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邑城是個新司機，專在夜裡拉活。

他不走郊區，只在三環內尤其是酒吧一條街附近轉悠，拉著醉醺醺的男男女女們，在臨南城留下一條條痕跡。

“帶好隨身物品，注意安全！”

剛結束一單，他機械重複著打車平臺要求的話術。

看了眼時間，才凌晨1點半，要是往常這個時候，打車高峰期才剛剛開始，可是今天有點不一樣。

好大的霧。

這場霧來得悄無聲息，在不經意間就爬上了臨南城的身體，蓋住了大部分東西。

從車裡看出去，林邑城甚至看不見路燈的形狀，白茫茫的世界，甚至只能隱隱感覺到遠處散發出的若隱若現的亮光。

“還是先回去吧，這個大霧裡開車，錢沒賺多少，別把車撞了。”

他大學剛畢業，沒找到什麼合適的工作，找爸媽借錢買了輛車先跑跑網約車過渡一下，這才剛開始沒多久，可不想有什麼閃失。

心裡打定了主意，林邑城鬆開踩在剎車上的腳，準備起步。

車沒有動靜。

“怎麼回事？”

林邑城踩了踩剎車和油門，甚至重新啟動了引擎。

還是沒有動靜。

“他媽的出什麼毛病了？別是壞了吧？”林邑城一邊罵著，一邊敲打方向盤。

可他暴躁的聲音很快消失不見，他的全部精神被車前的東西吸引住了。

朦朧的霧氣中，一個身影緩緩從中走了出來，它那龐大的身軀遮擋了路燈散發出的光線，讓林邑城眼前一黑。

一頭鹿，一頭大得離譜的鹿！

它走在瀝青馬路的中央，停放在街道兩旁的車輛，不到它四條腿的一半高。

它經過路燈，散發著昏黃光暈的燈泡剛剛湊到它的眼睛。

林邑城感覺渾身的寒毛都立起來了，人類生理對於巨大物體的恐懼，讓他想要尖叫，想要逃跑！

可是不管怎麼踩油門，這輛車都紋絲不動。

隨著那頭鉅鹿的前進，世界陷入了一片安靜。

原本應該沸騰的、吵鬧的人聲與車輛，都隨著它的動作安靜下來。

就在林邑城猶豫著是否要跳車時，一聲沉悶的低吼從他身後發出。

聲音久久迴盪不散。

轉過頭望向車的後方，一頭體型絲毫不遜色於鉅鹿的白色老虎緩緩走來。

巨虎兩隻眼睛凝聚成一個小小的點，微張著嘴，從裡面發出威脅的低吼。

“臥槽！這他媽什麼玩意！”

林邑城感覺腦子都要炸開了，他拿起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可是手機沒有給他任何反饋，安安靜靜彷彿一個壞掉的玩具。

沒有訊號。

那龐大的鹿站在林邑城車輛的前方，停住了腳步，巨大的角擋住了光線，看上去漆黑一片。

在車輛後方，大到超過的白虎也停了下來。

雙方以林邑城的車為中點，靜靜對峙。

“這裡不值得你前來。”一道渾厚的聲音從後方傳到林邑城的耳朵裡。

“我需要一個交代。”平靜的，威嚴的，不容拒絕的聲音從前方響起。

“臨南城沒有參與。”渾厚的聲音有些暴躁。

“參與與否並不重要，臨南已經被推到臺前。”前方的聲音依然如此平靜。

良久以後，都沒有聲音再響起。

“我需要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渾厚的聲音再次吐露了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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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就以這個人的生命為界限。”

輕飄飄的話傳到林邑城耳朵裡。在一瞬間，他直觀感受到了兩道仿若實質的目光挪動到了他的身上。

他們口中的“這個人”，必然就是自已。

生命……為界限？這是要幹什麼？

恍惚中，一朵淡藍色的，好像火焰一樣跳躍著的東西從空中緩緩飄落，融進了林邑城的胸口。

一股強烈的灼燒感從心頭傳來，無形無質，卻又實實在在。

疼痛讓他想嚎叫，可喉嚨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他好像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無論他怎麼想要擺動身體，始終一動不動。

漸漸的，他的意識模糊了，昏黃的光、朦朧的霧、巨大的黑影，好像都融成了一體。

“啊——”

在疼痛的灼燒下，林邑城的心底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下一刻，他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自已破爛的出租屋，鼻子裡傳來的是混雜著棉絮味道的淡淡香氣，耳朵裡是機車的鳴叫——

“媽的，怎麼又是這個夢？”

林邑城氣得把枕頭往牆上一扔，枕頭受力彈反回來，落在他腿上。

為了這個夢，他去看過精神科，看過心內科，看過心理科，沒有任何人說他有問題。

可是那切切實實的疼痛……讓他怎麼也無法忽視。

摸摸胸口，沒有灼燒感，沒有火苗，沒有鉅鹿，也沒有什麼……以自已的生命為界限。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開啟窗。

些許的微風穿過老舊的小區打在他臉上，有些涼意。

……

林邑城不知道的是，在他不知道的另一個房間內，他的一舉一動全都透過顯示屏暴露了出來。

滿牆的螢幕顯露出林邑城的方方面面，哪怕溜進床底的乒乓球，都被監控著。

“報告，倒計時已經甦醒！比上次提前3小時12分鐘。”螢幕前，一個研究員裝扮的女性看著林邑城的身形，大聲報告。

“生命體徵如何？”

房間角落傳來了詢問聲，那裡似乎坐著一個人，下身穿著貼身的緊緻皮衣，上身隱匿在漆黑的陰影中，看不清長相。

“燃燒1.2%，剩餘46%。”研究員回答。

“也就是說，他還能活115個小時？”角落的聲音變冷了。

“不，根據資料來看，隨著倒計時生命力被灼燒，他的生命體徵流失正在加快！預計還有……103個小時。”研究員聲音有點顫抖。

“也就是說，臨南城的毀滅倒計時，從103個小時了開始了？”出乎預料的，角落裡的聲音略帶著一些嘲諷。

“那些增加生命力的東西呢？用上沒有？”

“一直在使用。但他的身體只是普通人，最多隻能使用三件‘一級奇物’維持，原本維護生命力最好的‘漫長的睡眠‘經過長時間使用，已經沒有效果，這也是倒計時這麼快脫離夢境的原因。‘燃魂香木’和‘此心歸處’還在發揮作用，但效果也越來越差。”

“我很擔心倒計時會離開小區，‘此心歸處’是以倒計時所住小區為範圍起效，如果他離開……生命力的灼燒會直接加速，甚至會因為此前的壓制，加速反彈……”

研究員小心翼翼地報告。

“真是頭疼，如果不是負面情緒會極劇加快生命力流失，直接綁了就行，哪用得著這麼麻煩？”角落裡的聲音似乎撓了撓頭。

忽然間，顯示屏前響起一道聲音：“報告！倒計時正在準備離開小區！”

“他準備去哪兒——”

還未等到有聲音回答，一個劇烈的聲音炸開：

“倒計時，他……他不見了！”

“什麼？”

坐在角落裡的人“蹭”地站起身來，在電子顯示屏的光照下，看清了她的模樣：

她的身形高挑，穿著一件緊身的白色襯衣，一件長款的皮質風衣搭在肩上，拖拽到膝蓋，胸口別了一個精緻的胸針。

只是她人類的身體上，長著一個長毛貓的腦袋，根根毛髮在光照下清晰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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