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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當年生靈

長孫希堯覺得自已的臉有點僵硬,他不太適合笑得那麼溫柔儒雅,但是阿書說他這樣子對外人會比較好,他就一直練了下來。但是現在,他保持這個表情的時間太長了。

以阿書的話來說,他現在應該笑得溫和又無害,不但能減少別人對他的防備,還可以扮豬吃老虎。

這也是一種高深莫測,讓別人不知道他的深淺。

而眼下看起來,這兩個與他年紀差別不大的男子,的確對他沒有什麼戒心。

他在被海浪捲進去後,醒來就是和這兩個人在一處宮殿裡。

他本該自已離開去找阿書他們,但這兩個人與他同時醒來,又不信任他,偏要同行,他便只好跟著。

然而這兩個人空空學了要把人放自已眼皮子底下盯著,卻不知道怎麼盯,全然沒有多注意他。

甚至由著他自由行動,四處檢視。

依他來看,這裡的宮殿看著至少得有上千年的歷史了。

這佈局是皇族才會用的,天盛大陸的歷史雖然已有幾千年,皇權更替了也有幾千年,人的喜好也變了幾千年,但有那麼些東西是沒變過的,比如尊卑。

此等格局、修飾,僅有皇族可用。

這秘境是於某個國上建立的嗎?或是某國的大能所為?

可是若真如此,為何夫子會不說?

眼見那兩個自稱璇璣門外門弟子的人東碰西碰不知道碰到了什麼,為暗箭所驚,長孫希堯心中嘆息。

璇璣門他是知道的,夫子曾言,人間對修仙界多有嚮往,對於經常見到、頗有名氣的一些宗門閣派進行了整理,最後得出了個一派二宗三門四閣的說法,說這是修仙界的頂頭,璇璣門就是其中之一。

當然,這種說法是錯誤的,大宗門之間明面上沒有什麼高低之分。只是,這曾被夫子提過的門派弟子……有點憨。

太過冒失了。

不過虧得他們剛才的冒失,他才注意到,那些暗箭來得有些奇怪,落地之後還化為了黑煙。

幻境嗎?

長孫希堯試了試,疼,但手上的血痕沒能讓他脫離這裡,顯然他現在真的是在一座宮殿裡。

他疏於練劍,修為又僅在辟穀期中期,劍招不一定劃得開這裡。

饒是長孫希堯打心裡這麼想,他還是試了一番,果不其然,沒成功。

他沒用自已的藤蔓和荊棘,阿書叫他不要輕易暴露。

囉裡囉嗦,總是要求那麼多。

長孫希堯動作一頓,望向了那兩人。他們面色如常,正在四處打探,甚至不曾注意到自已用過劍。

只有他不對勁,他為何會那般想?

意識到不對,長孫希堯默唸起淨心訣,一言不發地跟在兩人身後,繼續打量一切有可能可以突破的地方。

阿書阿書阿書,阿華……阿華阿華,阿祈阿祈阿祈。

若是他們,一定能一劍劈開這裡,他雖力有不及,但或許可以哄這兩個人幫他再試一次。

“兩位公子……”

他微微欠身,拱手示意。

有的人已經找了一番的時候,有的人才剛醒來。

好冰……

樂正祈醒來時被冰冷的水激得皺眉,抬眼一看,發現自已正身處地洞寒潭裡,身上的衣服都泡了個透徹。

現在是幾時了?阿書他們呢?

這裡又是哪裡?

他們還帶著師門任務,須得找到十株金魚草、十顆幻靈珠,不能一直在這裡待著。

思及此,平常不愛思考的樂正祈都不得不多想想,目前究竟是怎麼回事。

無論怎麼想都無法理解,為什麼海浪可以把他帶到這裡?阿書他們會在附近嗎?

樂正祈邊想邊往他認為的外面走,走了約有一盞茶,忽然看到了隱隱約約的光,於是把手搭在劍上,屏息凝神走了過去。

然而走過去後,預想的一切都沒有看到,眼前只是一處露天潭水而已,有個人身體搭在潭邊,不知死活。

樂正祈抿嘴走上前,出言試探。

“貿然打擾,請問閣下姓甚名誰?出自何派?可知此處是哪裡?”

那人抬起頭,可以看出來是個極其美麗的女兒家,臉頰上沾著藍色的魚鱗,看起來又困又呆,懵懵的。

她說,吾沒有名字,沒有宗派,這裡是妖魚之境。

她的聲音透著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如鈴音般清脆,勾魂攝魄的,就好像池書的眼一樣。

他們三個總是有諸多不同的意見,而一直保持一致的,就有對池書的信任和對那雙眼睛的感覺。

只要一看到那雙眼睛溫柔帶笑、堅定地注視自已,就覺得自已似乎是在被放在心上在意著,便沒有什麼撐不下去的。

他們因為阿書聚集在一起、共同進退,絕對不會有人落下。

是以,樂正祈第一時間就揮出了重劍,直直劈向女人。

那女人一慌,急忙起身避開,便就顧不上掩飾自已的身體——那曼妙的身姿之下,竟是怪異至極的魚身。

長長的魚尾泡在被周圍的樹蔭映得發綠的潭水裡,又有些綠藻和樹葉飄著,叫他一時間沒發現那些怪異之處。

“你小小年紀,為何能破開吾的幻音?!”

女人的聲音霎時間便變得尖銳刺耳起來,那張好看的臉也滿是怨氣和扭曲,怨毒又悲涼,似乎已經積了千年的悲憤,再也撐不下去了。

樂正祈看著她,也不知道自已為何會那般想,也不會告訴她,被阿書勾魂攝魄過的人,再也不會願意任他人蠱惑。他只是繼續揮起重劍,破開了虛妄一場。

那是什麼?

女人如黑煙般散開,連水面上也不曾留下一點波紋,讓樂正祈不禁蹙眉,但還是走了過去。

無他,只因為那裡有金魚草。

這東西其實不止魔歌謠中有,但只有這裡的最為純淨,煉出來的丹藥的效果也能更上一層樓。

如果能再遇到些其他的東西,最好是適合阿書的東西,也不枉他們來這裡一遭。

相比其他三人略微劍拔弩張的現狀,池書反而是最輕鬆的那一個。

她一覺睡醒發現自已在海水裡泡著,還能正常呼吸說話,但也沒敢多留,直接就游上岸了。

游上岸後書還告訴她欠的債不用還了,簡直美滋滋。

現在就兩個問題,一是那個糟心任務,二是女鵝兒砸。

還有一個小小的問題,就是這破鐲子因為怨氣一直在咬她。

別咬了別咬了!這黑漆漆的一大坨怎麼驅散也沒人說啊!

“水魄,祈福咒。”

書適時地開口,按住了暴躁的池書。

池書找出水魄,那是一坨淡藍色像史萊姆的東西,中間有一顆藍色的圓球。她之前摸過一把,冰冰涼涼的,摸不出是什麼東西,覺得是下一個任務道具就沒多管。

祈福咒嘛……

“天保定爾,亦孔之固。俾爾單厚,何福不除?俾爾多益,以莫不庶。”

池書嘴裡輕哼著祝詞,左手捏著水魄,右手在沙灘上照著《符籙寶典》用手指抄寫。

這本來是遠古三片大陸混戰時臣子對於君王的祝福詩歌,因為其中有完整的祝福之力漸漸演變成了祈福咒,成為了學陣法的必修課之一。

“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池書抄寫了許久,哼的同時在沙灘下留下了最後一筆,這才站起身伸了伸懶腰。

“我的老腰啊——”

海上忽然捲起千層浪,擦去了池書寫下的祝詞,還把池書一起裹了進去,惹得猝不及防的池書當即心裡罵了句娘。

但當她看清眼前的場景後,她就說不出來話了。

瑪雅!活的鮫人!珊瑚宮殿!

媽耶!她現在正在水裡呼吸!還在睜眼看著東西!

池書試探性張了張嘴,發現她似乎是真的可以說話,第一時間握住了最近的鮫人。

早說妖魚是鮫人啊!

“姐姐!你缺一個什麼都會的老婆妹妹或女兒嗎?女僕我也可!”

怎麼可以美得這麼驚心動魄!怎麼可以美得這麼各不相同!布靈布靈的!簡直每一處都長在她的審美點上!

被她握住手的鮫人一副震撼我全家的表情,愣是被她這一出震撼地收了收如玉的小手,不敢說話。

池書被拒絕了也不傷心,飛速地游到下一個鮫人那裡,故技重施。

“胡鬧!書!你怎麼變成了這般模樣!”

聽到這充滿莊嚴的冷冽女聲,池書心想這誰啊就亂攀,抬頭望了過去。

方才在什麼東西的光芒下看的不真切,這會兒再看過去池書才注意到,珊瑚的最上面有個究極大美人。

美人的額前、髮間、身上有著顏色各異的小珍珠做成的裝飾品,雪白的蚌殼扣住她的耳朵,不明材質的藍色輕紗在水下也熠熠生輝,覆住了她曼妙的身姿。

她的鱗片是銀白色的,泛著淡淡的光芒,亦如她冷豔絕美充滿神秘魅惑的臉。

好漂亮!

池書瞪大眼,眼中滿是驚豔,看得妖魚女皇的眉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你不覺得吾等妖魚詭異至極?為何此等模樣?”

被她一打岔,池書忘了問她怎麼知道自已的名字,如實回答了她。

“有什麼詭異的?多好看啊……我們那邊有很多人都夢想見你們一次,還希望能和你們做伴侶呢。”

漂漂亮亮的鮫人嘛,誰不想有一個會滴珍珠的老婆捏?

幽篁嘴角扯了一下,顯得有些譏諷,眼中的情緒卻是憎恨而又苦澀。

“她已經死了嗎?也是,總會死的……你可曾見過宮殿幻境?”

池書想了想,她應該是有見過一個,被她隨手劈了來著,於是點了點頭。

“那裡是娶了吾族中女子的皇帝的皇宮,他那般費盡心思求娶救了他一命的吾女,為的卻是殺了吾等,包括吾女。你想求娶,又是所圖為何?”

池書毫無同理心地想,看來又是狗血淋頭的愛恨情仇戲碼,又是熟悉的滅族之仇大戲,就是沒想到這個大美人居然有過孩子。

“因為你們好看,想讓你們穿漂亮的衣服,然後開開心心的。”

就算不是美人也還是高興點比較好,滿是愁苦的人,她不喜歡,也不想見到。

幽篁感覺到了池書的認真,看著她臉上輕鬆、親暱的淺笑,恍然間想到了千年前,一切的開端,還有那個人來到這裡的時候。

銀落,她最小的那個女兒,於海邊玩耍,意外救了那個男人一命,然後便被纏了三年,才終於促成的這番親事。

然而兩人成親後,皇帝所諾的禁止圍捕妖魚一策並未到來,來的是被製成傀儡的銀落,還有攜著避水珠和其仿品的數不清的大軍。

人族對自已人都充滿陰謀詭計,又怎麼會真心對待異族?

皇帝為了子虛烏有的妖魚燈,生生屠了千隻妖魚熬製燈油,妖魚們的怨氣與魂魄凝聚不散,卻沒能傷害一個人,只因……那個人的到來。

書。

黑髮如墨、眸似龍晶,擁有著妖魚們也為之驚歎的美貌,嘴角笑意若有若無。看起來那樣一個漫不經心的人,一旦被她凝視著卻會覺得,自已在被她真誠相待。

對於命運的不甘、對於後輩的期待,讓幽篁選擇了相信她一次。於是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湟海妖魚一族被屠戮殆盡,造出了可供他們怨氣生存的秘境。

聽後來者被惑所言,外人稱這裡為魔歌謠。

他們不屑一顧的天材地寶,還有他們滴淚而成的滿是怨氣的幻靈珠,卻令無數人趨之若鶩。

人之貪婪,亙古不變。

幽篁一瞬間想了諸多,任由自已的怨氣增長蔓延,目光幽暗。良久,伸出了自已如玉一樣的手,手指中間還連著魚的鰭。

“便信了你的胡言亂語,水魄呢?”

池書沒有被美色糊了腦子,沒忘自已的正經事。

“你先告訴我要怎麼驅散你們的怨氣?”

“你……只有擁有皇血的妖魚擁有繁殖的能力,吾等會將魚子產於妖皇神樹處。那裡已經被毀,也就是說本來我等再沒有延續的可能,但……水魄,水魄裡的是尚未孵化的餘存幼魚們,按照……你要獻祭這一方秘境攢集的所有靈力,還有吾等的魂魄,恢復妖皇神樹和水魄中幼魚的生命力。此乃吾等怨氣所在,完成之後,把應當給予你的交出後,吾等就會消散。”

池書一時間沒說話,只撥弄著淡藍色的指甲,叫旁人看不出來她在想什麼。

她在生存和權力中沉淪掙扎了二十多年,就算比不上一些老妖怪,自然也不會是她表現出來的那般模樣:看著單純、沒什麼危險。

所以此刻她一冷臉思考,便讓人覺得她大有幾分肅殺的模樣。

幽篁雖然怨憤、感慨,可她們一族的延續都握在這個人手裡,她只能期待,期待這千年的徘徊、蹉跎沒有成空。

畢竟哪怕面前這個人只是那個人的轉世,她們也不一定能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