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了，老師們去招生了，蘇宛如沒去——誰會叫你帶孩子招生呀！

於是關校長派她一個活兒——在校門口接待參觀的家長。

這天來了個家長，參觀完教學樓和實驗室，看見校長室開著門，就進去跟關校長坐了坐。

一聽蘇宛如說高一的數學老師是孫老師，二中退休的，這傢伙問：

“哪個孫老師？”

“孫照文老師，”蘇宛如趕緊介紹說，“他老人家70歲了，業務非常棒，教得非常好，年輕的時候支援過西藏，是省特級……”

但那人始終皺著眉頭：

“嗯，二中，退休的……”

關校長掃了蘇宛如一眼，似乎有點兒不滿，從容道：

“孫老師可是寶刀不老啊，有豐富的教學經驗，小青年就是幹四五年也趕不上他……”

那人一邊聽，一邊嗯嗯地點頭……然後提出要看宿舍。

關校長淡定地說：

“喲，暑假裡學生都回家了，宿舍樓鎖著，宿舍管理員拿著鑰匙，他們今天都沒來……”

誰知蘇宛如立刻熱心地說：

“不過，可以從外面看一看也好。我帶您過去看看吧。”

那人馬上站起來，要跟著去看，關校長穩坐不動，慢條斯理地又說一遍：

“宿舍管理員兒今天都沒來，宿舍裡沒人兒……宿舍呢，是沒問題的，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是分開的，不相通；各走各的門兒，女生走西門，男生走東門……”

可蘇宛如就是不明白關校長的意思，傻傻地徑直帶著人家就去參觀宿舍……

哦，我的媽耶，前面教學樓雪白雪白，又高又堂皇，非常氣派，學生宿舍樓好像藏在它後面，，好像還沒來得及打好地基呢，就匆匆忙忙地蓋起來了，低矮灰暗，這兩個樓之間，竟形成了個窪地……偏偏那天剛下過雨，地上一片積水！

啊，蘇宛如大吃一驚——天吶，我怎麼忘了呢？

紀小莉她們經常抱怨的，下雨天回宿舍非溼鞋不可！

忍不住往一個窗戶裡瞅了瞅，天吶，因為是假期，裡面沒人住，再加上有樹遮擋陽光，房間裡很陰暗，而且一片狼藉……

那人走了——其眼神裡絕對有鄙夷有冷漠有失望……

不用說，他的孩子不會來。

……

“蘇老師，你不要對人家說孫老師70歲！”關校長惱怒地訓斥，“你讓人家家長怎麼想？他們會說，70多歲的老頭子，不老糊塗麼，還教高中數學？你說他70歲，那人家誰還敢來？！”

蘇宛如懵了，不解地說：

“孫老師他教的就是挺好呀，我親眼見別的老師問他數學難題呢——您不是每次開會都誇他，小青年幹四五年也趕不上他嗎？再說，他教高一教了10年，他不糊塗呀……里根不也是70歲才當美國……”

“你！不該說的不能說！懂不懂？！”

懂，只是，蘇宛如心想，數學爺爺70歲啦，這誰都知道，他自己也從來不也避諱，好像還為此驕傲哩……再說，校長您不也70歲了麼？

關校長血壓一定在上升。

“還有，我一個勁兒地暗示你，不要去宿舍不要去宿舍——暑假裡宿舍裡沒人！亂七八糟滴！有什麼好看的！你，你非要領人家去！嘿，你……你知道麼，我們招生多不易！……”

關校長髮完這通火，估計她一時半會兒是明白不過來，便對她揮了一下手。

“回去想想！以後不該說的話別說，長長腦子！”

的確，招生太不易。

以前，桃李中學完全可以守株待兔；可自從那年冒出來個大成中學，桃李的老師就再也沒有暑假了！

下學期，你還想繼續在我們這兒當教學？好，招生去！

怎麼招？上學生家裡去，三請四請的！

如果三趟四趟請不來，就去五趟六趟！

因為如果你不這樣做，大成就會去五趟六趟七趟八趟，直到把那學生領走！

這些年，全市所有鄉鎮中學的校長主任以及初三畢業班的班主任，一般從五一節開始，就被各個高中請去吃飯——吃完這個吃那個，每次都喝得暈乎乎的，回家來摸摸錢包——哇，鼓鼓的！

不記得從哪年開始的了，全市幾乎所有鄉鎮中學的初中畢業生，都被當成了狀元一般——來自不同學校的高中老師爭著用小汽車接他去上學上高中！

哎！同學，你非常有潛力！你多聰明！（事先已經從班主任那裡瞭解了學生的一切情況）。

不上一中沒什麼，你到我們學校來，我們老師細細地講，慢慢地講，咱紮紮實實地學，成績不就慢慢地上來了？每門課一次提高5分，9門課，一次就提高四五十分；考上幾次，咱不就提高二三百分？到了高三那咱什麼樣的大學考不上？對你這樣的好學生來說，真的很容易！你要真去一中，嘿，那兒課程進行得太快，咱不好消化！

這麼說，上桃李中學還真挺好，可是一會兒，另一個學校的老師來了，也說他們學校好，唉，真叫學生無法選擇啊。

那他們最信得過的就是鄰居熟人親戚——看他們去那兒上學，聽他們怎麼說；他們說哪兒好就是哪兒真好……

有時候，眼看著學生被你說得高高興興信心十足，你還真心以為人家會死心塌地跟你來好好上學呢，哪知他晚上聽了他鄰居他三舅家的哥哥姐姐一句話，第二天就翻臉，死活不跟你來了！

唉，蘇宛如，你那個嘴！你知道什麼話該說不該說嗎？！

唉，你知道招來一個學生生得說多少好話！

……

八月份，招生結束了。

新高一好不容易招上來了——總共來了三十幾個寶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