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像是夏天的冰塊,轉瞬即逝。
琴漪作為克萊斯家族的大小姐已經3年了。這3年裡,她驚人的學習能力以及記憶力讓她早已完成了大學的知識學習,並且在麥斯和格林的縱容與幫助下,進入大學掛名,拿到了學位證和畢業證。雖然麥斯沒有放出琴漪的照片,但整個紐約都知道,克萊斯家的大小姐是個百年難遇的天才。
現在,這位天才正躺在草坪上,和黑貓一起愜意的曬太陽。
無錯書吧格林給琴漪端來熱可可:“Miss,還是進屋躺吧,外面太涼了。”
11月末,這時候已經入冬了,風吹過時更是讓人忍不住的打冷顫。這幾年來格林當然知道琴漪不是普通人,同樣,即便知道琴漪不會生病,可他還是擔心琴漪的健康問題。
“沒事,格林。我喜歡現在的太陽。”11月末的太陽就像冰箱裡的燈,幾乎沒有什麼溫度,待在太陽下溫溫的不會熱,討厭熱的琴漪總是喜歡這時候出來曬太陽。
琴漪從草坪上坐起來,一隻手接過格林遞來的熱可可,一隻手摸了摸黑貓黑亮順滑的毛髮,對了,琴漪還給黑貓起了個名字,Shadow(影)。
琴漪覺得,黑貓作為麥斯和暗影的契約證明,這名字和麥斯也很搭,麥斯也沒什麼異議,黑貓的名字就這麼定了下來。
格林看著愜意的琴漪,雖然面上一直是那副嚴肅的模樣,可心裡滿是開心,這比她剛來時那淡漠的樣子好了很多。
琴漪曾經和格林說,在她這裡很多事其實不用格林親力親為,其他僕人來做也是一樣的。
但格林不願意,雖然琴漪救過自已,但麥斯在他最絕望時將他拉了出來,他的年紀註定幫不上麥斯太多,所以從那時起他就已經決定,自已該有什麼樣的身份,也願意繼續用這個身份生活下去。琴漪對他說出這番話,格林是發自內心的開心,Miss將他看做家人而不是僕人,有這句話就足夠了。
琴漪剛喝完熱可可,麥斯就回來了。琴漪能聞到他身上有血腥甜的味道,但身上沒有絲毫血跡,就如3年前麥斯在車上說的一樣。
麥斯走到琴漪面前蹲下,摸了摸坐在草坪上琴漪的腦袋,眼裡滿是無奈:“雖然知道你不怕冷,但還是多穿一點,這樣……”
“看起來正常一些?”琴漪抬頭看著麥斯,補充完了這句話。
看到琴漪平靜的雙眼,有那麼一瞬,麥斯的心很疼,隨之而來的,是無端而起的憤怒與煩躁。
麥斯心疼,心疼琴漪無法感受快樂悲傷,又憤怒這雙平靜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琴漪不是他的孩子,琴漪只是一個承諾,無論自已如何努力,琴漪永遠不會是他的女兒。
麥斯不再說話,他皺著眉,緊緊握著拳頭,準備起身走向老宅。煩躁的他忽視了草叢中,那道緊緊注視著他的視線。
琴漪學到了很多,但能真正感受到的卻極其微弱,她無法理解麥斯為何悲傷和憤怒。
正當她準備問麥斯時,她感受到了那個對麥斯帶著強烈殺意的視線。
呯!
站在草叢中的人影看到琴漪的視線,意識到已經暴露,他果斷的開槍,子彈飛快的射向麥斯。
麥斯立刻意識到危險並召喚了暗影,暗影將那顆飛來的子彈擋住,並利用自身特性,將草叢中的人捆綁。
麥斯準備起身檢視暗殺自已的殺手時,琴漪卻衝過來突然抱住了他,突如其來的擁抱讓麥斯有幾分錯愕,但更多的卻是欣喜。
可接著溼熱的液體打溼了麥斯總是一絲不苟的西服。
麥斯的笑容頓時凝固,琴漪抱住他的雙手逐漸鬆開,身體墜下,麥斯只能緊緊抱住琴漪無力滑落的身體。
“給我找!!!”
幽綠色的左眼流下血淚,隨著他的低吼,黑色的影子瞬間鋪滿整個克萊斯老宅的地面,隨後瘋狂的、快速的湧向四周,一時間,克萊斯老宅彷彿陷入無盡的黑暗。
同時,麥斯抱著琴漪,滿是槍繭的手緊緊壓著琴漪胸口處的槍傷,跑向了車。
麥斯將琴漪放在副駕上,接著坐上駕駛座,一腳油門踩到底。車飛快的竄了出去,還沒來得及完全開啟的大門直接被麥斯衝撞開來,車輪在地上留下的焦黑痕跡顯示著,此時開車的人是多麼的焦急與絕望。
“琴,不能睡,撐住,和我說說話。”
琴漪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她只能聽到麥斯的聲音在顫抖,她的內心湧現一種奇怪的感覺。
麥斯緊緊攥著方向盤,他從未覺得,家到醫院的路是如此的漫長。
麥斯已經不知闖了幾個紅燈,違規變道、超車了多少次,終於他來到了醫院。
麥斯抱著意識已經開始模糊的琴漪衝進了醫院。
“醫生!醫生!快來人!”
護士看到抱著琴漪,滿身是血的麥斯,快速招呼其他護士:“快去叫惠特利醫生,準備手術!”
麥斯將琴漪放在護士推來的床上,和護士一起推著床,向手術室跑去。
麥斯腦中一片空白,看著琴漪蒼白的臉龐,他只覺得天彷彿塌了下來,他跟隨著護士,緊緊握住她的手,一邊和琴漪說話:“琴,別睡,你不能睡。”
躺在床上的琴漪則強撐著混沌的腦袋,看向被護士攔住的麥斯,她的嘴唇動了動,被推進了手術室。
當格林趕到醫院時,他看到麥斯正坐在手術室外的地上,放在膝蓋上滿是鮮血的手止不住的顫抖著。
他從未見過麥斯如此的失態,但他自已又能好到哪裡去呢。
格林走過去,坐在了麥斯身邊,用同樣顫抖的手給麥斯遞了一條手帕。
“老爺,你得撐住,Miss會沒事的,她不會有事的。”
麥斯沒有回答格林,他滿腦子都是琴漪進手術室前那虛弱的笑容,和那三個字。
別傷心。
他痛恨自已為什麼沒有發現身後還有一個人,痛恨自已在最後竟然因為那無聊的理由而憤怒,痛恨這4年裡他從沒有想過給琴漪過哪怕一次生日。他明明知道的,琴漪一直在努力感受這些情感,但他卻因為那該死的交易、承諾忽視了琴漪的變化。
一直以來,他想的只有他自已,憤怒於琴漪沒有回饋自已的情感。此時的他,是如此的痛恨自私的自已。
7小時後,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惠特利醫生推開門走了出來。
麥斯和格林立刻圍了上去。
“孩子暫時脫離了危險,但我並不能保證她什麼時候會醒。我很抱歉。”惠特利醫生有些遺憾,他記得這個漂亮的孩子,那天去接他的兒子馬爾科姆時,馬爾科姆還很開心的和他說自已的新同桌。
但維特利醫生說完後,還是離開了,並沒有做過多的停留。畢竟他已經盡力完成了自已醫生的工作,他還得去處理一下自已的小愛好,以及發現自已小愛好,而感到恐懼的兒子。
看著躺在床上,依靠著機械呼吸的琴漪,格林再也忍不住,靠在病房的牆上,順著滑落坐在地上,眼中充斥著悲痛。
麥斯沉默著,可臉上的淚痕顯示著他和格林一樣,並不平靜。他走到床前坐下,專注的看著琴漪,同時手握住琴漪的手。
麥斯的表情很平靜,可聲音卻冷到讓人發顫:“人抓到了麼?”
格林坐在地上,沒有動靜。
麥斯走過去一把揪住格林的衣領,將他提起,低吼道:“振作點!琴不會有事的!她會醒來的。”
是啊,Miss那麼厲害,一定會醒來的。
格林將眼淚擦去,恢復了往常嚴肅的神情:“人抓到了,廢了手腳,在地牢關著。”
“很好,養好他們,我要他們以及他們背後的人,付出代價。”
.........
.........
「回……自…………記憶……屬於……量……」
呢喃的低語隨著琴漪睜開的雙眼消失。她從滿是灰燼的地上坐起,白色的長髮垂在她的臉頰兩側,低垂的眼眸掩去了眼中所有的情緒。
琴漪記得,她抱住了麥斯,被子彈擊中後麥斯帶著她衝去醫院,隨後她進入手術室,記憶到這裡便戛然而止,只餘一片黑暗。
琴漪抬起手,摸著自已中彈的地方,但想起的不是死亡的疼痛,而是在那一刻她第一次,主動擁抱了麥斯,第一次,她感到了溫暖。
“如此純淨的靈魂,不該在這裡的。”
男人如大提琴般優雅悅耳的聲音從琴漪的身後傳來,琴漪轉頭,看向那人。
那人低束的黑髮垂在一側,容貌俊美,有著黑夜一樣的雙眼,他身著白色西裝,卻沒有穿鞋,最顯眼的,還是他身後那3對潔白的羽翼。
“告訴我,小朋友,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琴漪看著他,眼淚不受控制的湧出眼眶,順著臉頰流下,滴落在滿是灰燼的地面。
琴漪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她能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很痛苦。
這突如其來的奇怪共情,讓她無法控制住自已的身體,流下了眼淚,明明她的內心是如此的平靜。
男人的腳步停了下來,站在離女孩幾步遠的地方,他看著眼前默默哭泣的女孩有些奇怪,雖然自已墮入地獄,但並不像其他惡魔那樣可怖啊,怎麼會嚇哭孩子呢?
男人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從沒有哄過孩子,於是只能站在原地,看著女孩哭泣。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麼,於是小心的走到女孩身邊,從身後的一隻翅膀上拔下一根羽毛,遞給了女孩。
琴漪一邊面色平靜,一邊流著眼淚,伸手接過羽毛,抬頭看向他,語氣和表情一樣,沒有一絲波瀾的說道:“很痛。”
男人收回的手頓了一下,隨後他用滿不在乎的語氣笑著回答道:“不”,可痛字還沒說出,他就被女孩打斷了。
女孩拿著羽毛,仰頭用滿是淚水的紅寶石眼睛看著他:“你的心,很痛。”
這下,男人徹底的呆住了。
“我知道我在哪裡,我也知道你是誰。”琴漪站起來,拉起男人的手,將他的手放在自已的臉上,讓自已的淚水打溼了男人修長的手指。
琴漪不知道自已怎麼了,但是她卻覺得自已應該這麼做,因為自已的眼淚,不是為自已或是麥斯、格林而流的,她的眼淚是為眼前俊美的男人而流下。
琴漪繼續說:“我不知道我怎麼了,但我能感覺到,你的心在痛,你想哭,但你不能。所以,我替你流淚,替你哭泣。”
女孩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什麼情緒,但卻讓男人那早已破碎不堪的心,驟然跳動了起來。他單膝跪下,一把拉過女孩,將頭埋在女孩的頸窩,緊緊抱住了這個對他來說小的可憐的身體。
是啊,他是地獄的君主,惡魔們的王,但他連哭泣都無法做到,因為他一旦露出一絲軟弱,惡魔們將會群擁而上,沒有約束的地獄將會無比可怕。
他是如此可悲存在,但此刻,他只想放下一切,放下君王的身份,放下強大的力量。做一個被父親,被家庭拋棄後無助、悲傷的孩子,又在意識到自已的父親並不在意他的時候,痛苦、憤怒的孩子。
琴漪的淚水打溼了男人的西裝外套,男人的力量勒得她的身體生疼,但她只是靜靜的站著,任由男人緊緊抱著自已,陪著男人一起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