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杜瑜臉色蒼白,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他二話不說,人已經倒在門外的長凳上。他徹底放棄在兩個女生面前耍帥的念頭:
“我這老人家實在比不過你們小朋友了。”
柳璇空覺得好笑,但也沒饒過他:“你說保護我們的雄心壯志呢,還沒一會就消磨掉了。虧你還做戲劇部的部長,裡面那些顯而易見的道具看得都不如我們仔細。”
沈杜瑜訕笑,看明白和不怕完全就是不同的兩件事。
“我也能夠從道具上看見一點端倪,但是一路上故意設定的門,你又是怎麼在開啟前判斷到的。”
說起來卓逢知也很好奇,一路上柳璇空對於前方的判斷準確得像她曾經來過。
“確實,一路上烏燈黑火的,還彎彎繞繞。難道你早來過?”沈杜瑜冷靜下來才發現一路上不合理的地方,問出了卓逢知的疑慮。
“部長,我給你表演一項技術,你來猜我是如何提前知道鬼屋裡面的佈置的。但你得和我立一個賭。”
“怎麼樣個賭法?其實,只要你開口,我本來就是有求必應,何必繞這麼遠的路。”沈杜瑜以為她要輸賭一點零食做彩頭,就算貴一些的禮物他也心甘情願。
“你輸了就不要再提邀請我進社團的事。我來去自由,懶散慣的人,最怕被約束。”
沈杜瑜沒有多想,他從來沒打算對柳璇空強來,對於柳璇空剛強的性格,他還是有自已的打算。所以,他也輕易就答應了。
“當然了,若你答對了,我還是會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給你提供必要的幫助。你的下一場戲,就大膽的依靠逢知她們吧。”
柳璇空還沒徵求得卓逢知的同意,輕而易舉地就將她出賣了。
“你不用頂我的胳膊了,我看你剛才在鬼屋裡的眼神,對舞臺道具熱情的態度。語言可以騙人、文字可以騙人,但你騙不了我。”
這是完全出乎沈杜瑜意料的好事,他十分不敢置信地看柳璇空。柳璇空的眼睛很清靈,他都能清楚地看見自已疑惑的模樣。
“那我開始講了,你認真聽。”柳璇空站起來,不理會卓逢知的阻攔,走到沈杜瑜的對面。
你試想,這五乘三瓷磚大小的空間就是我的舞臺。那時候我更小,要用三步走完現在的一步。每天用一樣的步數走完整個舞臺就像是我的修行。像這樣,一分不多,一寸不少。”
柳璇空試走了一步,雙腳分別踩在瓷磚的兩條分割線上。她走得很輕盈,像一個舞者的表演。
“認真看好了。”
柳璇空閉上眼,先在腦海裡有了丘壑。腳尖踮起,翻轉了兩圈。然後右腳往後一步、左腳跟上再半步,右腳往左走出去兩步,又往前來三步。
柳璇空越走越快,步法越走越輕盈。她從瓷磚的一角,沿著磚線走到另一塊瓷磚的一角。腳尖落下的地方沒有半分偏離。
她炫技一樣踩了四步,剛好在半空中繞了一圈,腳尖落下的地方,正是瓷磚的邊緣。
沈杜瑜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就算沒有眨眼,都覺得不真實。柳璇空快步改成碎步,停下來時,正在轉切成的舞臺中央。
“如何?”柳璇空睜開眼,笑著看他。
不只是沈杜瑜,卓逢知也被震撼到了,一言未發。沈杜瑜先反應過來,忍不住鼓掌。
“你的讚歎正是我不想回歸舞臺的原因。我的童年沒有討巧,只有師傅的責罰和唾罵。刻進身體裡的技巧不會丟失、不好的回憶也是。我給你們表演的技藝都屬於不希望被銘刻的記憶,可惜腦子不願意。”
“劇團裡最多的就是道具,都是老祖宗們留下來折磨人的玩意。為了這幾步我戴上過腳枷,在聚光燈下任人評判一整天;心亂了、腳步就會亂了,又會被人用藤條打得皮開肉綻。唯獨做好了不會被表揚,畢竟當時的我只有年齡小的一個優勢。”
沈杜瑜聽呆了,卓逢知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撫。
倒是柳璇空早已從當年走出來,毫不介意地說道:“我知道熱愛舞臺需要付出的代價,我見過最多的就是為了舞臺拼死咬牙的人們。你們今天的熱情會鼓勵你們前進,但我可是累了,不想陪你們走到終點。”
柳璇空向來是高傲的人,鮮少在人面前表現自已的懦弱。她最討厭的人和她最好的朋友都因為舞臺結緣,使她沒辦法視而不見。
柳璇空能夠從腳步數判斷鬼屋整體的大小,以至於明白整間鬼屋的構造。進入鬼屋就如同走上舞臺,鬼屋裡的房間和平常佈置的道具別無二樣。房間的大小和精緻程度就如舞臺上不同道具的重要程度。當一切清楚呈現在她面前時,每一處細小變化帶來的行動,就能夠了然於心了。
柳璇空已經把答案放在沈杜瑜面前,她給沈杜瑜的問題根本不是推斷如何得知鬼屋的佈置,而是他是否願意幫助逢知一路走上喜歡的舞臺。柳璇空依然是高傲的,她並不願意懇請沈杜瑜的幫助,但她又把卓逢知的願望託付給了沈杜瑜。
“是顯而易見的答案,必定是你輸了。”沈杜瑜根本不需要思考,是柳璇空給他的答案。沈杜瑜願意為喜歡舞臺的卓逢知提供一切的幫助,這本就是他作為戲劇部長應盡的責任。柳璇空早就輸了,輸得很徹底,輸給了曾經熱愛的舞臺,也輸給了現在摯愛的好友。
但這又有什麼所謂呢?因為有些東西就是喜歡,也不能夠一輩子;有些東西可以一輩子,卻不需要喜歡。輸贏不過是一個藉口,輸的籌碼早已拋棄,贏得未來誰又知曉。
“璇空。”卓逢知因為感動說不出話,輕輕叫喚她的名字。
“我不會回到舞臺上了,但你有權力去追逐自已喜歡的事物,我不討厭為此而努力的你們。或許有一天,你們能夠邀請我坐在臺下,看你們精心籌備的表演。這樣的未來,興許還不錯。”
“嗯,你放心。”
卓逢知努力遏止住將要流下來的眼淚,她第一次有了願景:想在金碧輝輝的舞臺,為柳璇空獻上最好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