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聲社的酒宴上，大家繼續吃著喝著。

張遠聽著郭老師變著法怒罵電視臺那幫人，尤其是老大。

說到底，這次的事就是對方公器私用，為了自己的私人恩怨動用手上的權力。

這種行為挺危險，不光對郭老師造成了不小的危機，對自己也會有隱患。

因為這種事很容易被人抓到把柄，如果背景不夠硬，很在日後晉升時會被對手拿出來當做打擊的資源。

某位個頭不高的大人物說過，忍耐就是想得開，挺得住。

能做到這兩點，才能不斷向上爬。

對方這次的做法，顯然違背了這個規律。

私下暗地裡打擊報復還好，大張旗鼓的利用媒體報復，實在是肆無忌憚。

可現在的結果是，起了個高調，現了個大眼。

電視臺澄清自己報導“假訊息”的可不多。

別的行當怎麼看，張遠不知道。

但影視行，他的同行們只看到電視臺報道了一下他的緋聞，然後就涼了。

臥槽！

這小子到底認得什麼人？

竟然逼得電視臺認錯。

大家都這麼想。

有恐慌，有好奇，有欣喜。

當然也有不少人給他打電話來詢問。

因為這事在任何同行眼中，都是大衛與歌莉婭的故事。

大衛就是那個米開朗基羅的著名雕塑，故事是身為牧童的大衛用投石器投出的石子擊中了腓力斯丁巨人歌莉婭。

死海文書記載，歌莉婭身高兩米零六。

馬所拉文字記載為兩米九。

無論如何，在幾千年前的條件下，就是個巨人。

被牧童用一顆石子擊中而亡，並割下了他的頭顱。

與電視臺這個巨人相比，張遠就是個牧童。

別看他現在有點產業，可就算是傑克馬這種級別的人，也不會輕易招惹省級電視臺的老大，很麻煩的。

同行們當然對此好奇。

對此，張遠並不覺得有啥好的，反倒覺得麻煩。

我怎麼解釋？

多說多錯，裝逼的話，被大甜甜那邊的人知道，容易找我茬。

所以只能低調。

對此事的回答，他統一口徑，一概不知。

我不道啊？

誰知道怎麼回事？

可能對方良心發現，覺得汙衊我不好。

對他的回答，朋友們的反應很一致。

我信你個鬼，你個奸詐小子壞得很。

還良心發現……

反正不承認。

其他人也猜測他是不是抱上了哪條新大腿，但不告訴我們。便四處去串聯深挖。

由他們去，張遠懶得管。

酒桌上，他和謙哥又喝了幾杯。

而後找到小嶽和孫胖子這對新搭檔，與他倆也喝了杯。

隨即拉著小嶽單聊。

“現在金子獨立出去，他又帶走了一批人。”

“日後若是相聲社重新開張，團隊中，徒弟這一輩分的能人少了很多。”

“你要多努力啊。”

“我會努力的……”小嶽有點心虛的回道。

一旁的孫胖子趕忙推了推他。

你真傻假傻啊？

張遠話裡有話你沒聽出來？

太子多病，汝當勉勵之。

小嶽歸根結底是農民的孩子，和寶強一樣，哪怕被世俗鍛鍊的再雞賊，骨子裡還是有淳樸的那一面。

況且這會兒他還沒那麼雞賊，在團裡也不太起眼。

主要曹雲京，何雲圍等人都在。

都說是金子總能發光，其實只要給蓋塊布，這塊布但凡夠厚，別說金子，就算強光手電筒都發不出光。

可一旦把布揭開，那就不一樣了。

雖然“說學逗唱佔個賤”，但討巧，觀眾喜歡。

“反正，你多努力。”張遠沒管他懂沒懂，又拍了拍肩膀。

孫胖子是世家出身，腦筋靈光多，這就明白。

這事打算捧你！

張遠轉頭就找到郭老師聊這事。

“我瞭解下來，小嶽最近進步很大。”

“咱們團隊日後重新開張，多給他些機會。”

“是。”郭老師看了他一眼後，抿嘴點頭。

都說小嶽是師兄造反後，郭老師硬捧起來的，其實不然。

首先就算是硬捧，為什麼不捧別人？

手裡得有點東西，才輪得到捧你。

其次，小嶽已經挑梁說過專場了。

只不過不是大型商演，是小劇場的專場。

年初青海地動，德遠社義演籌款，就有他的專場，謙哥還給他捧了個活兒。

根據謙哥私下的說法，小嶽還可以，算出師了。

所謂出師，就是能自己演一場，還能賣出票，不是給人當添頭混演出費。

所以張遠一提這事，郭老師順口答應下來。

“師叔，我敬敬你。”

剛和郭老師聊完，小矮個大師兄何雲圍笑眯眯的來到他身旁，提著個酒杯。

“好。”張遠也提起杯子，同時似有似無的問道。

“怎麼沒看到你的搭檔李菁老師。”

“他興許家裡有事。”這小子一點沒打磕巴，便隨口扯謊。

“哦，那可惜了，大家應該聚聚的。”

張遠心說李菁最近愈發罕見，和團裡的接觸很少了。

兩人對飲後，這小子樂的眯起眼睛，蹲在他身旁。

“師叔，其實我也很用功。”

“金子會的我都會。”

“我也能挑梁。”

說罷，看了不遠處醉意朦朧的曹雲京一眼。

呵呵……張遠輕笑了陣。

這貨見到我幫金子獨立出去，也動了心思。

你也想“造反”？

可在這個團體中，必須是我同意你造反，你才能造反。

這小子看出了這一點，所以特意前來暗示。

張遠見他笑的諂媚，便附耳上去。

嘴唇輕動不過幾秒，這貨的面色大變。

剛才扯謊都面不改色，此刻表情卻僵硬無比。

因為張遠和他說。

“上個星期三。”

“你在東直門的涮肉館和帝都電視臺的張編導聊了一下午。”

“你們商談著想開一檔新節目，類似你師傅之前的《星夜故事會》。”

“對方答應給你5萬塊一期的酬勞，要求籤一年合同。”

“但你要求10萬一期，並且要籤三年合同，每年至少30期。”

“所以暫時沒談攏。”

時間，地點，人物，張遠一一報上號。

甚至雙方談論的內容，具體細節，他都一一說了出來。

想讓我幫你“造反”，還是早想造反，假借我的名義？

和我耍機靈？

曹雲京只是個“愣頭青”，這貨才是蔫壞損。

金子是那種脾氣大，人品有時也一般，但比較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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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人好掌控，不容易在背後給你耍陰的。

而這位大師兄不同，完完全全的兩面派。

本來那長相演個漢奸都不用化妝，也算是表裡如一了。

他和曹雲京一樣，見到團隊做大後，都對自己的收入不滿。

這事吧……德遠社一年流水好幾千萬，結果最賺錢的徒弟一年10來萬……

擱誰都會有意見。

這倆本事大的都想自己立山頭。

但何雲圍奸多了，他不說。

不光不表現出來，還不斷表忠心，同時聯絡師傅的“仇人。

這還沒完，私下裡還慫恿金子“造反”。

拿別人當石頭，想摸著過河。

這樣的人，張遠是不會用的，沒有利用價值。

如今他的話如惡魔低語，將這小子嚇的容顏大變，後脊樑起了一溜冷汗。

“你是不是在想，這些事是隻有我知道，還是你師傅也知道了？”

“如果他不知道，那我會不會告訴他？”張遠笑呵呵的繼續耳語。

這笑容在對方眼中相當殘酷。

“你好自為之。”

張遠沒有多說，讓他去猜。

重要的是，讓對方知道有把柄在自己手中，聽話些就好。

說透就沒意思了，而且也不能說透。

因為他的資訊來源，與這次處理事件的手段有關，因此不能明說。

明面上，電視臺會澄清是因為老大得知了大甜甜的背景。

可暗地裡，他還進行了別的操作。

就像之前所說，對方明目張膽，大張旗鼓的搞一家全國知名的相聲團體，其行為有點反常。

私怨是有的，但暗中報復就好。

搞得這麼大容易被人抓把柄。

但這正是問題所在！

任何堅固的堡壘都是從內部被打破的。

德遠社的損失，也是我的損失，我幹看著沒問題，但有機會的話，還得找些場子回來。

所以他問老韓，之前幫忙和解，讓電視臺暫時偃旗息鼓是找到了誰？

順著這層關係，找到了一位電視臺內的2，3把手。

既然當時願意出來當和事佬，說明這位是可以拉攏的物件。

那問題是怎麼拉攏這位。

張遠讓龍哥私下找到他，在一間隱秘的會所中與他碰頭。

“有什麼事快說吧，最近風聲緊，也不太方便。”對方人是到了，但有點不耐煩。

畢竟現在頂頭上司正在和張遠相關的人物較勁，自己“暗通款曲”，被發現後很不利。

對方大概有數，張遠讓人找他，無非又是像找個和解的方法，就和之前那回一樣。

但這次事情不同！

已經鬧大了，覆水難收。

不過對方想來，這師兄弟二人性格還真大不相同。

郭老師年紀大，但脾氣衝。

張遠年紀小，但行事卻更沉穩。

龍哥按照老闆的要求，從包裡取出了一個牛皮紙袋，遞給對方。

“你做什麼？”對方不管沒接，身子還往後靠。

“你是在侮辱我！”

不光沒接，甚至還憤憤出言。

對方以為，張遠打算用錢收買他，這袋子裡裝著現金。

用錢賄賂其實是最低階，最愚蠢的行為。

真拿了有用嗎？

到最後還不是“我祖祖輩輩都是農民，一分錢都沒敢花啊”。

而且對有權有勢的人來說，錢是最沒用的東西。

如果一個貪官向別人索賄要現金，那這人基本也走不遠了。

格局，眼光太小不說，還太囂張，很容易栽。

這種人躲遠點便好。

就像西方社會，為什麼公知們都吹北美沒有貪汙腐敗。

賬都作平了，再把法律改了，一切撈錢的手段都合法，可不沒有貪汙。

這就叫制度優勢。

但北美也沒有拿現金的，一般都是期貨，股票，高薪演講，名譽董事等職位……

國內自然不能搞這些，況且張遠也是“遵紀守法”的好市民。

怎麼能給體制內的人送錢？

這事絕對不可以的！

給錢，也是小瞧對方，同時也會讓對方看不起他。

那不能靠錢，怎麼讓對方幫他呢？

人都有七情六慾。

就像周華健為《天龍八部》演唱主題曲《難唸的經》中所寫的那般。

責你我太貪功戀勢，怪大地眾生太美麗，怕幸運會轉眼遠逝，為貪嗔喜惡怒著迷。

人類的惡念，無非貪嗔痴三者。

抓住一樣，就能達成合作。

“您先開啟看看。”龍哥將紙袋放到了茶几上：“只是一些檔案。”

“檔案？”

對面這位猶疑一陣後，拿起紙袋並開啟，掏出了裡面的東西。

準確來說，不是檔案，而是一份病例。

“肝癌中晚期……”對方看到病例上的診斷內容後，用力揉了揉眼睛，又重新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隨後雙眼放光！

“這是真的嗎？”

“當然，這可不能騙人。”龍哥點頭回道。

同時按照老闆的要求，接著說道。

“肝癌中晚期，5年存活率為15%。”

“也就是說，有85%的機率，會在5年內死亡。”

這就是郭老師的“仇人”如此肆無忌憚的原因。

我都快沒了，還管你這個？

老韓聽到“退休”倆字都渾身難受，誰敢提就要搞誰。

這位是要從人生“退休”，更不得了。

為啥郭老師只是退出電視臺節目，跳槽，對方便要往死裡整。

我都快沒了，你還敢挑釁我！

張遠之前沒在意，可前兩天《戰國》劇組找上門後，他便想起來。

郭老師後來在對方去世時，還在微博上寫打油詩嘲諷。

因為這事，仇人的親信還去中視協告狀搞聯合，要求上頭封殺郭德罡。

你活著的時候都沒封成，死了就更封不成了。

結果壓根沒多少人響應。

誰給死鬼出頭啊。

因為想到這事，張遠才回憶起，這位應該沒幾年活頭了。

所以他聯絡了嚯家大少爺，讓對方幫忙。

老爺子生前一直住在帝都協和醫院。

全帝都重病，肯定都要去協和看。

走了關係，給醫生使了點錢，讓龍哥撈出了這份檢查報告。

這事對方隱瞞著，沒人知道。

因為一旦公開，上頭肯定會要求他立即退二線休息。

這位才剛上任，怎能捨得幾十年辛苦才到手的一切。

現在張遠就讓這位電視臺內部的“搖擺派”知道這件事。

朱標不死，燕王永遠不可能造反。

朱高熾若非糖尿病綜合徵身體不佳，朱高煦也未必成天憋著要造反。

這份病例，就像張遠鼓勵小嶽的意思一樣。

太子多病，汝當勉勵之。

只要把對方“貪”勾出來，把對方野心勾出來，便能達成合作。

誰想當一輩子二把手，三把手？

人家剛上來，至少得幹個五六年。

五六年後啥情況還不一定呢，扶持自己人上來，未必輪得到自己。

當個和事佬挺好，兩頭撈點好處，混混日子得了。

本是這心態。

現在看到這份病例。

和事佬？

和什麼事佬！

老子要靖難！

臺長無能，看來我必須出山！

資訊優勢是大優勢。

別人都不敢動，還阿諛奉承，韜光養晦，你卻跳出來大放異彩，機會就大很多。

“我老闆說，咱們日後常合作。”

“並且他會給你送兩份大禮。”

“第一份馬上就到。”

這第一份禮，便是大甜甜。

單單知道大甜甜的背景關係被嚇到後，不至於公開澄清。

偷偷摸摸撤了新聞，私下裡再找人家打個招呼，一般就這樣。

但拿到病例的這位不同意。

在會上直接拍了桌子，怒斥對方無視行業道德準則，驅使臺裡的記者跟蹤報道，造勢誣陷，以至於給臺裡帶來了巨大壓力。

我現在仗義執言，從職業道德角度出發，認為我們必須澄清報道，以正視聽。

避免惹出更大的麻煩。

一下子就把自己偉光正的形象給立起來了。

原本對方公器私用，下頭就有不少人有意見。

咱們是正規電視臺，成天搞這些下作的事……

還是陳副臺有魄力，撥亂反正。

郭老師的仇人被頂懵了，下不來臺。

但把柄被揪住了，你能說什麼？

如此“內外夾擊”，才讓對方沒了心氣，徹底讓步。

單憑外部壓力，人家萬一硬頂呢？

何雲圍與電視臺私下溝通的訊息，也是這麼得來的。

這叫開闢敵後戰場。

像郭老師這樣硬鋼，結果最多兩敗俱傷。

表面上，他還和電視臺保持著“翻臉”狀態。

大家都看到他差點指名道姓的在採訪和微博上罵街。

但私底下，他已經與一位高階內部人士達成了共識。

他幫我解套，我幫他找削弱上級的方法。

只是這些不能讓外人知道。

對方也不會洩露，畢竟關係著自己的前途。

這就叫讓英雄去查英雄，讓好漢去查好漢……。