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昭站在樹下，抬頭從枯枝中望著太陽。樹葉的影子斑駁的落在她的身上。陽光從縫隙照在她纖長睫毛上，染上了一層金色。

方瑜推開院子門時，就看見這幅如畫一般的景象。方瑜將書本夾在腋下，一手推門，一手拿著食盒。胤昭看見來人向後退了一步，渾身緊繃了起來，像一隻時刻警戒著的貓。

這些都被方瑜看在眼裡，他身形沒動，問道，“我能進來嗎？”

這是他們十個人一起住的院子，他明明不需要詢問胤昭的意願，這原本就是他們的院子。

胤昭稍微放鬆些，點了點頭。胐胐蹦蹦噠噠的從屋裡跑出來，它胳膊折了一隻，被餘嵐打上了木架固定，左前腿不能彎曲，走路的樣子很是滑稽。胤昭彎腰把它撈起來，放到自己肩上。

方瑜將手裡的食盒一一開啟，“拿了些你愛吃的，可能有點多，吃不了就剩下吧。”

胤昭探頭朝食盒裡面望去，一盤炒青菜，一盅排骨湯，一盤冷盤，一碟糕點，還有一碗米飯。

“這些夠我吃三頓的…”胤昭把頭縮了回去。敖亓這時候從門外走進來，只是站在門口，沒往裡走。

雪嫻和餘嵐推開他走進來，擦身而過時還瞪他一眼，嫌他擋了路。

“這麼快就回來了？”餘嵐看見方瑜有些驚訝，他們是一起從長老院回來的，方瑜中途還去了食堂，卻比他們都快一步回來。餘嵐拎起食盒想拽胤昭回屋，又想起來她腳後跟還有傷。餘嵐轉頭看向方瑜。

方瑜收到四姑奶奶指示，嘆著氣走上前一步，“你腳還傷著，出來做什麼。我…抱你回去？”

胤昭耳尖一紅，微微點頭。

方瑜一彎腰，抄著人的膝蓋窩，打橫一抱。懷裡的人失去平衡，驚呼了一聲，手下意識的拽住他的前襟。

那聲驚呼也就是從嗓子眼兒裡擠出的一聲嗚咽，聲音不大，可離他的耳朵近，聽得他心頭一顫。

方瑜邁著大步，穩健的往屋裡走，把她輕輕的放在凳子上，然後轉身出去了。

方瑜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敖亓和封玄弈一起，將昨晚那七個人壓了進來。隨後紫雲臺的各位長老和博士，宗門的掌事也都進來，擠滿了院子。

簡玉珩和霍訣站在姑娘的房門口守著，佈下一層隔音的結界。

本應作為二先生坐在上座的季舒，此時和其他先生站在一旁。眾人雙手交疊，彎腰行了一個書院禮。

“見過三爺、五爺。”

“嗯～”

方瑾笑眯眯的答應一聲，表示受了這個禮，眾先生禮畢，站直身子。其他人都呆愣住，大先生是三皇子的事眾人皆知，可從不知道三先生是五皇子。瞬間院子裡跪了一片。各個如鵪鶉般縮著腦袋，不敢吭聲。方瑜也沉默不語，一時間院子裡落針可聞。

“五弟，此事依我看吶，還是小師妹的錯，怪就怪她長得太漂亮。你手裡有個肉包子，還不準狗惦記了？”

“三爺說的是。”

“但惦記歸惦記，若上嘴咬了，那便是狗的不對了。”

掌事本以為三爺是幫他求情，沒想到卻要送他一程。

“是在下管教不嚴…可他們都還是孩子…”

“你見過那個三歲孩童會將女子綁起來，企圖行齷齪之事？”

“可…他們也沒得手不是？”

“沒得手？十先生若真是失了貞潔才算是得手？”

“額…五爺別為了一個女子傷了和宗門的和氣。”

“本王不能？”方瑜怒不可遏，雙手緊握成拳，用力到指節泛白。他恨不得殺了這幾個孽障洩憤。“這次清談會就看得出，宗門的歪風邪氣日益嚴重，本想日後慢慢整治，沒想到直接在本王眼皮子底下作奸犯科？”

方瑜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後重新開口，“七人流放南疆，宗族有養不教之過，其父官職降一級。宗門亦有教不嚴之過，罰俸三年，責令整改。退下吧。”

幾人留下性命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忙不迭的磕頭謝恩。眾人魚貫而出，幾位先生也都鬆了口氣。方瑜在書院呆了這麼多年，動怒的次數屈指可數。

“五爺，弄這麼大陣仗，萬一以後他們又來找行十的麻煩…”

“既然他們已經知道了，那就不妨順便讓他們知道，惹怒本王的下場。”

“他們沒得手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這時餘嵐把房門開啟，探出頭來，“結束了？”

方瑜回過頭，反問，“飯吃了？”

餘嵐輕手輕腳關上門，把食盒拎了出來。

“沒吃幾口，但好歹是吃了。”

方瑜把食盒開啟檢視，排骨少了兩根，青菜也少了一些，冷盤基本沒動，米飯少了小半碗。

“糕點給她留下了，萬一她下午餓了還有點吃食。”

方瑜點頭，就著她用過的筷子，把她剩飯給打掃了。

“三師兄…你這是…沒吃飯啊…？”

“嗯，沒來得及。”

“那…就去食堂吃點啊。”

“不用了，怪麻煩的。她剩這麼多，扔了也浪費。”方瑜一擺手，毫不在意。

餘嵐看的臉上抽搐，方瑾擺手道，“別管他了，小師妹的剩飯更香。”

“這是去淤青的膏藥，你在軍隊經常用的。”

方瑾從懷裡掏出來一個瓷瓶，放在他面前。

“嗯，知道了。”

方瑜吃過飯後，輕手輕腳走進屋子。看著胤昭睡著的樣子，輕輕嘆口氣。胤昭生得漂亮，被男學生調戲欺負也不是一兩次了，她總是不願意還手，能躲就躲。有一身功夫，她也不用，就是嘴上厲害，得理不饒人的。

他們幾個師兄問她為何不還手。她總是皺著眉頭想很久，最後說出一句，“我不想。”

“他們都…禽獸不如了，你…還不想…？”敖亓驚訝。

“我也不知道…就是…總覺得不應該打他們。”

接連幾次都是如此，把所有人都是愁得夠嗆。但也看得出她並非瞎說，是真心不願出手。可為何不願出手，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方瑜想著像著，趴在床邊睡著了。他睡得輕，胤昭一動他就醒了，他又怕自己的突然有動作，再嚇到剛受了驚的兔子，便趴著沒動，看她又何動作。

胤昭輕輕的摸了摸他的手背，弄得他瘙癢難耐。他感覺得到胤昭在床上蹭了蹭，調整了自己的位置。確定她不再有動作之後，慢慢睜開眼睛。發現胤昭將頭靠在他手臂上，蜷在自己身邊，睡著了。胐胐和胤昭頭對著頭，都窩在他手臂邊，睡得香甜。

有你什麼事？方瑜看著那小東西心想。趴著沒一會兒又睡著了。等醒來的時候看見胤昭已經醒了，裹著被子，縮在角落裡警惕的看著他。

方瑜揉了揉眉心，感覺睡著一覺反而更疲累了。他從懷裡拿出藥膏瓶子。

“化瘀血的膏藥，我給你上藥。”

胤昭慢慢把手伸出來，放在他的掌心。方瑜將藥膏在手掌中揉開，在將大手覆在她的手腕上。慢慢按摩，讓藥更好的吸收。方瑜也是屏息凝神，一是怕弄疼了她，二是怕嚇到她。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餘嵐端著藥碗走進來，後面跟著其他幾位先生。

胤昭一驚，急忙將手抽出來，一揚，直接扇了方瑜一個耳光。力道之大直接讓方瑜偏了臉。

幾人全部愣在門口…五爺被打了？

胤昭明明是動手的那一個，可她卻像是被欺負那個，裹著被子又縮回床角。

方瑜被打的也是一愣，從來沒人敢打他耳光。他用舌頭在裡面頂了頂被打的臉頰，再次伸出手，“怪我沒掌握好力度，弄疼你了。換一隻手，這回我輕一點。”

幾人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面對胤昭，方瑜彷彿沒有底線一樣的慣著她。

“爺…”敖亓的稱呼一時沒改過來，方瑜回頭一瞪，敖亓立刻改口，“也… 也… 怪我們，進來的時候沒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