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林慍之所說,風奉雪在第二天看見星耀二人。
將軍府書房裡,風奉雪一踏進門,那位坐在案几後的將軍,仿似在注意他來了,放下手中的書籍,緩緩走到他面前,似牽起愛人的手一樣。
對於這親暱的觸碰,風奉雪似乎已經習以為常,沒像當初那麼抗拒。
林慍之從懷裡掏出一個銀色平平無奇的環戒,輕輕地套在他左手的無名指上,“這是儲存戒,把血滴在上面,戒指認主後,除了你誰也打不開。”
指腹上輕輕割了一道傷口,血液滴在戒指上,銀色的環圈變成了血色,風奉雪覺得新奇,就聽林慍之繼續道:“用意識進去看看。”
按照林慍之所說,風奉雪用意識探了進去,發現無盡的黑暗中有一個格外清晰的木盒。
這是被抓的那天,被林慍之拿走的木盒。
只是沒想到這三千年後的世界竟這麼方便,而他也算是白活了這三千年。
確實是白活了。
一睜眼,就過了三千年。
“你和星耀他們也是許久未見了,就不打擾你們團聚。”林慍之捏了會兒手,很自覺地放開了,然後坐回案几後面。
風奉雪狐疑問道:“你喊我過來,就是為了把這個儲存戒送我?”
“不然呢?”林慍之手肘抵在案几上,下頜靠在手背上,“還是說美人想要我做一些不正當行為?”
風奉雪:“……”
城門口外,風奉雪望著高聳的城門,仿似透過這道門能看到那個人。
眼看時間不早了,文煊催促道:“走吧,要去風來城必須經過藥谷,最好在天黑前趕到。”
風奉雪一怔,側頭問道:“風來城?”
“是啊!”文煊疑惑道:“林慍之沒跟你說嗎?要開啟這木盒要去風來城尋一個喚沈青山的人。”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撲通。
撲通。
風奉雪捂著胸口,心臟在倏然亂跳,連呼吸都開始困難起來。
沒想到心臟這麼快又長好了。
不對,他倒是差點忘了,這具身體本來就不是他的。
他深吸了幾口氣,語氣急促地說:“你們先到馬車上等我。”
說完,他不再多做停留,疾步朝著將軍府的方向奔去。
剛過城門,便在不經意間瞥見熟悉的身影躲在城牆後面。他身形一頓,偏頭看去,才看清了那人,腳下的步伐改變了方向,朝林慍之走去。
“林將軍送個人,怎麼還藏著掖著?”風奉雪站在林慍之的身後。
林慍之急忙轉身道:“沒有。”
一朵海棠花瓣飄下來,風奉雪抬眸望去,才發現林慍之竟躲在這麼遠,他竟能一眼就瞥見。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放了他們……然後跑掉。”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從未曾說不出話來,此刻,心中似有滿腔話語想要傾訴,可卻被他說語無倫次。
“我知道你不信我。”林慍之伸出手落在他額間,輕輕拂他的鬢髮,聲音溫柔而堅定,“可是,自我見你的第一眼起,對你都是真心實意,所以我放過他們,就當是放過自已。不然……我會捨不得的。”
聽著林慍之的話,風奉雪心中五味雜陳,他沉默了一會,看到右手上因為撫著他的鬢髮而露出的紅繩,那是他用了術法捆上,這世上除了他,無人能解。
直到平復了那不屬於自已的情緒,才緩緩開口道:“既然來了,就送我一程吧。”或許日後不會再見了。
林慍之看著眼前之人,到最後還是這麼狠心,他陡然一笑,“還未走,美人就開始捨不得我了,不如留下來,不要走了。”
當年那個人一直站在身後,看著他離開。
他不想成為那個人站在風奉雪身後,看著風奉雪離開。
兜兜轉轉,在不知不覺中,仿似還清了所有。
他不想要風奉雪還清,若是還清了兩人真的再無可能。
說是放下,其實他心中根本就放下不了對風奉雪的執念。
其實風奉雪知道他這答非所問的意思,就是不想送他,才用言語調侃的方式。
有很多事,待日久之後,才確定一個人的習性。
就比如林慍之,其實他比任何人都善良,陸祁威脅他的時候,明明可以直接了結性命,可非要等人在那掙扎。
因為他知道風奉雪會救。
還有開玩笑似的表白,無論這位將軍愛好特殊,百姓們仍是愛戴這位將軍。
之後在百姓們口中得知,原來這世上只有夜月城裡有將軍的稱謂,也是唯一的少年將軍,那便是——林慍之。
風奉雪沉默了一會,難得沒跟他對著幹,頷首點頭,轉身離開,走過海棠散落小道,穿過城門。
那堵城門內似是遮掩了說不清道不明,又無法訴說的情愫,門一關上,便把所有的隱晦不明都關上,再也打不開。
在風奉雪轉身離開的那刻,林慍之也轉身背過去,他能感覺到香氣離他而去,等到完全消散,他才緩緩轉過身,望向已經沒有風奉雪的身影的陽光大道。
馬車是林慍之給風奉雪準備的,裡面寬敞舒服,不像是一個該四處奔波行走的人。
臨近夜幕,山谷間的風帶著一絲涼意,吹過崎嶇的地形,似乎還夾雜著從某個深邃山洞傳來的鬼哭狼嚎之聲。
馬車在這詭異的氣氛中突然停了下來,風奉雪撩起帷幔,探出一個腦袋問,“怎麼停了?”
“不知道,突然不走了。”文煊的話剛落,前面的馬突然砰地一聲倒地,馬車也因此失去了平衡,整個車輿猛地翻了過去。
文煊痛呼一聲,身體隨著馬車的翻倒而翻滾。他心中一緊,想起了還在車內的星耀,趕忙掙扎著起身。
就在這時,風奉雪已經從車內鑽了出來,臉色森冷。
他可不敢多嘴,直接伸手拉住還在車內的星耀,將人穩穩地拉出來。星耀明顯被這變故嚇得不輕,臉色慘白,緊緊抓住文煊的手,“怎麼回事?”
手上傳來寬厚暖意,似在安慰他,他已經緩和許多,但這隻手卻依舊在顫,星耀抬眸看文煊,忽地笑出聲。
嚇得文煊心中一緊,“寶貝哪裡不舒服?”
風奉雪正準備檢查寶貴的馬車,結果腳怎麼也邁不開。
土地仿似變為黏土,慢慢把他的雙腿吸住,那上面似抓著千萬只枯槁的手,逐漸往下拉,不多時已經到了膝蓋。
急忙下,風奉雪一轉頭,文煊二人早已不知去向。
周圍的樹林化為枯槁,又有鴉雀之聲驚起,掠過林間。
突然腳下地動山搖,周圍暗一片漆黑,好不容易穩住身形,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