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奉雪緩緩轉身,把劍擲到地上,一步一步走向“風奉雪”。
眼前這位應該才是“許願者”。
可沒有靈魂的通心草應當是憑藉著原主思想而行動。
究竟是怎麼讓通心草有了靈魂,還甘願以魂魄為祭?
“你很榮幸能見證本將軍的本命劍。”
風奉雪垂下的右手,指尖微蜷,透過黑霧紛擾的場景,他看到對方與他一樣雲淡風輕。
“你不會殺我的。”“風奉雪”很有自信,說話的方式和他同出一轍,“畢竟你想活著。”
這一點,風奉雪不置可否。
忽然,他波瀾不驚的臉上有了一絲動容。
不是因為通心草的話,而是……他的本命劍到現在也沒出來。
“許願者,你的願望是什麼?”
風奉雪改變了主意,他的手貼在那位的鬢髮上,只要一用力,這腦袋就不保了。
通心草對他沒有防備,可能是因為會反噬的原因,才無所顧忌,讓風奉雪接觸到他。
“我要他們死!”通心草遽然瞪大雙眼,眸瞳周邊佈滿血絲。
話音剛落,天空遽然暗了下來,緊接著電閃雷鳴,風起大作,讓人睜不開眼。
“他們已經死了。”儘管環境多麼惡劣,風奉雪的身姿如柏樹,屹立不倒。
“不,他們沒死。”通心草的面容突然變得猙獰,雙手緊攥對方衣襟,看得風奉雪有點隔閡自已,又聽他放大了聲音,“我要他們死!!!”
“他們”,如果是第一次講的話,風奉雪可能以為是全城百姓,可通心草否認,又重複說了一遍,那就是“全城”的人。
全世界的人。
“他們只會站在道德的最高點,來審判我們,即便我們清白無辜,他們仍是隨波逐流,針對他們所認為的惡,因為這樣才會彰顯自已多正義,多高尚。”
通心草雙手緊緊攥住風奉雪的衣袖,他可以平視,可卻以仰視的姿態望著他:
“空穴來風本就是無稽之談,但久而久之也會深入人心,成為所謂的‘真相’,而那所謂的‘真相’就是害死了一個,平日裡連魚都不敢傷害的少女。”
“老夫平生救死扶傷,以禮待人,乃至阿玲深受汙罵,老夫也從未有過私情不分,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們這般冷漠!!!”
通心草的聲音充滿了不解與憤怒。
“孟大夫。”風奉雪大概猜出通心草裡面的靈魂是誰了,他聲音輕柔,像在安慰哭泣的小孩,“是非曲直不是我一個外人能置評的,如今你這般作態與那些欺負阿玲的人又有何異。”
他側過身子,將兩排的跪地屍骸暴露出來。
那些人怎麼死?又為何而死?
孟澤心裡清楚。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動容,眼神中的陰鷙也慢慢消散,彷彿心中的那塊沉重石頭鬆動了下。風奉雪接著道:“阿玲是笑著離開的。”
他怔愣地偏頭看風奉雪,“笑、著?”
“阿玲笑起來如春風送暖,連帶眼神都充滿了溫柔,就像這般……”
風奉雪歪著頭,嘴角微微上揚,他的眼睛彎成月牙,眉宇間的舒展卻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柔和氣質。
這模樣讓孟澤想起這一世初見時,那會兒的孟玲不是孟玲,而是叫凌玲,臉上也並沒有被火燒,和孟茴一樣,是個如水的姑娘。
凌玲的笑聲如鈴鐺,清脆悅耳,不像風奉雪這般溫文儒雅的笑,而是那種眉眼彎彎,笑而露齒,又不失醜陋。
那是屬於少年特有的朝氣與活力。
那個年紀的小姑娘沒有憂愁,只有笑不完的喜悅。
就在孟澤陷入回憶的時候,風奉雪越看越奇怪,還有點眼熟。
這痴痴的笑意。
該不會……喜歡孟玲吧?
其實你笑得一點也不像她。孟澤想告訴風奉雪,又覺得沒有必要。
“我希望……”孟澤攥住他衣袖的手又緊了幾分,“把我……們,一家三口埋在一起。”
很顯然,孟澤不是想說這句話,也許是世俗的眼睛,怕孟玲死後也被指點,以至於將心中的話語埋進土壤,不再復出。
一股炙熱的氣息從後背的方向襲來,風奉雪還未回答就偏身躲過,通心草被火焰擊中,從心口處開始燃燒。
風奉雪眼眸沉了沉,剛要出手把火滅掉,可身上並沒有傳來特別的異樣讓他的手一頓。他側頭看了一眼火焰襲來的方向,一個快要用兩隻手一起奔跑的“人”,身後跟著一個小孩。
果然……是條錦鯉啊。
他竟疏忽了通心草的致命弱點——害怕火焰。火焰的熾熱能夠迅速切斷通心草之間的微妙聯絡,從而讓他免受那感同身受之苦。
看見被火燃燒的人模樣,緒陽腳步猛地剎住,他睜大眼睛看了看,又不可置信地偏頭看了一眼旁邊的人,“這人怎麼長得和你一模一樣?”
“嗯……這你得去問下我的父親。”風奉雪的樣子似乎在很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
緒陽下意識問道:“問什麼?”
就聽見他輕聲笑了一下,“自然是問我有沒有雙胞胎兄弟。”
緒陽又問,“你不是孤兒嗎?”
風奉雪歪著頭,“是啊。”
小曜兒:“閉嘴。”
在火中的孟澤看著三人相處融洽,不知不覺想起未出事之前,他與兩個女兒也是這般幸福。
“是我錯了……可我並不覺得屠了那些宗門的人有錯,錯只錯在不該陷將軍於不義。”孟澤的笑與孟茴一樣,讓人覺得儒雅隨和,“請原諒我的厚顏無恥,欠一聲對不起。”
聞言,緒陽怒不可遏,“原來是你!”
他高舉拳頭準備給孟澤最後一擊,可此刻已經被火包圍的人,哪裡還能承受這一擊。
見狀,風奉雪忙聲道:“不可。”
他從不是那種悲憫之人,更不會憐憫眾生,出口阻止緒陽,只是為了四處亂躥的怨氣,還有隱藏在幕後的人。
風奉雪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每次都能惹到緒陽生氣,尤其是這次,他緊握住拳頭,指甲鑲嵌於皮肉,怒不可遏道:
“他殺了那麼多的人!還栽贓陷害你!你怎麼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是不是因為都是師尊替你扛下,你覺得無所謂,你知不知道師尊為了你承受了什麼!”
真不好意思。
他還真不知道。
這話風奉雪沒有說出來,對於發狂的獸,沉默是金才是正確的。
他直接對著孟澤開口道:“孟大夫,希望在你下黃泉之前能做一件事。”他抬頭望著爬在雕像肩上的骷髏頭,擁擠的模樣好像將雕像吞噬。
對於風奉雪無視他,緒陽怒聲大吼,“風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