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轉。
韓情在趙景佑面前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出了口。
他想娶向小園為妻。
韓情不好意思地摸著後腦勺:“畢竟小園現在是太子妃的人,屬下想請殿下代為提親。”
趙景佑不露痕跡瞟他一眼:“你一個扈從,面子倒是不小。”
“私定終身,我看你們絲毫沒有將我放在眼裡。”
“殿下,屬下並非有意欺瞞,若是殿下要怪罪,就罰屬下一個人好了,但屬下一定要娶她為妻。”
那時他不過七八歲,邊境戰火紛飛,當時的反將衛澠喜養童子童女,並有折磨他們的怪癖。
韓情就是其中一個,那時他和其他幾個孩子被鎖在暗屋裡,都只有一件重複染紅的單衣蔽體,飢渴難耐。
裹挾他全身的只有痛苦與不甘,他想他很快就要死掉了。
迷迷糊糊間,小姑娘的手顫抖著,將一塊藏了不知多久的餅遞到他嘴邊,明明她自已也餓得兩眼發昏。
她說她好疼,覺得自已活不了了,希望他可以逃出去,替她看看外面的樣子。
從那一刻他就發誓,若是有一日他們能得新生,他一定要將她護在身後,再不讓她受一絲傷害。
他和小園朝夕相伴數年,彼此早已心意相通。
趙景佑見他這堅定模樣,不由輕笑一聲:“你可知你二人姓名何意?”
“姓名?”
他和小園都是無父無母的人,名字是殿下救了他們之後起的,韓情不明白趙景佑為何突然提起這不相關的來。
“平時多看看書,回去想想,你們姓名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趙景佑說完不再搭理他,韓情和小園那點兒事,豈會瞞得過他這樣有先見之明的人。
韓情實在摸不著頭腦,王爺難道是不同意他和小園在一起?
想啊想,韓情跟向小園想了幾天也沒想出個合理的答案。
估計是他們倆都不愛讀書。
向小園無奈跟沈清月求助,沈清月知道趙景佑是故意折騰他們,並沒有直接告訴他們答案,而是給了一本《和靖詩集》,讓他們好好琢磨。
沈清月見她那焦急又無可奈何的模樣,掩不住笑意蔓延,看來好事將近,她要好好準備一份兒嫁妝才是。
想到此處,沈清月也想著紫芙和念文,念文自小跟著她,替她裡裡外外打點,自然是要給她打聽一門好親事。
可這丫頭說她不願嫁人,沈清月也不好勉強,如今念文替她管著手底下不少鋪子,已然有幾分大掌櫃的氣魄,或許成為花如雪那樣的人,才是她所求。
至於紫芙……
紫芙已經將那錦盒還給了萬驚山。
萬驚山得知她從沒開啟過那錦盒,難免有些傷心,但同時也很慶幸她這樣做。
若是自已當真殞命,又何必牽扯不清。
萬驚山默默開啟錦盒,裡面一張婚書字字透著誠心與執著,就差落上一個人的名字。
萬驚山還是常常去看她,就靜靜的同她走一段路。
他不再期盼她能夠停下腳步,可中秋燈會那日,他明明見她望著一盞花燈出神。
人群中,他還是走到她面前,眉眼溫柔,輕聲細語,生怕驚了她。
“紫芙姑娘,我不會放棄,請你也不要退縮好嗎?”
或許在燈火闌珊處待久了,才會覺得那璀璨的煙花無比刺眼。
祁南風進京述職的時候,正趕上中秋燈會,他這次回來,帶著一位女子。
聽說這女子是南黎州的一位平民孤女,靠著一個麵攤子維持生計。
祁南風將她帶回來,就是要稟告家中,與她成親。
鎮南侯祁名一聽她的身份,劈頭蓋臉就將祁南風罵了一頓,還讓他趁著回京與其他官家女子相看。
祁南風倒也沒有同他爭執,只說他不同意就罷了,他回南黎州成親便是,差點沒把祁名氣壞。
為此鎮南侯府陰雲密佈。
駐守南黎州幾年,祁南風已褪去往日的不羈與散漫,整個人從裡面透出成熟穩重。
他臉上掛著些許風霜,卻未見疲態。
“一別三年,世子滄桑不少。”
“幾年未見,殿下風趣許多。”
祁南風接過趙景佑遞過來的茶,放到唇邊輕輕抿了一口,眉梢微動。
未曾想太子的茶藝也這般上乘。
他在南黎州幾年,總算明白了父親為何被認為是太子的人。
不是父親是太子的人,而是有太子,才能有安黎軍。
以前廢太子和陛下忌憚祁家,都盯著安黎軍,巴不得安黎軍生亂,可大啟不能沒有安黎軍。
這些年要不是太子從中運籌,南黎州怎得太平,陛下又怎能安居皇位,怕是越陸的大軍早就攻進來了。
越陸是要收拾的,但大啟安定不過幾年,還得休養生息一段時間。
以往是他輕看了太子,輕看了父親。
而他作為鎮南侯世子,作為大啟的臣子,理應擔起責任,守護一方太平。
“聽說世子這次回京,還帶著一位女子?”
祁南風掩過一絲尷尬,他不曾想太子如今不但風趣許多,還會對這等事好奇,隨口跟他聊了幾句。
趙景佑聽了他的話並未有明顯反應,可沒過幾天祁名就同意了他和芙英的婚事。
“沒想到太子殿下也會做媒人。”祁南風的語氣雖帶著玩笑的意思,卻滿是感激。
雖說無論如何他都會娶芙英為妻,但若家中執意不允,那也是個麻煩事。
趙景川一如往昔替祁南風斟滿杯中酒:“我三哥如今可是個熱心人,你瞧,還專門給那些才子佳人辦了詩會,就怕他們湊不成一對兒呢。”
祁南風沿著趙景川的目光向明月樓外看去,才子佳人,好不登對,他如今亦是心想事成。
在外人看來,侯府世子同賣面女,怎麼也不該湊到一塊兒,可在他心中,芙英的一碗麵,足抵他餘生萬里風塵。
“聽說你要同王妃遊覽天下,若是到時候路過南黎州,我請你們嚐嚐那裡的烈酒。”
“好啊。”
趙景川一杯飲盡,笑容張揚。
如今他又做回了閒王,這快活的一生才剛剛開始。
朝中的事他已經拋卻,有三哥在,大啟必定會日益繁榮昌盛。
至於春風樓,他也放下許多,生意上有花如雪替他管著,他可安心做一個甩手掌櫃,並不操心。
沈清月如今的身家可不少,手裡的鋪子已經打出名號。
她盤算著春風樓那一套,準備在此基礎上發展出另一片天,也給起了個名字,叫做攬勝閣,如今念文正籌備人來打理。
攬勝閣雖是沈清月所辦,她卻想將這閣主給趙景佑來當,這也是她一早就打算好的,趙景佑或許需要這樣一個東西。
趙景佑得知自已成了攬勝閣閣主,表情凝住,他確實是需要這樣一個東西。
清月懂他的心思,想得太周到。
“清月,你會不會覺得我像陛下那樣。”多疑敏感,對任何人都充滿防備。
“不會,你是趙景佑,是我信任之人。”
趙景佑環住她:“謝謝你,信任我。”
多謝她願將一顆心交給他。
“爹爹!”
趙元澤從那邊顫顫巍巍走過來,趙景佑一把將他舉起抱在懷中。
如今元澤已經一歲多,大夥兒都逗著他說話,整日咿咿呀呀說個不停。
估計是趙景佑成日帶著他玩兒,趙元澤一見到他就興奮得很,賴在他身上不肯下來。
父子倆很是鬧騰了一陣,趙景佑才將他放下來。
翻過兩季便是春闈。
趙景佑拿著謄抄的文章細細欣賞,這次春闈倒挖出不少人才,看來往後科舉選仕要放重一些了。
沈清月端著一碗飲子進來。
“嚐嚐我現做的扶芳飲。”
趙景佑將文章放到一邊,細細品嚐起沈清月送來的溫暖。
沈清月卻注意到那文章上的名字。
“曲衡?”
“怎麼,夫人認識這人?”
曲衡是今科榜眼,沈清月聽說過倒也不奇怪,只是趙景佑看她那樣子,似乎不止是聽說過。
“哦,那倒也說不上。”
“只是秋雲在外設擂臺,說是比武招親,今早我聽說是選中了曲衡這人。”
趙景佑差點被嗆到。
比武招親選了個書生?他見過這曲衡,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並無半分武藝,莫說要比武了,怕是水都挑不起兩擔吧?
杜秋雲是認真的嗎?
“他怎麼贏的?”趙景佑十分好奇。
“沒準兒這擂臺就是為他設的。”沈清月淺笑。
一個故弄玄虛,一個勇往直前,只要曲衡敢上那擂臺,就不可能輸。
世間情愛難尋,杜秋雲終是尋到了。
沈清月撫了撫髮間的海棠簪,從袖子裡拿出那鴛鴦香囊,款款走到趙景佑身側,替他系在腰間。
趙景佑握住她的手,眸中滿是深情。
“何以致區區,慰我海棠簪。何以致扣扣,香囊系肘後。”
這份回禮,趙景佑想必盼了許久。
……
史載:太子趙景佑年三十繼位,定年號嘉平,勤勉治世,富國強兵。與皇后沈氏共育二子一女,相攜終老,恩愛不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