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愛羅吧？”春奈多看了兩眼，笑眯眯和她打招呼，“你好呀，我是你媽媽的同事。”

小女孩一言不發地低著頭，沒有回應。

春奈扭頭看著孔秀：什麼情況？

孔秀向她遞了個眼神，似乎不太方便在車上解釋，輕聲問道：“對了，你……”

“砰——”

猝不及防一聲巨響。

一道黑影狠狠撞在了風擋玻璃上，玻璃劇烈地震顫了一下，沒碎，留下一灘暗紅的血跡。

“啊！”愛羅捂著耳朵發出一聲尖叫。

孔秀也嚇了一跳，車子猛地一個急剎車，手忙腳亂地找按鈕，將半敞著的車窗關上。

春奈認真觀察那灘血跡，“是烏鴉。”

她們的車速並不快，這隻烏鴉還能撞上擋風玻璃，分明是直直地向著車子俯衝而來。

春奈藉著車燈的遠光往外看。

不遠處的電線杆上停著一排烏鴉，體型比平常見過的要大上許多，看上去異常兇猛。

這群烏鴉的眼睛裡，閃爍著猩紅色的詭異光芒，目光如同獵食者一般鎖定住了她們。

“快走！”春奈忽然催促起來。

烏鴉是群居動物。一隻當著鴉群的面撞擋風玻璃死了，其他烏鴉會展開瘋狂的報復。

孔秀這會兒也顧不上會不會超速了，一腳將油門踩到底，“愛羅，繫好安全帶！”

愛羅用手攥住安全帶，粗礪的手感傳來，猶豫了許久還是沒有扣上，只是牢牢抓住。

烏鴉看到車子加速想要逃離，立刻就像被激怒了一般，呼啦啦地朝車子猛撲來。

瘋了一樣拍打著後車窗和後備箱，砰砰的撞擊聲震耳欲聾，彷彿要將整輛車掀起。

春奈沒聽到愛羅的聲音，回頭看去，發現她拼命地蜷縮身體，想要把自己藏起來。

孔秀低聲吸氣，“怎麼有這麼多烏鴉？”

像一支敢死隊一樣，不顧一切往車上撞。

春奈不解：“你們剛才來的路上沒碰到？”

“沒有。”孔秀補充道，“鳥叫聲都沒聽到。”

烏鴉是在她上車後才開始發動攻擊的，春奈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不讓她晚上出門？

車窗關閉，車內變成了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孔秀默默地開啟了外迴圈。

春奈才收納完屍體，最近一直在用屍液薰衣服當作社交香水，身上實在好聞不到哪去。

等等……春奈腦海中靈光一閃。

除了最開始那隻烏鴉襲擊的是風擋玻璃，之後鴉群的目標都是車屁股和後備箱。

生態環境是環環相扣的，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都可能引發一系列連鎖反應。

城市變來越臭，到處充斥著異味，很容易吸引一些以腐肉為食的動物前來覓食。

烏鴉是食腐動物。

食物來源裡就有死去的動物屍體。

在生態系統裡既是捕食者，也是清道夫，負責清理死去的動物，減少疾病和汙染的傳播。

烏鴉的嗅覺敏銳，能感知到腐敗和死亡的氣息，常常會出現在將死之人的身邊，烏鴉報喪。

失蹤者……腐臭味……烏鴉……

春奈想起了剛進副本沒多久，公司裡的實習生就提醒過她，最近發生了好幾起失蹤案。

“原來是這樣……”

孔秀和愛羅很乾淨，鴉群對她們不感興趣。

是後備箱的鄰居和她身上的味道引來了鴉群！

[那些失蹤的人不會是被烏鴉吃掉了吧？？？]

[白天的社交香氛，晚上的食品香精啊。]

[我說這些烏鴉眼睛怎麼都紅成燈籠了，看著怪瘮人的，敢情是吃了被汙染的屍體變異了啊。]

[所以停電不是偶然，越是“髒亂差”的地方，越能吸引烏鴉去築巢定居，導致大範圍的斷電。]

[救命，我剛剛好像看電線杆上的鴉巢裡有細長的腿骨和人體組織了……]

鴉群在半空中發出斷斷續續的咔噠聲，春奈雖然聽不懂，卻看得出是在分享食物的位置。

因為飛過來的烏鴉更多了，烏泱泱的一片集結在夜空中，盤旋著，形成了一片黑色漩渦。

饒是春奈見多了大場面，看著這如同末日般密密麻麻的景象，心中也忍不住發怵。

“別停下，繼續往前開！”

烏鴉不會進入房子裡，但移動的汽車會被視作大型動物，繼續發動進攻。

孔秀急得汗都下來了，“不行，看不清路！”

這些烏鴉太聰明瞭，已經發現先要讓她們把車停下，又轉而開始衝擊和撲打車窗。

一層一層覆蓋遮擋，擾亂她們的視線。

現在外面沒有多少車輛和行人，孔秀能感覺到車輪不斷碾壓過烏鴉的屍體，泥濘又噁心。

“你只管開，剩下的交給我。”春奈說著將手伸進帆布包，實際上是從揹包裡往外掏東西。

她開啟車窗，將一隻青白的詭手扔了出去。

詭手一落地，立刻引開了一片烏鴉，撲過去撕扯起來。但這也只是暫時的緩解，分食乾淨的烏鴉又重新聚集起來，繼續發起攻擊。

見這招有效，春奈從揹包裡掏出更多存貨。

她們艱難地開闢出一條路，將車開進小區。

孔秀家境不錯，之前住的房子是父母名下的一套，開的車也是工作後家裡給她買的代步車。

鴉群終於散去，車已經不成樣子，又是血跡又是泥漿，深深淺淺的，像剛從戰場拖下來。

下車開啟後備箱，春奈把鄰居拖了出來。

她們坐電梯上樓，孔秀將門反鎖，找來一套睡衣遞給愛羅，讓她去臥室裡換上。

等愛羅進了臥室，孔秀把春奈叫到廚房。

“你遇到的麻煩和愛羅有關？”春奈問道。

孔秀把一部手機遞來，“這是愛羅的手機。”

手機是舊款，看得出來主人很愛惜，透明殼裡是diy的貼紙背卡，貼紙還是她們公司出品的。

哦，就是保潔上次被玩偶嚇摔的同系列貼紙。

春奈接過手機，習慣性地先開啟相簿。

看到滿屏的肉色時呼吸一窒，不確定地抬眼看向孔秀，見她神色沉凝地點點頭。

春奈才繼續點開其中一個影片。

“趴在地上，學狗的樣子叫。”

“狗就要有狗的樣子，過來給主人舔腳。”

“狗最喜歡吃什麼呢？吃掉。”

影片裡傳來男人的笑聲和女孩的哭泣，聽著男人下達各種指令，春奈生理性地嘔了一聲。

“愛羅一開始不肯說。”孔秀說，“我告訴她我會去找她媽媽瞭解情況，她才願意告訴我。”

她是班主任，在這種平時聽話的學生眼裡還有幾分權威，愛羅才會向她吐露實情。

“最開始，她的手機上收到了一條陌生連結，點開是一段有她臉部的淫穢影片。”

發來連結的人聲稱自己是警察，準確說出了她的姓名和學校，說她涉嫌散佈淫穢資訊。

要求她立刻按照自己說的去做，否則明天影片就會傳遍學校，讓全校人都看到這副醜態。

愛羅辯解自己從來沒有拍過這些東西，但對面只是笑著說：“kkk你以為其他人會相信嗎？”

班上的同學不太喜歡她，如果這種影片讓全校人看到，她無法想象會是什麼後果。

對方連哄帶威脅，說只要傳送一些她不穿衣服的露臉照，就答應刪除掉這段影片。

愛羅信了。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對方不但沒有守信，要求也越來越過分。

從一開始的拍攝影片，到後來命令她去線下指定的地點，那裡會有一群男人等著她。

如果不照做，對方就會將所有影片照片發給她媽媽，“你媽媽的工作單位是在……吧？”

比起讓自己的老師知道，她更害怕被家裡的人知道，她一直都是媽媽心裡的乖孩子。

她害怕媽媽失望，害怕媽媽會愧疚沒能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害怕撫養權會被歸還給爸爸。

愛羅想和媽媽永遠在一起。

這件事和黑島涼子遭遇到的差不多。

據說對面是一個駭客，給了她很多錯誤的資訊，其中兩次賬號申訴機會都被誤導浪費掉了。

保潔早出晚歸，但對愛羅很關心，面對女兒最近表現出的反常，不是沒有起過疑心。

春奈翻出愛羅在創意工坊裡的搜尋記錄。

[問：我應該怎麼才能不被媽媽發現？]

[答：不要給媽媽畫上眼睛和耳朵就好了。]

春奈：“……”

怪不得每次一涉及到愛羅身上的異常，保潔就變得這麼奇怪，無法往下思考了。

而保潔之前聽到玩偶裡發出男人的笑聲。

也許是來自娃娃的提醒，經過“逆轉天鵝”後，春奈覺得這種有瑕疵的娃娃都有靈性。

保潔沒有丟掉娃娃，讓它在雜物間裡安家。

只是保潔被畫影響，連線被迫中止。如果當時繼續往下放，也許就能聽到愛羅的哭泣聲。

“那現在你打算怎麼做？”春奈問道。孔秀提到的麻煩，應該就是因為插手了這件事。

孔秀看到影片的第一反應是又驚又怒，恨不得立刻撥打報警電話，讓這些傢伙坐牢。

冷靜下來後，她發現自己對傳送影片的人一無所知，愛羅的資訊卻在對方那裡完全透明。

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她將手機裡的所有指令和影片檢視了一遍，包括每一條簡訊。

其中一條簡訊引起了孔秀的注意。

傳送人自稱是記者，正在追蹤這起事件。

這條淹沒在上百條騷擾簡訊裡。

傳送時間是幾個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