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血液從伊曼人指腹上溢位,滴在木盒精刻的卡槽上。
兩人圍著木盒定定地看著,伊曼人的情緒自然沒有風奉雪那麼穩定,他壓抑住激動的心,故作鎮定。
半晌過後,木盒還是普通的模樣,沒有任何變化。
“不可能……不可能。”伊曼人聲音仿似在顫,一直重複著三個字,聲音驀地戛然而止,他往木盒上一撲,結果撲在地上。
稍一抬頭,一雙滿是灰塵的黑靴入了眼簾,自下而上,就望見男子逆著光,如謫仙一樣倨傲地俯視著他。
“小妖,你去過淩氏墳地?”風奉雪唇角收斂了幾分,不笑的模樣更讓人害怕。
他不由分說地拿開伊曼人的面具,沒了面具遮掩的人顯露出真顏,膚若勝雪,唇紅齒白。
伊曼族人在上古時期,是以魅族為稱。
明明長得一副乖樣,怎麼動不動就動手動腳。
“沒有”二字無法從喉間喊出,伊曼人放在兩側的手微微顫抖,驚愕地望著眼前的男子,就聽他分析。
“不愧有魅惑之稱,即使有著一半的伊曼族人血統,也沒有減少本身蠱惑的能力。”
沒錯就是分析,他的眸中並沒有貪慾,反而像寒潭中的死水,不起微瀾。就像是仵作去解剖屍體,檢查、分解,最後做出結論。
“你是凌玲和孟澤的孩子吧。”看著男子警惕地看著他,風奉雪倏地一笑,“吾名風奉雪。”
“歸原主。”風奉雪彎著腰,把木盒遞給地上的人,風吹著他掛下來的髮絲拂過那人的臉頰,癢癢的,似是還沒反應過來,伊曼人呆愣地接過。
風奉雪輕笑了一聲,轉身往左邊的道路走。落日與他並肩,披下的髮絲被風吹地凌亂,明明白衣上沾著灰土和猩紅的血液,可卻優雅。
城與城之間相隔甚遠,風奉雪走了很久,久到星辰升起,還沒有走出去,本以為要在了無人煙的地方過夜,就聽到後方的車輪軲轆聲。
他轉身看去,一個戴著斗笠的人騎著一隻……驢,拖著沉重的車,那上面佈滿稻草。
似在風奉雪看了那人一眼,斗笠又往下抬了幾分,像是巴不得對方看不到他一樣。
稻草後面驀地探出一個人頭,似乎看不清前面的人,又拿燈籠往前照了下,看到他愣了一下,很快咧開嘴,朝他招手。
“嗨!兄弟!”
這人正是被風奉雪遺忘的文煊,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忘記了,好像缺了一個口,總是填不滿。
驢車經過風奉雪旁邊,他道:“你傷好了?”
“是啊!”說著,文煊雙手撐在木欄上,燈籠在下面搖曳,激動道:“那小孩是不是修煉者?他給了我一顆丹藥就好了,你說,我有沒有機會跟他一樣,雖然有點晚了,但我能吃苦。”
“小兄弟,我看你骨骼驚奇……”月明星稀下,風奉雪見他眸中帶光,耳畔是繁星閃爍的聲音,“可惜是個資質平庸之輩。”
差一點手沒撐住,滑下去,文煊重新撐起身子,抬眸看他,“不要欺負我沒文化,這前一刻是骨骼驚奇,後一刻怎麼又資質平庸?”
“兩者豈能一樣。”風奉雪像是主人家一樣跨上馬車,坐到一個舒適的地方,雙手抱臂靠在稻草上,正色道:“就好比如一個人吧,你看他那蝴蝶骨極美,可偏偏卻是個傻子。”
文煊似懂非懂得應下,也躺下來靠在風奉雪旁邊。
夜空繁星閃耀,軲轆的車輪聲又開始響起,沒有絲毫破壞這麼協和的一夜。
隨著時間流逝,旭陽升空,驢車在山林中行走,很快停在了下來。熾熱的風燒得他悶熱,風奉雪緩緩睜眼,只見那邊的雲層在熾熱的火紅色中翻騰,猶如熊熊烈火,覆蓋了整片天空,一直蔓延到地平線。
這時,前面的人仿似慌張下了驢車,聲嘶力竭道:“娘!”
這聲音風奉雪並不陌生,也驚醒了旁邊的文煊。
“怎麼了?”文煊轉身,視線穿過稻草,那名相約同行的人步伐不穩,仿似隨時都要摔倒地。
只是下一秒,文煊呼吸一頓。
視線隨著那人,也看到了整個村落的場景。
燒焦的樑柱已經支撐不住,坍塌在一起,遍地屍骸,他們的表情停留在驚恐中,這條路不知是本來是紅的還是被血染紅的。
又是一個被屠了滿門的地方。
聽到旁邊的動作,文煊下意識抱緊他的手臂,“去哪?”
“此刻敵暗我明,最好不要分開行動。”風奉雪試著抽回自已的手,哪知對方抱得越來越緊。
第一次見不怕他的。
不過現在也不是逗人的時候。
在找人的途中,風奉雪從文煊口中知道,那人是在孟城外遇上的,不知姓名,與他在城外遇上的估計是同一個人。
他們在一處廢墟中找到那位伊曼人,他的旁邊躺著一位中年女子,大約是他的母親。
風奉雪微蹲下,伸手探下脈搏。見他站了起來,文煊湊到一旁,趕忙道:“還活著嗎?”
“好歹相識一場,你去挖個坑。”
“不會吧……就分別了一個時辰不到而已。”文煊蹲在伊曼族人身側,雙手合十,十分誠懇道:“兄弟你走好!雖不能幫你報仇,但我們兩個會給你燒些紙錢,好讓你上路……”
“你要我去哪?”聲音驀地從旁邊冒出,文煊下意識回答道:“自然是去閻王……”
這聲音很像那位伊曼族人,他眼神往下瞥,見人壓根沒有醒,而此時感覺背後有一股陰森的涼意,緊接著一隻手搭在他手腕上,冰冷的涼意從手腕上蔓延開來,他一個激靈坐在地上,不由分說地抬起腳往前踹,嘴裡還一直唸叨,“啊啊啊……你不要過來啊!”
“情緒不穩,以及長期營養不良所導致的昏迷。”風奉雪一頓,溫和道:“不過,你若在踹下去,就算你給他燒了馬路錢,他也會變成厲鬼找上你的。”
“什……額、麼?”文煊本來緊閉的眼此刻睜得大大的,沒了他的動作,伊曼族人才勉強撐起身子。
“對不起,你沒事吧。”文煊上前扶起他,正當羞愧的心情在心底冒上,轉頭怒視身後的翩翩君子,“風奉雪!你又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