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盛夏。
寬敞明亮的街道,陌生的人們零零散散,鋪著平整的石磚的人行道旁,是一間並著一間的商鋪,公路兩邊高樓林立,熱浪吹撒在每一個過往的行人臉上。
揹著黑色雙肩揹包的少女,走出空調開到最大的拳擊場。
迎面便是有些燒人的熱息。
她回頭望了一眼,停放在不遠處的黑色汽車,汽車旁站著一個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戴著墨鏡,勉為其難地遮住了額頭上的一道疤痕。
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後,穿著水手服的少女默默往自已的目的地走去。
那是一間有些擁擠的二手樂器店,門口掛了個手寫的招牌,寫著大大的“維修”、“調音”等詞。
她用腳推開了門,抱著一個西瓜放在了櫃檯上。
“姥爺。”
遲正餘扶了扶自已鼻樑上的眼鏡,瞧見來人,一時大喜,“琳、琳琳?!”
他連忙放好西瓜,出來迎接她。
隨之,問道:“你怎麼來了?”
封挽琳笑起來,露出一口整齊漂亮的牙齒,“我到這邊來看別人打拳呢,想到姥爺在這裡,順便過來看看你。”
也許年紀大了的人,大抵都更慈眉善目一些,總是對隔代的後輩,尤為熱情。遲正餘很滿足有人來看他,“人來就好,還買什麼東西,多見外……”
“就前面的百果園買的,三十米遠,媽媽說要有禮貌,探望長輩可不能空著手。”封挽琳一邊說著,一邊自已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做一個有禮貌的人實在是太累了,我只能偷偷懶了。”
她的面前,正好是一架舊鋼琴。
“你個小機靈鬼。”
遲正餘笑呵呵地從冰箱裡給她拿了一盒雪糕。
他問她:“要看動畫片嗎?”
她搖頭,“不要,我已經長大了,才不要看動畫片。”
但她很喜歡,吃垃圾食品,比如說熱量糖分都超標的雪糕。
遲正餘問:“那你喜歡看什麼?”
她誠實地回答了,“不知道呀,我今天喜歡看打拳,明天喜歡看音樂會,後天我就愛看足球比賽了。”
封挽琳的生活非常豐富多彩,連她自已都不清楚,她明天或者後天會去幹什麼,至於她的性子到底是遺傳於誰,也是家裡的一大未解之謎。
遲正餘開啟店裡的網路電視,擺弄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個世界拳擊比賽的節目。她心不在焉地看著,漫不經心地用木勺吃著雪糕。
節目放映的間隙,他時不時問起一些家裡的情況。
她也都一一回答著,反正她也並不常在家待著。
雪糕吃完,她拍拍手就要走。
“姥爺,我先走了。”
來是因為她想來,走是因為她想走。
她喜歡簡單一點的思維方式。
遲正餘連忙叫住了她,“你等等。”
很快,從後面搬了一把吉他出來。
愈加滄桑的老男人將吉他遞給她。
封挽琳問:“這是什麼?”
他說:“是你媽媽小時候用過的吉他,之前,不小心摔壞了,我修好了,你順便給她帶回去吧?”
她想了想,拒絕了,“我想不行哦,姥爺,我沒法替媽媽決定這個,我不知道,她收到這種東西,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真要有心,就該自已給她送過去。
借她之手,未免顯得刻意且矯揉造作。
遲正餘聽罷,頓時為難起來,“這……”
她順勢說:“姥爺,你能把這吉他送給我嗎?”
他忙答道:“這當然可以。”
封挽琳很輕鬆地接過了修好的舊吉他,“那不如就送給我吧,你倒也不算白忙活,我比媽媽那種半吊子,水平可高一些。”
他連連應著,“好、好、好……”
應聲間,他的眼眶不由得也有些泛紅。
封挽琳將吉他裝進揹包裡,放在了背上。
想到一會兒有人幫她,倒也不算太麻煩。
遲正餘有所猶豫,但還是哽咽著問道:“琳琳,你說,覓覓她,會恨我嗎?”
她的回答依舊輕鬆且誠懇,“我不是媽媽,我不知道哦。”
於是他問:“那你呢,你會討厭姥爺嗎?”
她聳了聳肩,無所謂地說道:“怎麼會,我誰也不討厭,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我恨的人,我有花不完的錢,有愛我的爸爸和媽媽,至少此時此刻,我不會討厭任何人,而別人討厭不討厭我,或者說,別人有沒有互相討厭,那其實是別人的事情。”
這個世界這麼大,嫉妒她討厭她的人肯定多了去了。
她沒那麼多閒工夫管這些。
她也,總是理解不了周圍很多人,亂七八糟且彆扭的想法。
互相憎恨,滿腹怨懟,以及相愛……
好複雜。
她寧願跟自已的數學題做鬥爭,也不想和他們一樣。
遲正餘低著頭,喃喃著,“說得對、說得對……”
她想了想,補充說道:“姥爺你有空,不如,多去看看舅舅。”
他連忙點頭應聲,“好、好、好的……”
封挽琳轉身,離開小店。
走出十幾米遠,就有人過來幫她背東西。
這個夏天,似乎還很漫長。
人的一輩子,會經歷過多少個這樣的夏天呢?
不到一百個。
如此想來,盛夏,可真是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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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番外完結)
(2024-0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