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偏僻的一角，一間本來還算寬敞的房間裡，擠滿了人。

只是，就算是擠滿了人，這間房間都有些格外的安靜。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站在門口的男人忍不住動了動自已快要麻木的腳，然後抬手擦著自已的額頭，大滴大滴的汗水還是順著他的鬢角流下來。

氣氛的焦灼讓人覺得煎熬。

就在這個時候，房間裡面傳來一陣吸氣的聲音。

那個門口的男人下意識抬起了腳心，然後伸著脖子向裡面看去。

越過無數的人頭，他其實什麼都看不到。

最裡面的房間還算是寬敞一些，沒有人敢頂著重重的壓力，靠近面前那個看上去背影纖細的女人。

她跪在床前，雙手緊緊的抓著床上那人的一隻手。

她的身後是不敢說話的她的兒子。

大臣時不時小心的碰觸一下這位年輕人，試圖讓他來打破現在這個格外壓抑的氛圍。

可是男子只是低著頭，一臉憂鬱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直到床上的人悠然轉醒。

“麗茨？”

他的聲音很輕，是那種幾乎讓人忽略的輕。

但是，念出眼前妻子的名字之後，他很努力的彎了一下嘴角。

這對於伊麗莎白來說，不算是任何的安慰。

“你睡著了，菲利普。”

伊麗莎白開口說道。

菲利普再次彎了一下嘴角。

“我做了一個夢。”

“那一定是噩夢。”伊麗莎白毫不猶疑的說道。

菲利普發出一聲輕笑，他看上去心情挺好的。

“是啊，夢裡面我看到了一本書，還有一幅畫，有趣的是，那幅畫上面有很多的手，拿著畫筆，拿著羽毛筆，還拿著小刀子之類的各種的工具。”

這麼一長串的話，似乎讓他覺得有些累，他停歇了好一會兒，繼續說道。

“然後，它們都抓著，像是拔河一樣，誰也不肯鬆手。”

伊麗莎白閉上眼睛，然後又重新睜開，這聽上去還真是格外荒誕的夢。

“它們弄疼你了嗎？”伊麗莎白問道。

“那倒是沒有。”菲利普的手指勾住伊麗莎白的手指，然後閉上眼睛，就在他閉上眼睛的時候，另外一邊的男人立刻變了臉色，想要撲過去做什麼，但是很快，菲利普又重新睜開眼睛。

他對伊麗莎白似乎是炫耀的說道：“它們在搶我，然後畫搶不過，氣的大哭，把各種顏色的顏料都抖到了我身上，還有那本書上。”

菲利普再次休息了一下，然後說道：“書就氣壞了，它罵了許久許久，罵的特別髒，雖然我一句都不記得，但是我還記得，它越是罵，畫就哭的越兇，最後，我跟書都被顏料淹沒了。”

伊麗莎白稍作猶豫，然後附和道：“你害怕嗎？”

菲利普緩緩的搖頭。

“不是很害怕，就是很心虛，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看到那本書，我其實也想跟著畫一起哭來著，但是畫都哭的那麼兇了，我就不好意思學它了。”

菲利普看上去精神了一些，然後他看向伊麗莎白，繼續說道：“最後，我也不知道怎麼的，感覺就是它們到底還是吵起來，然後誰也不肯鬆手，等我回過神來，我覺得自已好像被它們拽成了兩半。”

似乎看出了伊麗莎白的擔憂，菲利普立刻補充道：“沒有疼。”

伊麗莎白身後，查理露出了悲傷的表情，他看著菲利普的眼神都帶上了絕望。

守候的臣子們傳來了不知道誰的低語。

“菲利普陛下，這是都已經糊塗了嗎？”

這樣的夢聽上去格外的荒唐。

伊麗莎白的視線往上，落在了另外一邊的幾個醫生身上，那個試圖往菲利普身上撲的是克里斯蒂安松醫生，他摸著自已一頭的冷汗，然後在伊麗莎白的注視下，戰戰兢兢的樣子，伊麗莎白失望的低下頭。

她看著菲利普，努力維持著微笑，對菲利普聲音輕柔的說：“我們不要聊這樣的噩夢好嗎？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是不是好一點了？”

菲利普眨眨眼，有些遺憾，他似乎對這個聽上去格外荒誕滑稽的夢很有興趣。

“麗茨。”

伊麗莎白忍不住靠近過去，菲利普伸出另外一隻手，然後摸著伊麗莎白的鬢角，為她整理了一下落在胸前的一縷頭髮。

伊麗莎白的身子都僵住了，她瞳孔擴大了幾分，直勾勾的看著菲利普。

“我覺得有點累，你湊近一點，我說的小聲一些……”

伊麗莎白小心翼翼的靠近菲利普，將自已的頭虛虛的貼在菲利普的臉前，菲利普在她耳邊發出一聲輕笑，就在伊麗莎白覺得菲利普可能在戲弄自已的時候，她聽到菲利普用很輕的聲音說。

“夢裡面，那幅畫說，它不能送我回家，所以問我，送半個家回去可不可以。”

伊麗莎白想要開口說什麼，可是這樣聽上去好像是瘋一樣毫無意義的話，讓她的喉嚨都被堵住了，有什麼她不能說出口的悲傷，讓她都失去了自已的聲音。

“其實一開始我不高興的，可是，它和我說，可以捎帶的讓我帶一個人一起回去，我就猶豫了那麼一小會兒，還是答應它了。”

菲利普瞳孔帶著一絲絲心虛的眨了幾下，其實他猶豫了很久來著，但是說給伊麗莎白聽，絕對不能告訴她自已猶豫了很長的時間。

“所以，要是有下輩子，我沒有因為不公平，因為怨恨，徘徊不決，不得不沉淪下去。”

菲利普的聲音有些急促，他有些焦急的想要說完這些話。

“如果你也沒有因為不安，因為沒有底氣，拼命的需要抓住手裡的權利。”

伊麗莎白的呼吸落在菲利普的臉上，菲利普聽到自已的心跳漸漸地大起來。

“我們都不會有那些不愉快的過往，就是簡單的，乾乾淨淨的遇到彼此。”

伊麗莎白聽到菲利普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卻帶著無盡的哀切。

“你可不可以，多愛我一點，我們就談一場，不顧及任何人的愛……”

“伊麗莎白，多愛我一點，回應我多一些……”

房間安靜了下來，許久許久，或許也沒有很久。

伊麗莎白將自已的頭靠在菲利普的胸口，她撫著菲利普嘴唇，然後輕輕的說：“好。”

“陛下？”

伊麗莎白沒有動，她將自已的耳朵停在菲利普的心口，努力尋找著那個聲音。

沒有人敢開口打破平靜，哪怕他們都意識到什麼。

直到伊麗莎白緩緩的重新站起來。

她用冷漠的語氣向所有說：“通知下去吧。”

“我的丈夫……艾特爾的菲利普，他離開我了。”

守在門口的男人幾乎是風一般跑出去的，他大聲的向外面那些看不清的人影高聲喊著。

“菲利普陛下蒙神召見！已經前往天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