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禾泡著舒適的熱水澡,洗去了身上的疲憊勞累和溼漉泥汙。
抬手一下一下撥著水面飄著的花瓣,因著熱度高,臉頰帶了緋色,一雙桃花眼滴溜溜轉著。
那人真的是亡命徒麼?
為何受那麼重的傷呢?
她的世界一向單純,思來想去都不得結果,只好匆匆擦拭了身子,換了衣衫去用飯。
“楊先生已經去給那人看傷了。”
宴璟粗糙不在意小節,頂著滿褲腿的泥濘就上桌吃飯了,還不忘給妹妹彙報那人情況。
“那人也是個漢子,流這麼多血竟然還活著!方才我看到他前胸後背新傷覆著舊傷,嘖!”
男人之間的感情真是莫名其妙……
宴璟狼吞虎嚥,嘴裡飯食剛下嚥,便要繼續說道,被宴欽在肩上拍了一巴掌。
“吃飯還堵不上你的嘴!”
宴璟這才想到自家妹妹很膽小,心虛地看了宴禾一眼,不再出聲,埋頭扒飯。
飯後,宴璟要去看看楊先生救治情況如何了。
走出兩步的宴禾停下了步子,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自已也算是他半個救命恩人,去看看也是應當的。
便折身同宴璟一起去了客房。
客房門口緊閉著,裡面很安靜,沒有半點聲響。
宴璟正要推門而入,安排打下手的小廝端了一盆血水出來,差點撞個滿懷。
宴禾瞪大雙眼,怎的還在流血……
不會死掉吧……
正疑惑之際,客房傳出噼裡啪啦東西摔到地上的聲響。
兄妹二人趕忙跑進屋去一探究竟。
原本應該躺在床上的男人此刻裸露著上半身,用胳膊前臂將楊先生死死抵在牆上,渾身散發著肅殺之意。
楊先生本就瘦小,此刻艱難地墊著腳,面容漲紅,咳嗽著拍打著男人的手臂。
宴禾心驚,疾步走到男人身邊,著急道:“喂!楊先生是來救治你的!你莫要不辨是非……”
男人只聞到了那股淡淡的桂花香,便一下子放鬆了身子,暈死了過去。
宴璟眼疾手快將人接住,扶回床上。
楊先生癱坐在牆邊大口大口呼吸著,好一會子,臉色才恢復了正常。
“這人除了胸前一道傷口失血過多之外,致使他暈厥的真正原因是中毒。”
“中毒?”兄妹倆異口同聲驚呼。
“此毒是南疆五蟲蠱,以蠍子、蜈蚣、蛇、蟾蜍、壁虎五種毒蟲的毒液煉製而成,要殺他之人恐怕不是等閒之輩……”
言外之意,救這人可能會惹來禍事。
楊沛曾受恩於宴欽,府醫一當便十載有餘,早已將晏家人當成了自家人,這才出言提醒。
“此毒可有解法?”饒是跑過天南海北見多識廣的宴璟也有瞬間愣怔住了。
“此毒陰損,只有南疆特產的血靈芝作為藥引方可解毒……”
楊沛又繼續補充道:“此毒陰狠之處在於,初中毒時幾乎無人能診出,三五月之後便會慢慢腸穿肚爛而死。”
他先前遊歷行醫時去過南疆,有幸見過當地民間記載,這才看出那人昏迷不醒的詭異之處。
宴禾唰白著小臉,一隻手緊緊攥著宴璟的衣袖,本就虛弱的身子因聽了這兇險的事有些搖搖欲墜。
“我會給這人開藥抑制毒性,待他醒來之後仔細詢問一番,希望有救……”治病救人是他的天職,他也不願意看著年紀輕輕的後生以那般痛苦的方式死去,況且,他對解此毒頗感興趣。
楊沛性格一向比較古怪,這是宴禾第一次聽到他說這麼多話。
方才動作之間那人傷口崩開了,楊沛也不計較他的無禮之處,盡職盡責重新包紮一遍。
兄妹二人憂心忡忡瞅了一眼床上的人,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只好回房。
宴璟將妹妹送回汀蘭小築,折路去找父母。
“你是說,那人來歷存疑還危險重重?”宴欽坐在上座,輕輕摩挲著白釉茶盞,皺了皺眉。
他一向信奉因果報應,生意做到天南海北,一直樂善好施廣結善緣,糾結片刻後還是沉聲道:“眼下他身受重傷自是離開不得,待日後傷愈……再做定奪吧。”
宴璟也放心下來,安心回了自已院子。
夜裡,停了的雨又淅淅瀝瀝下了起來,楊沛為了研究五蟲蠱,凡事親力親為,不讓別人插手,幾乎都要和那人同榻而眠了。
榻上之人一有異動,他便會一骨碌爬起來檢視情況,並在醫案上詳細記錄。
本以為起碼要昏迷個三五日,未曾想,第二日傍晚,那人就醒了。
只一臉迷茫困惑,因身體虛弱只能堪堪支起上半身,好奇看著屋內陳設。
“你醒啦?身上可還有疼痛之處?”楊沛端了藥進來,露出意外喜色。
榻上之人並未回答他的話,只是一動不動用黑沉沉的眸子盯著他。
“你別擔心,外傷我已經替你做了處理,好好將養十天半個月便好了。至於你體內的毒,我也會盡量研製出解藥……”楊沛不是話多之人,只是對疑難雜症頗有深究透徹之意。
說了半天未得到那人的半點回應。
他只好先將湯藥晾著,遣人去告訴宴禾一聲。
宴禾昨夜夢到二哥被折斷雙手痛苦不已,整一天,心下陰霾都不曾散去。
神也求了,佛也拜了,絲毫沒有起色……
聽到那人醒了,勉強算個好訊息,宴禾強打精神,匆匆去了客房。
榻上的人見宴禾進來,稍微動了動,抬頭望向她。
宴禾今日未施粉黛,臉色憔悴不已,但眼裡的亮光卻是遮掩不住。
正要開口詢問,他卻搶先開了口:“我是誰?”
因為昏迷久未進食物和水,聲音低啞不已,但也不難聽。
“……”宴禾和一直立在屋內的楊沛都被問住了。
對啊,他是誰,這也正是他們想要問的……
“你當真不記得了?”宴禾急切上前兩步,盯著那人俊郎慘白的面龐。
“你可還記得家住何處?家中還有何人?”
好似想在他臉上找出一點假裝的蛛絲馬跡。
那人只是微微啟唇,卻又欲言又止,最後只能直視著宴禾搖了搖頭。
宴禾急壞了,忙讓開身子,方便楊沛檢查診脈。
“怎麼樣?為何會這樣?”
“許是中毒的緣故……”他脈象已經趨向平穩,為何失了記憶,還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