著打扮各異、容貌美醜不一、年齡大小不等的男人,紛紛湧了進來,自報家門卻是赤焰教教中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勾陳、騰蛇、饕餮、必方、混沌等禽獸部門女教徒的家屬,具體幹什麼不清楚,反正是奉旨來給教主做說客。
二蛋在窗外親自督戰,投以鼓勵目光,他們像打了雞血似的,卷著袖子爭先上陣。
青龍家的哥哥說:“江教主好可憐,自傳言夫君死後,十年不近男色,行屍走肉,天天只想著老爺您,其他武林門派摸著她胃口送來的美人,統統都被轉送給下屬或按其意願另許他人,雖然這次是做錯了,也算老天憐見,陰差陽錯成了你們二人。老爺看在她一片真心份上,就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教訓教訓便算了。”
騰蛇家的大伯說:“哎呀,天下哪有女人不犯錯?知錯能改就是好的。”
我回了個白眼:“那男人犯錯就能被原諒?我去街上搶個女人回來當老婆再道歉你們覺得這事就沒事了?”
青龍和騰蛇,無話可說。
玄武家的年輕小弟說:“教主天天酗酒成性,坐懷不亂,也是為了想你。那武林第一美男……不,第二美男想搔首弄姿!想勾引教主,當下被二話不說丟出門外,若我那貪花好色的玄武能做到這一半好,天大錯事我也原諒了她。”
勾陳家的老婆婆道:“男孩子年輕時總是心高氣傲,眼裡揉不下半點沙子,有些事情待老了回首一看,會後悔的。”
最後必方家的美人快嘴快舌道:“老爺你要怎麼樣才原諒她?要她負荊請罪也好,要她上刀山下油鍋也好,總得劃下道來,咱們教主平時脾氣就不太好,若是鬧得再惡劣三分,我們做下屬的日子沒法過了。”
眾男一致稱是。
我說:“若這次搶來的不是我?若是鬧得我把命送了?該如何收場?若是天下所有錯誤都可以道歉挽回,那還要律法做什麼?要公理做什麼?”
勾陳家的大哥拍著胸脯道:“若教主真的只為子嗣大計,早八百年就該強搶了,哪會等到現在?一方面是上頭天天威逼,另一方面是老爺你背影真讓她動心了啊!否則怎會第一次就命中,成就你們大好姻緣?”
饕餮家的正太也說:“以前跟隨教主辦事,曾聽見她和老爺子吵架,老夫人讓她儘快娶夫生子,她說別的事可以遷就老夫人,可自家夫君為她報了血海深仇是恩,為她生死相隨是情,恩情重於山,所以這事萬萬不能從命。那麼好的教主,怎會隨便在大街上強搶呢?肯定是你的背影太像她的亡夫了,讓她瞬間憑感覺辦傻事了。”
強詞奪理,我生性多疑,任她們好說歹說,一個字也不信!只問:“誰是老爺子老夫人?二蛋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
大家過了好一會才明白二蛋是沈厭離,正要答話。
屋外傳來蒼老的怒喝聲:“老夫教你殺人放火打家劫舍!教你暗殺刺探識毒斷謀!可從來沒教過你怕老公!真是窩囊!窩囊啊!”
眾人聞言,紛紛掩口,差點憋不住笑場了。
二蛋在外頭低聲道:“義父言教身傳,是孩兒無用,辜負義父一番教導。”
饕餮家的正太撐不住,笑出聲了。其他人也憋得臉紅脖子粗,對我擠眉弄眼一會,然後告退,將門外一個老頭迎入門來。那老頭昨日酒樓見過。
我莫名其妙,卻見二蛋被那兇悍的老頭抓進來,心裡很不高興,正想發作,這老頭自行湊了過來:“我叫赤焰,是這不成器的義父。”
“老爺子今年七十八了,就養了宇文言卿一個乖徒弟,從小就當親女兒看,還指望她給我夫妻抱個孫子,養老送終,如今她為救你們而死了,是姐妹情誼,我也不怪你們,可你們是不是該負責給我養老?”赤焰拉過張凳子坐下問我。
原來是黑玫瑰夫君,想到宇文義姐,我火氣小了一半。
“是……”我縮著腦袋,低聲細語。
赤焰怒道:“厭離和言卿是義姐妹,我看在死去徒兒份上,勉勉強強認了她,你們動作還不快點?老爺子從六十八等了十年,難道還要等到八十八才有孫子來繼承我一身武藝?”
他人如其名,這赤焰教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火氣大得很,二蛋解釋道:“義父是死牛一根筋,義母自宇文義姐死後傷心欲絕,兩人怎麼也轉不過彎。我與宇文是姐妹,自然也奉他為義父,尊重有加,只是不打算再娶,便勸他在外頭再抱養一個孩子,他死活不依,非要難為我,拿我孩兒送他做徒弟還債。天天吵,天天鬧,鬧了七八年,我是沒辦法了。小淵……你來解決吧。”
我……我怎麼解決?天下哪有那麼不講理的?
“什麼難為?欠債還錢,欠兒子還兒子,天經地義!”赤焰對二蛋吹鬍子瞪眼睛,然後衝著我端詳了一會,拍掌道,“我才不糊塗,這筆賬划算。厭離的身子骨是學武上上佳品,你容貌長相亦是上上佳品,兩人若生個兒子,也可勉勉強強比得上我宇文乖徒兒了。”
我指著二蛋,猶豫問:“若……若孩子的長相隨了她,身子骨隨了我呢?”
黑顛目瞪口呆,低頭琢磨去了。
二蛋急忙上前,握著我的手說:“咱們可以再生一個。”
“滾!哎喲”我又甩了她一巴掌,打得自已手心發疼。
你願意懷我還不願意生呢。
“手疼嗎?我給你吹吹。”二蛋擔心地湊過來,想碰又不敢碰。
赤焰看得勃然大怒,一把抓過二蛋,口沫橫飛訓道:“你堂堂赤焰教教主,打個三大五粗一漢子都一招的事情,怕這弱男人幹什麼?乾威何在?男人這玩意是不能慣,越慣他就越踩你頭上,你要學習我對我婆娘的樣子,看看我家那死婆娘!她亂說話我就打。”
“你打誰?”黑玫瑰從屋外氣勢洶洶地衝進來,
赤焰舉在半空中的巴掌快速收回,打在自已臉上,賠笑道:“打蚊子呢,夫人快快住手,莫讓小輩看了笑話,饒了我”
“你個老不死的賤骨頭!三天不收拾就敢上房揭瓦!居然敢在外頭埋汰老孃!”黑玫瑰狠狠一把揪住他右耳朵,將他拖出門外訓話。門口圍著的那群各部小廝護法們,個個一副好戲開鑼的模樣,竊笑不已。
我腦子給攪得一片混亂,見二蛋賴死在旁邊不肯離開,便縮排被窩,眼不見淨。
她踱了許久步子,見我不聞不問,長嘆一聲,煩悶地坐在桌邊,搖搖桌上酒壺,見滿滿一壺,隨手就往口中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