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棄三十二歲了,她很喜歡這個年齡的自已,容貌還是那樣的年輕美麗,而心智因閱歷的增加而變得更成熟。
這是她與榮夜相依為伴的第十年。
知道榮夜將她變成半人半妖時,她有些生氣,她不討厭這副模樣的自已,而是不滿榮夜不經過她的允許就擅自行動了。
小狗怎麼能越過主人擅自做主呢?
榮夜知道她怨氣所在,平日裡都伏低做小,避著她的鋒芒,本分地履行著當狗的諾言,將她的話奉為聖旨,除了,在床上。
人前忠犬,人後瘋狗。
這形容他很貼切。
貪吃的小狗對上清心寡慾的山茶,會發生怎樣的美妙反應呢?
小狗咬著花枝,花朵劇烈的抖動。
沈棄受夠了他床上的模樣,像極了一條飢腸轆轆的野狗走在路邊,看到一塊肥肉就發了瘋似的衝上去,不顧一切地撕咬、狼吞虎嚥地將肥美的肉吞入肚中,棍子打都打不松他咬緊了的牙齒。
此處省略……
第三年時,她拿回掌控權,在床上、也在床下。
床上的瘋狗是一條啞巴狗,只會埋頭苦吃,嘴裡吐不出幾聲狗吠。
……
她的身體有他的內丹,在她越來越熟練的運用他給予的修為後,淪到他招架不住……(繼續省略)
俗話說得好,只有犁不壞的田,沒有耕不死的牛。
氣氛正熱時,她問他有沒有聽過這句俗話。
喘著粗氣的榮夜從她的細頸抬頭,啞著聲問她什麼意思。
她言簡意賅地解釋了意思,換來他冷笑一聲後的瘋狂。
這是他第一次徹底釋放自已的獸性。
事實上她和他的確很合拍。
在第十年,三十二歲的她,有一天突然心血來潮地問他:“你為什麼喜歡我啊?”
問題幼稚,配著她的軟調,像十幾歲春心懵懂的少女詢問暗戀自已的少年,託著腮等待他的答案。
榮夜認真思索了起來。
一切都得從那株山茶花說起了。
那是他用一罈酒與父親換的。
那時候他還不懂眼前高大英俊、閱歷無數的男人是自已的親生父親,那個拋棄蛟龍母親,讓她懷著孕肚經受天劫的、遊蕩在人世間的一條上古黑龍。
年少的他帶著少年人的銳氣與桀驁,一身逆骨又慕強得緊兒,對於這個實力強悍的神秘男人,他心生敬慕。
而血脈的感應讓黑龍第一眼就知道了榮夜的身份。
倆蛇的母親扶宓並不愛他,她主動勾引他不過是為了他的護心鱗,有了這,她能夠順利渡過天劫飛昇成龍。
那時候沉睡萬年的他剛甦醒,心思還比較單純,在她有意的引誘下,他愛上了她,步入她的陷阱,為她殘害了無辜的生靈,純粹的龍氣被汙濁玷汙,墮入妖道。
可是他心甘情願,自認為可以與她廝守一生,扶宓卻反手傷了他,要剜了他的心,取那一片護心鱗。
她沒有沾染過一絲被他殺害的生靈的鮮血,出身為蛇妖,靠修煉幻化為蛟龍的她,比起墮入妖道的黑龍更像高貴神聖的龍。
意識到她一丁點也不愛他,黑龍心如死灰,原來從一開始的相遇都是她的精心謀算,這怎麼不讓他惱怒呢?
所以他重傷了她,然後回到自已的老巢,重新沉睡了過去。
而扶宓那時候已有了身孕,又被重傷,自知逃不過天劫的她,臨死前護住了腹中的孩子。
並不是因為母愛,而是飛昇成龍的她的執念,她不甘心最後功虧一簣在一條黑龍手裡。
她恨,她要她的孩子替她殺了黑龍。
榮夜和父親交談甚歡,黑龍教了他許多術法,讓他的修行大漲。
他已經把他當做了自已野生的師傅。
所以,在狐厭情撕破真相時,榮夜備受煎熬,一邊是母親的遺願,一邊是亦師亦友的父親,叫他如何抉擇。
可狐厭情告訴他,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母親的遺願,他不忍殺,那換榮晝來殺。
殺父殺龍的後果豈是哥哥能夠扛的?
與他不同,榮晝對黑蛇沒有多大的感情。
弟弟不忍下手,那他這個做哥哥的來吧。
即使平日裡相看兩相厭,但他們到底是孿生兄弟,至親骨肉。
他們彼此都暗暗為對方著想著。
最後是榮夜找上了黑龍,從他的口中他得知了他與母親扶宓的過往。
黑龍把鎮邪劍給了榮夜,他說他很後悔,後悔沒有把護心鱗親自剜了送給她。
他愛她。
哪怕她心思不純,哪怕她一點也不愛他,他也愛她。
黑龍臨死前告訴對他說:“榮夜,我的兒子。\"
“或許你現在無法理解我的話。”
“但如果你有一天遇到了一個心愛之人,相信我,把心剜給她也算不了什麼大事。”
榮夜記住他的話,他把父親那株紅山茶種在了榮山山腳下。
但他覺得自已不會有什麼心愛之人,不過,他想親自驗證父親那段話的真假。
可惜,殺了父親的他被困榮山,數百年都尋不到一個合適的女人去驗證。
直到……被當做祭品新娘送給榮晝的少女咬住了他的山茶花,花汁流進了她的嘴裡,讓他嗅到了她的味道。
———和山茶花一樣的氣味,他喜歡的氣味。
他想,他等到了那個合適的人。
———
木翠生了一個女兒,取名木明珠。
那個叫做向陽的年輕警察成了她的丈夫。
他追的她。
榮山村參與到人口拐賣的村民都得到了法律的懲處,廢舊房裡的女人們也被警察解救出來了。
村民們認為木翠背叛了村子,每天都朝木家潑糞水,木家在村裡已經沒有容身之地。
出於愧疚夏嫣為木家提供了安身之所,木翠對她的感情很複雜,索性把她提供的物質當做賠償,花錢起來毫無心理負擔。
夏嫣給她的錢足夠她安穩一輩子。
從十七歲這年開始,她把自已重新養了一遍。
“小翠的名字真好聽。”女人柔軟的指腹在暗夜裡劃過她的掌心,落下一個“翠”字,埋下一顆向陽而生的種子。
她如同笨拙的孩子一樣,在紙張上一撇一捺地學習著文字,用了倆年的時間,填補了她沒有接受教育的遺憾。
識字的她懂了法,她選擇重新回到了大山裡,用自已綿薄之力,向其他深陷泥潭的人遞出一根枝條。
再次見到向陽時,是她在插手人家的“家務事”,為被毆打的女人按下了報警電話。
這時候他們已經三年未見了,還記得彼此。
年輕稚嫩的小警察臉上添了更多的剛毅,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而她,也沒了當年的狼狽,握著手機的手是那麼的堅穩有力。
明明知道彼此的名字,他還是笑著裝作第一次見面,用著只有倆人聽到的音量說:
“你好,我叫向陽。”
“能有幸認識你麼?”
而她,響亮而自信地說:”木翠。”
“我是木翠。”
引得在場所有人用奇怪的眼神望著她,然後她哈哈大笑,讓那家暴的男人以為她是在嘲笑他,揮著拳頭就要砸向她。
他替她擋下了拳頭,又用了兩年時間走進了她的餘生。
大地是如此的遼闊,木翠越過了那片養育她的青山,也擺脫了那腐朽的傳宗接代的思想。
向陽的父母是一對溫和的退休老教師,很尊重兒子的意願,愛屋及烏著木翠,擔心她的家人不放心他們向家,主動和羅鳳青和木翠的酒鬼爹交流。
木家不能斷後——木家對孩子的姓氏歸屬看得極重。
而向家並不在意孩子跟誰姓,就連向陽也是隨了媽媽的姓。
木翠第一個孩子是女孩,她是她唯一的孩子,也是她唯一的小珍珠。
在小珍珠四歲這年,她所在的幼兒園發生了火災,火勢巨大卻無一傷亡,成為當地津津樂道的新聞。
孩童天真純碎的眼睛能夠看到成年人所看不到的東西,有一天在木翠陪她畫畫時,她白嫩的小手突然摸著木翠的左臉。
”媽媽,為什麼你的臉上沒有月亮。”小珍珠疑惑地問:“而抱著我出來的姐姐臉上卻種著一個月亮。”
這是她與木根、木花分別的第九年。
從她女兒口中,她再一次聽到了他們的訊息。
木翠早就猜到他們不同尋常人,但是她不懂為何他們不願意再見她,這個問題困擾了她九年。
但當再次聽到他們的訊息,她不再拘泥於這個困惑。
他們就像一場春雨,落在她的十七歲。
驟然而至,戛然而止。
被滋潤的種子已經長成蒼天大樹,又何須耿耿於懷春雨的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