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

朱霸旦一覺醒來，就聽見門外老朱家幾人在合計要給他相親。

想著聽個仔細，屋頂那個吊死鬼好死不死又來搗亂，朱霸旦也沒帶客氣的，意念一動，手掌心出現塊青色的破爛大板磚，胳膊掄圓了給死鬼“咚咚”敲兩下，總算得了個清淨。

“娘，信我，這次絕對錯不了！那趙家大閨女還當過兵呢。有錢有糧！準餓不死咱三霸子！”朱家大哥朱霸力大掌一拍，給他二弟遞了個眼神。

朱二哥朱霸文想起他大哥之前的交代，接過話頭道，

“娘，是這麼回事兒，我聽說趙同志退伍後就轉業到了鐵路局，好學能力又強，當了幹部還買了房，霸旦一過去就有地方住。這麼好的條件錯過可就再沒有了......”

“你們就這麼想三霸子給人倒插門去？”朱白鳳覷了覷忒賣力的兒子們，一人腦袋瓜子崩兩下。

兄弟倆心裡那點小九九以為她這個當孃的不知道？

不就是嫌三霸子太能吃嗎？

“娘，難道你不想嗎？”朱老大媳婦兒高秀蘭在邊上幽幽問道。

長嫂如母歸長嫂如母。這日子難啊！就因為老三這個吃啥啥不剩的叉燒，老大個朱家她硬是找不到點好東西回孃家......

朱白鳳一陣沉默。

她自然也是想的。

他們家三霸子原先吃飯還有個節制，可自從上兩月在山上磕了腦袋後，一頓起碼要堆山高的五碗飯，喝瓢水溜溜縫兒，還得再搭幾個苞米麵窩頭，一碗片兒湯。

再有那話變得不是一般多，從早到晚那小嘴叭叭叭的，雞鴨貓狗都能說一宿。要不是胃口不比以前小，又一口一個爹孃黏糊糊地喊著，她真懷疑不是他們家三霸子......

“爹，你怎麼看？”朱老二媳婦兒李妙玲聽著熱鬧，轉頭望向她公公。

哪壺不開提哪壺。他能怎麼看？張大偉坐在角落裡吐了口菸圈，默默無言。

上門郎，可不是這麼好當的。不過三霸子自已有這個意願，他這個過來人也沒什麼好說的。

“那人家閨女條件這麼好，咋還沒嫁出去？”話事人朱白鳳凝了凝神，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這次女方的條件聽著是不錯，可是大了四歲，而且大霸子連張照片都沒弄來，該不是人姑娘長得太難看了吧？要是又老又醜的，到時候三霸子天天對著多糟心啊？

“人家眼光高唄。就和娘那會兒一樣。”朱霸靈從作業中抬起頭來。

打小就聽她姥姥在說，方圓十里，她娘除了他爹，誰也瞧不上。爹有骨氣，不肯上門。最後她老孃霸王硬上弓，這才拿下了她爹。

當然，她孃的說法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

“那倒是。姑娘家家的總要慎重點。”朱白鳳老臉一紅，算是認同這個原因。要是條件真這麼好，見一面也不虧，“趙家怎麼說的？什麼時候能安排兩個人見一面？”

————“明天，就明天！”趙家坳。趙老漢對著大院高牆一頓指，

“趙青檸，你要知道，你不是個小姑娘，是個老姑娘了！明天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給我去，不然我一頭撞死在這，今天死，明天埋，叫你有家都沒得回！”

她本來也不想回，每次都是這一套。趙青檸心生厭倦，抬腿就走。

走兩步，退回來，對邊上拿著照片欲言又止的媒人伸手道，“照片給我。”

才圍觀完一場父女大戰的劉媒婆愣愣給出照片。

“就他了。安排吧。”趙青檸目光定定地落在照片似曾相識的面孔上，戳了戳。

“誒，好好好！”劉媒婆心中頓喜。想著兩頭都能得好，拔腿就跑了二里地。

............於是隔日，老莊村朱霸旦大清早就被安排了新衣、新褲和茉莉香頭油，還混上了飽飽的一頓早飯。

朱白鳳在邊上看著兒子吃完，給兒子重新系了釦子，拍拍打打一番，心情愈發複雜。

三霸子挑她和他爹優點長的，濃眉大眼，高鼻小嘴，模樣沒得說。要不是怕兒子養不活自已，她也捨不得叫兒子到了別家去。

老頭子當初就是到了她朱家，才算過上點好日子，希望兒子能明白她一片苦心......朱白鳳想著想著，鼻頭泛酸，“兒啊，不怪娘吧？”

“不怪不怪。”朱霸旦眼睛彎彎，似月牙。

上輩子他是餓死的，這輩子就想混口飽飯。他在老朱家總也吃不飽，老朱家的人給他另謀他處，他咋會怪他們呢？

要真合他心意，他馬上就走！要不合心意嘛，另說另說......

朱霸旦抹了把油光透亮的俊臉，這次他特地換了後世花美男路線，

“娘，你幫我掌掌眼，我今天咋樣？您說這回人家姑娘能看上我不？這頭髮是不是弄得太油了？我這衣服還是大了點哈，要不再給改改？娘，那鍋巴還有不？我覺得我還能再吃點。娘......”

又開始了，又開始了！朱白鳳嘴角抽了抽，拍了拍兒子肩頭，頗有些語重心長道，

“三霸子啊，城裡姑娘不喜歡碎嘴子。你待會兒可記住少說點話啊！

還有，你早飯吃了這麼多，一會兒中飯可不能再多吃了，回頭把人城裡的姑娘給嚇著，又毀一樁親。那趙家坳隔咱們遠，不知道具體情況，說不定這次能成......”

“娘，不是兒子不想，是兒子做不到啊！這讓我不說話就跟不讓我吃飯一樣一樣兒的難受，憋得慌！要不......”朱霸旦黑亮的眼睛滴溜溜的轉，

“娘，要不我提前再墊幾個餅子，就當是吃中飯了，到時我一話多，您老就再拿吃的堵上我的嘴？”

得了吧！還拿吃的堵上嘴！想得美呢他！正在收頭油的李妙玲咬牙切齒，兩顆大齙牙齜得更突出了，這三霸子一個人吃他們四個的，還想怎樣？

唉，看樣子是不能了......朱霸旦連連嘆氣，他也很絕望啊！

上輩子他祝巴丹生活在物質豐富的二十一世紀，爺爺祝大榮是煤老闆，他怎麼著也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家裡財力雖比不得那些個馬啊，劉啊，雷啊，比下還是綽綽有餘的。

誰料他爸、他小媽喝多了核廢水，非說他太能吃，有病，得送去封閉式管理，搞得他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最後又餓又憋屈，枯死在最好的雙十年華......

等再睜眼時他煤三代祝巴丹便成了八十年代的莊稼漢朱霸旦。

無錯書吧

說來也巧，朱霸旦名字、面貌竟都和他有幾分相似。

作為朱家老三，朱霸旦上頭有兩個哥哥，大哥朱霸力，二哥朱霸文，下頭有個正上高中的妹妹，朱霸靈。

在朱霸旦的記憶裡，朱家是很注重精神生活的一個家庭，所以朱老孃就算砸鍋賣鐵，也給兄弟姐妹四個都供著上了高中，三大霸沒考上大學這才作罷。

之後年齡漸長，大哥朱霸力憑藉著一張能說會道的嘴，二哥朱霸文憑藉著溫和的脾性，相繼娶妻生子。三弟朱霸旦作為老朱家長得最俊的那個，在村裡卻不太暢銷。

無它——

霸旦肚裡能撐船，且聲名遠揚。

條件好點的吧，嫌朱霸旦太能吃。條件不好的，朱家老孃又看不上。

來來去去相了有十幾家，朱家老孃愁得是茶飯不思。後來他大哥朱霸力大腿一拍，發現是他們老朱家把路走窄了。

——留在家裡，不如給人光耀門楣去！

然而，要命的是，

這個提議正好叫朱霸旦聽見了，老不得勁的，隔天干活一個走神從山上摔下來，當場去世。

之後就是他祝巴丹借屍還了魂——

不僅活了，還能見鬼了。

俗稱，活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