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榮光沉默了幾秒後放下筷子。

“為什麼。”

沒有捱打，沒有生氣只是簡單的為什麼。

大國有些摸不清周榮光的意思。

他低頭看著腳尖，這是他娘才給他做的棉鞋。

軟軟和和的。

他娘不會納鞋底，是學了好久在手指上紮了不知道多少個洞才納這麼一雙。

現在就穿在他腳上。

“我想和你一樣去當兵，我不想上學了。”

屋子裡燒飯點火時的熱氣已經沒有了，窗戶上的小破洞不停的進著寒風。

大國忽地被凍的打了個哆嗦。

“為什麼想去當兵。”

周榮光的聲音沒有什麼起伏，彷彿他說的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大國看著棉鞋一言不發，他想說些什麼，又像是有棉花堵在喉嚨裡，一句話都吐不出來。

他腦子裡全是那幾年他爹不在家，他娘不管他們，他和兩個弟弟在村子裡被欺負的場景。

現在他娘那麼好，他也想在他爹不在的日子裡，保護她。

他知道他爹的工作，不知道什麼時候人就沒了。

“沒有為什麼，我想去。”

他撇過頭去，沒有看著他爹。

周榮光用舌頭抵了抵後槽牙，站起來把桌子上的碗收好放進院子裡的盆裡。

要不是他媳婦兒不讓打孩子，現在這小子已經皮開肉綻了。

他也沒看站在廚房的大國，頭都沒回道。

“把書包背上，這個事情晚上回來再說。”

這時候天已經亮起來了，朦朦朧朧的小道上一個身高體壯的人旁邊走著個小孩。

霧氣比較重，但這絲毫不耽誤周榮光的步子。

漸漸的，一雙背影藏在了霧裡。

童柒柒醒的時候還覺得腦子空空的。

不僅腦子空空的，身體也空空的。

她在床上緩了兩分鐘才坐起來。

洗漱後給兩個小崽子做飯，帶著他們學前啟蒙，給院子裡的菜地澆澆水，忙忙碌碌的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等周榮光帶著大國到家的時候。

童柒柒看著門前落下來的夕陽覺得這生活竟有些美好的不真實。

“回來了？”

童柒柒上前迎接著兩父子，一大一小長的五官出奇的相似。

她蹲下來親了親大國的小臉蛋，“怎麼樣，學校怎麼樣，老師怎麼樣，同學怎麼樣？”

雖然童柒柒知道大國的年紀和閱歷已經足夠應付他在學校的生活了，但是還是不可避免的擔心。

擔心老師會不會不好，同學會不會排斥他，擔心上課會不會聽不懂。

她這一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直到看見孩子乖乖的，毫髮無損的被周榮光領在家門口，她這飄了一天的心，才算落了地。

大國對著她娘殷切的目光根本一句話說不出。

他點了點頭，揹著書包就回了房間。

“這是怎麼了？”

周榮光眸子掠過童柒柒因站起來有些微紅的臉，攬過她的腰，低下頭親了親她的發頂。

馥郁的香氣瞬間充斥鼻間，洗去了一天的疲憊。

“先吃飯，回去說。”

童柒柒嗯了一聲，壓下心底的擔憂和周榮光進了屋子。

晚飯吃的有些沉悶，連平時沒什麼敏銳力的二國都感覺出來了。

周榮光看著童柒柒，小小的人她抱著碗坐在凳子上，喝著裡面的粥，小臉被埋進碗裡，看不清神色。

他夾了一筷子雞蛋到童柒柒碗裡，“吃菜。”

吃飯完童柒柒就把周榮光拽到了屋子裡。

“大國到底怎麼了？”

這人怎麼這麼能藏的住事，給她急的不行了。

“他說他不想去上學了，想去當兵。”

“什麼！”

童柒柒一下驚的從床邊站起來。

如果說有什麼讓她覺得害怕的，那無非是她的男人和孩子。

床單被童柒柒的手攥的皺起來，她深吸一口氣盡力慌張開始思考。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最後童柒柒轉身抱住周榮光的腰身，安全感瞬間充斥到她身上的每一寸面板。

“我明天送他去學校，你要答應我，不許動手，好不好？”

“好，你說什麼都好。”

周榮光摸了摸童柒柒的柔軟的頭髮應道。

孩子原本就是她在帶著，她有自已的一套，他也就不參和了。

早上天還沒亮的時候，童柒柒就在周榮光懷裡翻來覆去的難受。

“不睡了，起來了。”

童柒柒拉掉周榮光禁錮在他腰上的胳膊。

昨天晚上童柒柒擔心大國有些心神不寧的，周榮光也不好動她。

一大早的，這不是惹著他上火嗎。

“別動。”

周榮光一把掐住童柒柒的腰，大拇指在上面來回的摩挲。

剛醒的聲音帶著啞，熱氣噴在童柒柒的脖子上。

“我，我起來了。”

“嗯。”

“那你放開啊。”

童柒柒使勁去掰周榮光的手，但是他的手牢牢的卡在她的腰上。

一動不動的。

等兩人穿好出門的時候，大國已經在廚房燒水了。

“爹孃今天起遲了啊。”

童柒柒揉了揉大國的頭髮，開始淘米。

周榮光從旁邊接過童柒柒的淘米盆，“我來吧。”

家裡還有二國和三國，童柒柒還得在他們醒之前到家。

今天周榮光不用送大國到學校，出門後他就和兩人分開了。

童柒柒牽著大國軟軟的小手走在路上。

她的目光略過樹梢上的霜，有些微涼。

“大國怪過娘嗎？”

霧氣很大，他透過霧氣幾乎看不清他孃的臉。

大國搖了搖頭，隨即反應過來。

“沒有。”

他抿了抿唇。

“那娘有沒有說過，大國是個很乖的孩子？”

童柒柒聲音很軟，軟的很讓人想妥協。

“娘在想啊，娘和爹是不是不夠愛大國啊。”

大國抿著唇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搖頭。

“大國在娘心裡是個特別懂事的孩子，疼弟弟，也疼爹孃。”

聽到童柒柒這句話，大國沉默了。

“但是，娘覺得大國還小，爹孃還能保護大國。”

童柒柒說著彎下腰慢慢的把大國摟進懷裡抱起來。

他娘很少抱他，一般都是抱著弟弟。

“大國能不能相信爹孃，讓爹孃再保護一段時間，

等你長大了，你就選擇自已想走的路，好不好？”

大國身上揹著書包，胳膊摟著他孃的脖子。

他聽著聽著，開始沒骨氣的掉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