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沉,月亮升起,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走到城北荒郊。
這荒郊周圍全是密林,只有中間一條蜿蜒曲折的羊腸小道。
清冷的月光艱難的穿梭在層層枝葉中,地面上只留下斑駁的暗影。烏鴉呱呱的肆虐叫囂,宣示著屬於它們的時刻終於來臨。
我不禁打了個冷戰,幸好還有旺財陪著我,它是這世上我唯一的家人了。比起我的膽小,旺財在黑夜看起來卻格外精神,警惕的眼神掃過之處無不銷聲匿跡。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遠處見到一抹光亮,並傳來陣陣酒香。
走進發現是一個茅草小店,在這荒山野嶺中顯得格外幽寂。
我重傷初愈,走了許久此刻只覺體力不支,周身疼痛,不禁握緊了噬魂劍上前歇腳。
小店擺著四張桌子,燃著六支火把,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出招搖的旗子,上面用隸書寫著“歸來飲”。
小二正在櫃檯打瞌睡,老闆娘噼裡啪啦敲著算盤。
“小二,來個羊腿,來碗麵。”
老闆娘抬頭見我,扭著風韻猶存的身子上前,一邊倒茶一邊笑嘻嘻的細聲細氣“小公子快請坐,馬上就好!”
回頭對著還在揉著惺忪睡眼的小二大聲呵斥“你個死豬!快去烤個羊腿來碗麵!”
好傢伙!早知道去巴巴的看什麼表演,這變臉功夫多精彩!
果然又回頭笑盈盈對我說“客官不來點酒嗎?咱們這的歸來飲可是遠近聞名,多少人特意來我這喝!”
說罷妖媚的一隻手將鬢邊的頭髮撫至耳後,一隻手輕輕搭著我的肩膀,順勢坐在我腿上,只是玩味的看著我笑。
“不了,謝謝。”我起身坐到對面。
她見我此番做派竟笑出了聲,“小公子雖蒙著面,卻眉清目秀,必然生的極為俊俏!”說罷上下打量了一下,又妖媚的說道,
“你一個人來此荒嶺,若不是為喝酒,那是為了什麼?”最後一句話故意說的意味深長,妖媚十足。
我一時語塞,並未找好藉口。
她見我沉默不語,說罷將薄薄的外衣半褪,露出雪白豐腴的肩膀,
“罷了,今日有緣,這歸來飲,我請你了!”
我並不看她,冷冷的說道“多謝好意,只是還要趕路,不必了。”
她笑的更大聲了,“小公子拒絕人家也該找個好點的理由,要說趕路,你不備馬,要說沒錢買馬,小公子一身打扮可不像窮苦之人。”
說罷起身用手絹掃了一下我的臉,用胸前半露的雪白蹭我的臉。
喵了個咪的!她這架勢我哪裡見過,嚇得我慌忙起身後退!奶奶的,我女扮男裝竟然被一個半老徐娘看上了?
眼見她要把我生吞的架勢,我趕緊給了旺財一個眼神,旺財汪一聲嚇的她慌忙起身連退好幾步。
“對不起,愛犬嚇到您了......啊對!我的愛犬,它它得了狂犬病!偶爾發病見人就咬!”我指著旺財並故作悲傷。
旺財沒懂我手勢意思,以為往常一樣給他點肉,瞪著圓溜溜的眼睛高興的直搖尾巴。
“說來也可憐,它命不久矣,我打算帶它遊山玩水的,最終迴歸自然。”
老闆娘對著旺財賠禮道歉似的笑了笑,轉身去了後房。
此刻店小二端來一碗麵和一個肥碩的烤羊腿,“公子您慢用。”
我端過面,將羊腿給旺財,示意它上桌和我一起吃。
背過他們摘下面紗,我大口大口的吃著面,旺財也欣喜的啃著羊腿,一點也不表現出得病的樣子,倒是餓了許久,不一會就啃光了。
“小二,麻煩再上一隻羊腿,十斤牛肉。”
“哎呦,小公子對狗都這麼大方,給老道也來一份如何?”
聞聲我趕緊遮好臉。抬頭望去,一位衣衫襤褸的道人拄著一根烏黑的柺杖,花白的頭髮雜亂的生長著,滿臉的褶皺如同樹皮般溝溝回回,一瘸一拐倒是毫不客氣的在我對面坐下。
“您想吃什麼隨便點。”娘心善,總是教導我要賙濟窮人。
“把你們這最好的歸來飲來一罈!”道人擦擦長長的鼻涕,又把手往身上擦了擦。
我示意旺財打掃掉我吃不下去的面。
老闆娘聞聲趕來,“哎喲,哪來的老叫花子,別耽誤我的客人吃飯,滾出去。”說罷就要把他驅趕出去。
老道笑吟吟地說“把我趕出去,你身上的蠱蟲誰給你治啊?”
“你......你怎麼知道?”老闆娘驚恐的問。
老道人也不抬頭看他,啃著旺財剛剛啃過的骨頭,一邊支支吾吾的說“不出意外,剛剛你對這小公子也動心思了吧!”
老闆娘“噗通”一聲跪下,“求求道長救我......”說罷竟然失聲痛哭。
道人也不理他,奪過小二端給旺財的羊腿,一邊大口喝酒一邊大口撕肉。
旺財兇狠的呲牙就要衝上去,我連忙制止,將牛肉先餵給旺財。
“你啊......”道人一邊啃肉一邊支支吾吾的說,“救你不難,看你願不願意了。”
老闆娘連忙叩頭,聲淚俱下,“這種好事哪有不願意的,道長能一眼識出我身中蠱蟲,必然法力高深。若道長能替我驅蟲,任憑道長使喚。”
“你所中的為亂情蠱,下此蠱蟲之人必然恨毒了你,凡中此蠱者,見俊美男子便發作,欲與之苟合,長此以往,百病全來,慢慢折磨至耗盡精元而亡。”一罈酒說話功夫已下去半壇。
“我原是城中王知府家千金小姐......”老闆娘邊哭邊訴,
“一日廟會偶然結識了一俊美男子,兩情相悅。他也是官宦之後,他與我結白首之約,一來二去我們私定了終身,可誰知......”
老闆娘哽咽,
“一日一女子擊鼓喊冤,說我破壞家庭......原來他並不是什麼官宦之後,只是一介布衣,遊手好閒,專騙取有錢人家女子財色。父親嫌棄我丟盡祖上臉面將我趕出家門,後來我誕下一子,就是此店小二。”
“那男子......來看過你嗎?”我抬頭問她。
她低下了頭:“他要和我在一起,誰知他妻子得知訊息,上吊自盡,他也離我而去,至今音訊全無......”
我不禁悵然,“那蠱蟲你是如何中的?”
“咳咳”道人吃飽喝足用手擦擦嘴,又抹抹衣服。
“下蠱之人,並非人。”
“啊?”我睜大了眼睛。
“蠱蟲為冥界之物,陽間之人怎可驅使。那女子死後,怨氣不散,化作蠱蟲附於你身上。但那女子也因此魂魄不淨,不可往生,至今四處遊蕩。”道人打了個嗝。
“你把這個吃下去,可使蠱蟲散去三日,但三日內若不能將那女子魂魄送往祭冥塔,以後便會跟隨你生生世世了。”說罷,道人甩出一把髒兮兮的鼻涕示意老闆娘吃下。
此刻我胃內翻江倒海,跑到一邊大口大口嘔吐。
當我回來之時,老闆娘也在伏地嘔吐。
善了個哉!這是個什麼瘋癲道人,什麼噁心的方法。
阿矛和懷夕治病救人這麼多次,也沒有哪一次這麼毀三觀的!
“吐吧!吃下去吐就對了!”癲狂道人哈哈大笑。
什麼?吃......吃下去......噁心得我又一陣嘔吐,胃裡空空膽汁都吐光了。
踉踉蹌蹌回來坐下,只見老闆娘嘔吐的汙穢之物竟然呈現青色,隨即升起一陣青煙,向漆黑的夜中散去。
老闆娘的眼神裡沒有了剛剛的妖媚。反而透露出大家閨秀特有的乾淨,還有一絲愁苦。
“你連這麼噁心的東西都能吃下,卻忘不掉那個比鼻涕還噁心的人喲~”道人哈哈笑著打趣。
“你心裡的汙穢,就是神仙在側也無可奈何,只有你自已才能去除嘍!”說罷用手摳著腳上的泥巴。
老闆娘聽聞哭的更加傷心欲絕……
我理不清這裡的恩恩怨怨,也不曉得道人說的什麼意思,只是對那個飄蕩的魂靈倍感同情。
“那個魂靈如何收回?然後送到什麼塔裡面?”我突然在思考這個問題。
“那就要問你嘍!”道人搓著身上的泥巴。
“我?”我震驚的說不出話。
“各中來由貧道無可奉告,貧道只管告訴你如何畫符。”
說罷,他送我一支筆,像是普通毛筆,周身烏金黑,毛刷為紅色,格外好看。
“此為乾坤筆,如有需要,左手喚出定魂符,右手執乾坤筆,畫出各類相應符文即可。”
道人並未說話,我突然意識到,道人在透過眼神對視教我畫符。
太神奇了!要是都這樣眼神對視就能將知識傳進腦袋,那我豈不是狀元了!我正在欣喜!
“安靜!”道人眼神凌厲。
我也沒說話呀?我疑惑的看向他。
“你思想溜號會影響我對你傳輸。這是冥界在人間交流的方法,人間的文字行不通。”道人一本正經。
我們這麼互相直勾勾的對視不是很奇怪嗎?我心想。
“不會,冥界溝通用的是冥界時間,我們說好幾天,在凡間只是掃了一眼而已。好了,傳輸完畢,少主。”
“少主?”我驚得叫了出來,這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聽過。
老闆娘店小二癲狂道人甚至旺財,都齊刷刷看向我。
“什麼少主?”老闆娘止住哭泣。
“啊不,我是說......”我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少主也好,皇上也罷,或是布衣!道人說的對,汙穢之人,管他什麼身份,是時候該去除了。”老闆娘長舒一口氣,竟然笑了,像是自嘲,又像是灑脫。
道人瘋癲的一邊笑著,一邊拄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放了一錠金子,誰知老闆娘並未收。
“這金子還是留給你的愛犬吧!雖然現在活蹦亂跳的,但是狂犬病哪裡治得好……和我一樣都是苦命的……”說罷掩面而去。
我愣了一下,隨即看向旺財,它乖巧的眼神中似乎透露出幾分清澈的愚蠢?我無奈的拍了拍它的頭,它高興的對我直拼命搖尾巴!隨即對著道人的方向呲牙,還在為搶羊腿的事情耿耿於懷,絲毫不知我的胡謅八侃,幸好人和動物語言不通啊!真是感謝神奇的造物主!
我起身望向暮夜,明亮的嬋娟,璀璨的星河。
我到底是誰?我從哪來?什麼在等待著我?
困惑越來越多,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想的頭痛……
理不清就索性不去想,大步向前走,因為前方總會有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